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哟喂,那一声吼,老夫吓得心脉都停了一霎,吓人。”“这谢将军可不得了,这次水师和东南|驻军的参将,十有八九都是在北斗军校深造过的,各个得喊他校长。”
“你才知道?不止东南驻|军,各边|疆的驻|军都一样,现在各驻军明着是地方管,以后啊,都得姓谢。”
“那不就是‘全军总校长’?陛下这军事部不就……”
“小声点儿!指不定有锦衣卫呢。”
“啊哈哈,今儿天真不错。”
“什么眼神?正阴着呢。”
三宝公公低头进了东暖阁,不忍地催促道:“陛下,金吾卫已经开拔,该上朝了。”
“嗯。”
顾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将握在手中的那物放回枕畔,三宝见他背影滞了一瞬,然后转过身来,连忙又低下头去,跟着顾缜出了东暖阁。
还有五日,风风雨雨的启元十年,就过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次深刻明白了存稿的必要性和重要性_(:3」∠)_
第85章 贼首诛灯油出
都说年关难过年年过, 启元十年的年底, 又是开战又是丝路暂时断商,朝政还因为陛下改了六部而十分紧凑, 众臣顶着财政大臣秦俭如丧考妣的晚|娘脸, 过得十分难受。
要说这秦俭也真是, 不就是打仗吗,以前国库吃紧的时候打澜沧国, 也没见他这么丧这个脸, 现下国库满满当当堆着西洋贸易挣来的银子,他却是越发跌相, 百官明面上不给他好脸, 暗地里更是怨声连天。
年根底下, 启元帝赐了宴,还给官中设了食堂,在别枝馆对面起了座食肆,专供上朝的官员们早午两餐, 菜色按品级越高越精致, 比如入了阁的几位拔尖大臣,打底就是三菜一汤, 还可点菜,底下的是大锅菜, 不过也不差, 各地也是依样办理。
京城物价高,居不易, 此举是大大的实惠,群臣顿时感激得领旨谢恩,品级低又没得贪的官吏都恨不得磕头磕出重影来。
按顾缜自己的说法,多少得给人留些捞油水的口子,他不会去做那种天下官员都两袖清风的白日梦,有张有弛才是可行之道。
秦俭大人食堂吃着,脸板着,来去如寒风。
启元十一年,就这么忙忙碌碌地来了。
东南海战打得不算吃力,水师守住了海岸线,一直没让联军登录成功,但大家都走出了冷兵器时代,船|炮来去,伤亡也不可小觑,顾缜夜里睡不安稳,精神却不见衰,接到军情时,不论多晚,他一双眼睛总是清醒的,亮得叫三宝公公心酸,镇日里研究给陛下炖补品,熏得一身药香。
西域那边消息不断,猿卫知道陛下挂心,派的都是精兵,一有消息就写信送来,最新消息是精兵已经与被绑架的谢大老板联系上,人都活着,顾缜当时就松了筋骨靠进椅子里,松了口气。
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也不过松了片刻,立刻写了密令去,再次强调要猿卫重点救人,不得有失。
两头处理完,三宝来报,说巡按柳莹来拜别,顾缜挥挥手,只道:“让她上路吧,该说的都说了,这次差事办得好,朕就免了她一半的账。”
不多一会儿,三宝带着笑进来,说柳巡按一听就精神了,忙说即刻启程,跑得飞快。
顾缜低声笑笑,复又埋首进了内阁预批过的奏章里。
三宝便也敛了眉目,悄无声息地给陛下换了杯温茶,端着冷茶出了御书房,迎面正瞧见燕王顾无忌。
三宝心里赞着青年人越发潇洒,笑道:“殿下您直接进去吧,陛下刚吩咐过。”
顾无忌从小受三宝照顾,对他尊重得很,当时就对三宝露了个笑,点点头,依言进了御书房,见过皇叔,站在一边看皇叔处理奏章,遇到疑难问题,启元帝就停下笔,随手拿来考校,顾无忌清楚这考校之意,丝毫不敢怠慢。
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用心,待到告一段落,已是天色将晚。
看出皇叔有些憔悴,顾无忌猜测是谢叔在战场上的缘故,也就没有留下用晚膳,怕累了皇叔还要跟自己说话。
他出了宫城,海鸣站在城门处等着。
海鸣现在在内政部,每日里也是忙碌得很,但住还是住在燕王府,他是启元帝指给燕王的,到底与其他向燕王示好的臣子不同,本就该是燕王的亲信。
回了燕王府,管家来说预备了什么什么吃食,燕王略皱了眉,说:“给本王上碗碧梗米粥,再要些爽口的小菜,其他的都不必了。”
想着主子在宫里劳累一天,管家担忧粥不饱肚,略劝了句,没成,递了个眼色给海鸣。
海鸣只当没瞧见,他胃口好,自顾自报了几样想吃的,就令管家下去传膳。
待管家下去了,海鸣才问:“主子,胃口不好?”
这么点事就劳动身边人费神,顾无忌也怪无奈的,简单解释:“明日得监斩,不想吃。”
海鸣恍然大悟,他也是忙昏了头了,一时没想起来,明儿是文谨礼处斩的日子。想到文谨礼注定要被大书特书的一生,海鸣啧啧感叹:“活得风光,死得风光。”
顾无忌一脚给他踹老远。
次日,果真是风风光光,老百姓们拖家带口,天刚蒙蒙亮,从大狱门口到菜市口道路两旁已被人潮占据,押着文谨礼、吴都、姜齐三人的囚车一出现,就是“烂菜与果皮齐飞,石粒与纸团共舞”的景象。
京卫们神色紧绷,维护着秩序,乱哄哄一路游街到了菜市口,囚车已是惨不忍睹,更遑论三个犯人。
为首的京卫上前向台子上的燕王禀报,“殿下,死囚带到。”
燕王点点头,着身旁的公公高声念了三人的罪状。
文谨礼面露不屑,听完自己的定罪书,没想到没听到“通敌叛国”之语,神色还有一丝讶然,百姓们见他神色不好,又是一阵菜叶果皮伺候,被京卫喝止才停手。
读出的三人罪状都无可辩驳,本有心“喊冤”的文谨礼都哑口无言,只得呆愣在那里。
“时辰将至。”
燕王走出案后,对着文谨礼遥遥一礼,朗声道:“文大人多年,对朝廷亦有功劳,奈何人心易变,本王在此一礼,聊表对当年栋梁之臣的敬意。走好。”
文谨礼偏过头,只当没听见。转头看见文崇德在台下装模作样,趁人不备,还对转过脸的文谨礼露了个嘲讽的笑,文谨礼登时气得脸色通红,越发显得不知悔改,激起了围观的民愤。
不宜再拖,燕王肃声下令:“准备!”
三人被揪到台中跪下,三名刽子手端着雪亮的砍|刀立于三人身后。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将死的脸面,吴都和姜齐登时哭嚷起来,乱喊着“饶命啊”“陛下恕罪”“救命啊”等语。
“肃静!”
京兆尹一声怒吼,不知是起了作用,还是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二人竟安静下来,只是鹌鹑似的抖着,湿了囚衣。
文谨礼倒是一声不吭,面色麻木。
为全一国相宰最后的体面,宫人在四面架上了薄纱围屏。
“时辰已至!”
“行刑!”
日头已出,天光晃的刀身一闪,刽子手熟练地一刀斩下,利落地身首分离,血溅白纱。
仵作上前查验,跪禀:“燕王殿下,贼首伏诛!”
燕王点头,“好生收敛尸身,本王这就入宫回禀陛下。”
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跪倒,喊“殿下千岁”“陛下万岁”!
燕王率众离开,围观人群中家有病人的,都争抢着上去沾地上的血,文崇德看了看觉得没趣,刚要走,抬头看见个戴斗笠蒙面还呆立着的人,呵地一笑,自言自语了两个字“好命”,转身就走。
带着斗笠的是梅子期,他没发现文崇德的注意,回过神来,赶紧转进了另一条街,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他如今已是无官无职之人,名声败坏,回不得故里,预备去个南方小城,了此残生。
人群四散,冯裴和卓远互相一拱手,也各行各路。
有人感叹:“当年文相何等风光,哪里想到今朝。”
有人不屑:“多行不义必自毙,天理昭昭。”
有人阴谋:“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事,水深得很!”
今日罢朝,燕王带着回报进了御书房,启元帝听了,点点头,淡然地让他回衙门做自己的事,燕王行礼告退。
门一关,顾缜也闭了眼。
他早已不再被烈火焚身的梦魇侵袭。大楚,也早已不再走下坡路。
此刻,文党不存,文谨礼也终于死了。
他终于死了!
这一世到今日,方才有真切感受,当真是逆天改命,重新来过。
顾缜睁开眼,伸手探入怀中,握住心口那块玉牌。
可惜他不在眼前。
九郎,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当日宫中就发出了公告,将文党一案细细说明,次日官报就提出了依法办案的讨论,各地书生一边牵挂着沿海战局,一边讨论得不亦乐乎。
有了报刊,战事消息传播得快捷,比宫中也晚不了一天,大家都知道,水师昨日被击沉了一艘战|船,死伤甚重,举国悲愤。
沿海仗打得热火朝天,朝中也不平静。
文谨礼伏诛数日后,巡按柳莹一封奏章入朝,赣省灯油教案发。
启元帝:“众卿有何看法?”
那灯油教打着的是佛教旗号,启元帝一点态都没表,风向不明,百官都犹犹豫豫地不肯开口,耿直的大理寺卿大人又是一马当先,痛斥灯油教伤天害理,请陛下派人彻查,若属实,一定要出兵平定。
启元帝还不表态,又问:“其他人呢?”
没人开口也不是个事,渐渐地,有人站出来说许是有什么误会,有人说下官与江大人想得一样,有人说还是该让地方再调查调查,不一而足。
启元帝又看向内阁其他众臣:“诸位内阁大臣,有何看法?”
被点了名,大家也都一一说了,内阁到底是比较靠谱,大家都跟江载道差不多意思,依律办事。
启元帝点头,这时才露了笑容:“很该如此,不愧是内阁重臣,朕心甚慰。”
于是那些顾忌着佛教和稀泥的官吏就白了脸。
“就让赣省的大理寺分支查吧”,启元帝最后点了将,“让朕看看大理寺在地方办得如何。”
江载道领了旨,当日就吩咐了下去。随之传出去的还有这日朝堂上的问答,配合次日官报上柳莹有关灯油教的文章,在学社中刮起了一阵猛风。
岫云寺的长老到底是耳聪目明,自古朝廷办事都不是单纯办事,办的那都是风向,他心中猜测陛下许是要有动作,很是忧愁。隔日,岫云寺众僧侣集体前往水观塔为陛下祈福,还特地弄得异常简朴,毫不铺张,是又想讨启元帝欢心,又怕招了启元帝不喜。
启元帝听闻三宝上报,笑了笑,就给了三个字:“太聪明。”
皇权之下,聪明无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