第96节
纪星本就不喜欢朱厚宇,虽觉朱氏倒闭有些可怜,但不至于为他悲春怀秋。比起这个,她膈应的是另一件事。
她瞟了眼角落,谭语妮那个位置早已是空空如也。
等到吃完饭,秦立去洗手间。
纪星坐在原地没事儿干,想一想,实在没忍住打开手机,一口气戳开定位,地图页面跳出来,她瞬间愣了一道。
韩廷那边并没关掉账号。
他的定位“韩廷”仍清晰地显示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此刻,代表他的手机图标“韩廷”仍在东扬医疗写字楼里,和她的圆点“纪星”重叠在一起。
两个小图标轻轻依偎着。
他应该在加班。
她静静看着,心蓦地就平和了下去。
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不经意间,心安稳了。
☆、第69章 chapter 6
chapter 69
纪星走出大楼, 仰头望了一眼。夜幕中, 写字楼灯火通明, 像一个巨大而透明的水晶盒子。从外头看,是分不清45层在哪个位置的,大约是在顶端。
纪星家离得不远, 秦立打车回家顺带把她捎到小区门口。
下车后正好碰见下班回家的栗俪。
栗俪停好车, 跟她一起往单元楼走,问:“刚那人是谁啊?”
纪星随口答:“启慧的同事。开会到饭点,就一起吃了顿晚饭。”
栗俪嗅觉却比她敏锐得多,说:“车都走开了, 人在车里还回头望你呢。”
“你想多了。”纪星说,“他跟我没见过几面。”
栗俪拉开门走进楼道,问:“那你呢?你没想过新的恋情?这都六月底了,你分手也快半年了吧。……不过你那起点也太高了, 再重新看上也难。”
纪星:“我一个人过不行啊?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偶尔来点儿露水情缘, 不也好好的?”
“我是我, 你是你。我俩能一样么?”栗俪看她,“我能一辈子不结婚,照样开心;但你是憧憬伴侣和长久爱情的吧?”
纪星不吱声了。
栗俪道:“我这些话放到外头去, 能被女权人士批.斗死。但再不情愿,婚恋市场的事实就是绝大多数男人眼里女人的最佳年龄在25岁前。你要不在意,自然无所谓,男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可你要在意, 就好好恋爱,好好经营。不要轻易挥霍一段感情;也不要轻易浪费一次机会。哪怕是给人生添点儿滋味也不亏啊。”
纪星默然半刻,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吧,现在只想随自己的心意来。至于以后会不会后悔,留给将来去说吧。”
栗俪听言,也就不多说了。
纪星回到家给妈妈视频。妈妈说过段时间想和爸爸一起来北京玩儿,问她有没有时间。
她清楚,爸妈说是来玩儿,其实是一直担心她的状况,想来陪她。她也想好好表现,让父母看到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让他们放心。
次日,纪星去跟江淮请假,也就请一天,周五,连着周六日。
江淮说:“你是副总,请假这事儿不用我批准,自己安排。”
纪星玩笑:“你也不怕我消极怠工。”
江淮看她两眼,淡笑一声,从抽屉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说:“过段时间的深圳ai医疗大会,主办方那边寄邀请函过来了。这是你的。”
“我被邀请了?”
纪星惊喜地拆开信封,邀请函第一行写着:“尊敬的纪星女士,”
她一时感慨不已:上届大会已过去整整一年。当初她央着求着韩廷走后门把她捎过去,今年已是名正言顺被邀。
不知再过多年,她是否能有实力被邀上台做演讲。想想都很憧憬。
周四晚上,纪星把工作上的事情整理完毕,开着租好的车去高铁站接父母。一见到爸妈,她笑颜绽开,跑上去拉行李。爸爸不让,她非是抢了过来,说:“你腰不好,别跟我争了。”
她把父母安置在小区附近一家四星级酒店,住宿环境很不错,房间又大又宽敞,风景也好。一家三口吃了顿丰盛的晚餐。餐桌上,纪星滔滔不绝给爸妈讲自己最近的工作状况,解决了什么问题,做出了哪些成就。爸爸听着,赞许点头,交代她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妈妈则比较关心她工作之余有没有好好吃饭和休息。
晚饭后,纪星想陪爸妈在酒店房间里聊会儿天,可妈妈说什么也要去她租住的房子里看看。纪星拗不过,只好带他们去了。
纪星父母在常州住的是大公寓,这回走进老旧小区,不免到处看。
爸爸问:“这个小区没有门禁的?”
妈妈嘀咕:“大门都没有一扇。什么人都能进。”
爸爸说:“好像也没有摄像头,你看那路灯都是坏的。”
纪星笑:“哎呀这是北京呢,治安好得很。我有段时间天天凌晨回家也没事儿啊。”
走进狭窄幽暗的楼梯间,爸爸又皱眉了:“怎么连楼道的门禁都是坏的?也不跟物业反映一下,你们这儿物业电话多少,我来打。”
纪星没好意思说没物业,搪塞道:“刚坏的,上周打了,说过几天就修。”
妈妈则忧心忡忡地抬头望:“你们这儿感应灯是亮的吧?别夜里上下楼摔跤了。”
纪星忙说:“是好的呢。”又解释,“北京老房子多,年轻人都这么住的,没那么矫情。再说,我明年也打算搬家了。”
父母就没说什么了。
进了屋,客厅狭小简陋,还没老家厨房大。纪星见两人面色不好,赶紧带他们进卧室。
主卧里头宽敞干净,收拾得十分温馨舒适,妈妈这才面容缓和了些,随手把纪星在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收下来叠好,爸爸也顺便给几盆花草浇了水。
纪星笑:“下次你们再来,我就搬去公寓里啦。很有可能明后年自己买房了也说不定呢。”
爸妈又去浴室检查一圈,对她的居住环境还算放心,也没待上多久就起身回酒店。纪星要送他们回去,被阻拦,
“天黑了,你过会儿又要一个人跑回来。我和你妈没事,你在家待着吧。”
纪星目送父母下楼,正要关门,听见妈妈对爸爸说:“你看,我就说这层的感应灯有问题吧。”
第二天一大早,纪星去酒店接上父母,带他们去参观天.安门和故宫。
七月上旬,正值暑假,景点里人头攒动。
纪星买票买水买零食拎袋子给父母照相,忙前忙后,什么都不让父母粘手,连塑料袋子都不让他们提。仿佛她是妈妈,他俩是小孩似的。
早上不到十点就烈日炎炎,走上一会儿汗流浃背。她又是买帽子又是帮忙打伞,一会儿操心妈妈血糖低要吃巧克力,一会儿怕爸爸太热给他扇扇子,一会儿又计划午饭去哪儿吃才能吃到特色美味。
如此操心忙碌,她半分不觉得累,只要爸妈开心就好。第一天去了故宫和颐和园,第二天去了长城和十三陵。
到了周六晚上,好不容易回来得早,打算晚饭后好好休息,临时又接到电话,部门采购的一批原材料出了问题,出货方不认。双方就此事闹得不可开交。
纪星顾不上吃晚饭,随手抓了餐桌上几个点心,交代爸妈吃完饭后早点回房休息就赶去处理问题。
过去了解才知是本公司的质量技术员工作出了疏忽,没注意检查,意外采购了一批次等的原材料。而出货方已经出货,概不负责。
纪星协调一晚上总算把事情解决,材料退回去,重新发货;出错的技术员也给了教育批评。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她随便洗个澡,倒头就睡了。
次日早上八点,纪星被闹钟叫醒,顶着个黑眼圈赶去酒店,打算带爸妈去看天坛地坛鸟巢水立方。
妈妈却说:“我跟你爸玩累了,景点就不看了。想去胡同里坐坐,找个咖啡馆吹吹空调喝杯咖啡什么的,过一过你们大城市的小资生活。”
纪星说:“好呀。”找了家网上评分很高的胡同猫咪咖啡馆。一家人躺在四合院里头喝奶茶撸猫,吹吹凉风看看蓝天。纪星歪在沙发上眯眼犯困,时而清醒时而瞌睡,一天就这么惬意度过。
周一上午,纪星原想送父母去高铁站,父母不肯,自己拦了出租,又交代她赶紧去上班。
“那你们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哦。”纪星巴望着说。
“知道啦。”妈妈塞给她一个信封,上了车。
纪星站在路边冲他们招手,有些不舍和难过。看着车开远,她却也欣慰地松了口气:这趟导游之旅,她表现得很不错,是个成熟的大人了,爸妈总算可以放心。
她重新拦了车去公司,上车拆开信封,竟是两千块钱,外加一封信。
纪星哭笑不得地把钱收好,展开信笺,是酒店的信纸,妈妈的铅笔笔迹写了满满一页:
“星星啊,这次我跟你爸爸过来,只是想来看看你。你从小没吃过苦,一直有人照顾,比较娇气,这一年却连番经历事业和感情的打击,我和你爸爸很担心你的状况。好在你重新走上正轨,又变成妈妈心里活泼可爱的小星星。这次来京,你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我们玩得很开心。北京真大,真好,你喜欢,就留下吧。妈妈和爸爸先回家了。有些事想交代你:工作可以拼,但要好好休息,也要开始考虑伴侣和结婚的事了。你们这一代孩子追求自由独立,往往忽视陪伴与包容。妈妈希望你找到真爱的伴侣,这不是站在你的对立面,催婚把你嫁出去。而是希望你也能感受人生的另一种滋味,感受琐碎与磨合,感受爱与陪伴。以后爸爸妈妈老了,不能再陪你。你会想出去玩,看风景,总有一天我不能陪你。这次出来,什么都是你负责,如果有个伴,他就会帮你订车票查路线拎东西。而不是瘦瘦的你,一个人搬行李。高铁酒店交通吃穿住行玩,全要你一个人操心,什么都要你管,我看着很心疼。以后我们老了,走了,谁来陪你,谁又来帮你?你又瘦,一个人上路旅行,上下车那么重的行李谁帮你搬?所以别误解妈妈的心意,遇到好的男生,不要排斥抵触,好吗?你那么好,一定会有人爱你,像我这么爱你一样去爱你。”
纪星抹着早已泪湿的脸,轻哭:“干嘛呀这是……”
世上怎么会有人像你爱我一样来爱我呢?谁都比不过你的啊。
她一路抽泣,到了公司楼下才匆匆擦去眼泪。她红着眼圈,避开任何目光接触快步走进电梯间,摁下电梯键。丝毫没注意她摁的是专属电梯。
短短几秒,电梯门就开了。
纪星失神地抬头,门缝渐开,她正正撞上韩廷的目光。
她一愣,赶紧别过头去,垂着脑袋走进电梯,面孔朝着墙壁,也不看他。
但一秒的对视,韩廷已看得清清楚楚——她睫毛湿漉,眼圈红透,连脸也是红的,眼神可怜巴巴,伤心又无助,看得出哭了有一段时间。
电梯门合上,有几秒的沉默。
韩廷开口:“出什么事了?”
“没事。”她匆匆看他一眼,又怕他多想,还是解释了一下,“我爸妈周末来北京玩,刚送他们走。说不想耽误我上班,都不让我送他们去高铁站。”她说到此处,嗓音微哽,眼睛又湿了一下。
韩廷垂眸看着她:“这么大人了,还为这种事哭鼻子?”话这么说,语气却透着一丝少见的柔和。
“我都半年没见到他们了。”纪星缩缩鼻子,嗡嗡说道,又觉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不太好,揉了揉湿漉的睫毛了,转问,“韩总,这次的深圳大会你还去么?”
“去。”韩廷说,“你呢?”
“我收到邀请函了。”她湿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应该的。”韩廷说。
她抿唇浅浅一笑,又问:“今年还做演讲么?”
“嗯。没推掉。”他轻叹,“下次要再让我演讲,就不去了。”
她没忍住笑起来,说:“你这是能者多劳……”说完一愣,立马改口,“您。您!”改完又觉脑子有坑,不改还没这么明显。
韩廷看着她,眼神微妙,没说话。
她也有些局促,抿抿唇不做声了,正要抬头看数字以缓解这一丝不安。
韩廷已早她一步,抬眸看了眼电梯数字,慢慢地说:“哦,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