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这做人不能不要良心,怎么能张嘴就胡说八道,明明他们干活很不赖,咋就不能让人分那么多了。再说,这也是按人头分,又没多,又没少,哪来那么多废话。”“……”
村民七嘴八舌,个个都同意夏古元的看法,和认同他的说法。
他们是绝对抹杀不了许添海和许宝荣他们,这些年在村子里的所作所为。
人家又不是靠关系吃白食,他们都是付出自己的辛苦和劳动,就应该得到收获。
李二麻子见夏古元又轻松地将他们的挑拨给化解,顿时气得不行,歪曲事实道:“古元叔,您这么说的话,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将那块地给他们,让他们在地里种上土豆和玉米,好让他们洗脱自己身上地主老财和资本主义的标签。”
“哼,好你个李二麻子,还学会胡搅蛮缠了。我告诉你,我当初让他们种这块地,就是在锻炼他们。既然你觉得那块地那么好种,那从今以后就交给你,你想咋种就咋种,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夏古元话是这么说,突然,他又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一眼许宝荣。
他奶奶的,许宝荣这个小混蛋,他就说,许宝荣当初咋答应的那么老实。
合着他早就心里有谱,知道该在那块地里种上什么东西。
还装作一副很为难,很受打击的样子。
真是连他这个老狐狸都骗过去了。
不过也好,让大家伙都看看,这城里人到了农村,他也不矫情,这种地,他不怵,相反,他还干得起劲。
许宝荣和许添海这会儿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地把夏古元分给他们的土豆,放到篓子里,准备背回去。
越是这样,村里人越觉得他们辛勤肯干,是个实在人儿。
倒把李二麻子他们对比得愈发让人憎恶和生厌,觉得他们嘴里都没一句实话。
让他们想说什么,都被村民看得心里发毛,连忙打退堂鼓,却又不甘心的狠狠地瞪了许宝荣他们一眼,匆匆离去。
正好,许诚毅和许修鹏赶上了这一出热闹,偷偷藏在暗处,用树枝和橡皮筋做出的弹弓,向他们弹出了几颗小石子,然后重重地砸在他们的额头上。
让他们疼得青筋都显现出来,急忙看向四周,大吼道:“谁?哪个王八羔子使的阴招儿。”
这几颗小石子,还是途中那几个小孩儿朝他们扔过来的东西,刚巧物尽其用。
对他们来说,这是最简单,最快捷的报复方式。
毕竟小孩儿嘛!对付坏人就这么几招。
许诚毅也是一时为了好玩,才跟着许修鹏一起戏弄了一下那几个小人。
心里则想着,一定要盯紧李二麻子他们,谁知道他们下次会不会想出其他乱七八糟地主意,针对他们。
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有时候小人计较起来,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有,不多注意点,恐要生事。
第6章 送土豆
“吼什么吼,已经拿了东西,还不赶紧滚蛋。”夏古元非常不耐地训斥了一句李二麻子他们。
就他们一天到晚多事,喜欢挑拨离间,这许添海和许宝荣他们是什么人,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数?
人家没做错什么,用不着一天到晚盯着他们。
李二麻子他们被夏古元突如其来地怒斥,给吓得熄了火,神情蔫儿吧唧地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真怕把夏古元惹毛了,给他们小鞋穿,便悻悻然地离开了大家的视线。
实则打心底颇为记恨夏古元和许添海他们,不明白他这个糟老头子,怎么总喜欢驳斥他们的意见,对身上带着资本主义标签的许添海一家那么好。
别忘了,他们是贫下中农,天生跟许添海这种地主老财是对头,应该举报或者改造他们,咋还动不动就维护和偏向。这是不对的,这是公然在跟人民群众作对,理应受到审判。
今天他们在这里受到的责骂和白眼,以及偷袭,将来一定会成倍还回去。
让夏古元这个糟老头子向着他们,等着吧!他们总有一天会抓到夏古元和许添海的小辫子。
到那时,看他们还傲得起来,看夏古元还能不能包庇得了许添海?
许添海和许宝荣虽然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开口,但却一直记着夏古元对他们的恩情。
哪怕平时两家人不怎么来往,可关键时候,还是夏古元不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他们该怎么做,他们清楚。
而且每次遇到这种挑衅,他们都不怎么言语,事后,再想办法找补回来。
毕竟说得越多,辩驳得越厉害,别人还当你心虚和傲慢,一点意见也接受不了。
何况他们没做什么不见得人的事情,像李二麻子他们针对他们多少年了,也没找出一条能够定他们罪的把柄。
倒是他们这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心态和模样,让被下放在邻村进行改造的樊教授,看见就嗤之以鼻。
认为他们既认怂又怕事,没一丝文人样。
他们没辩解,也没劝樊教授跟他们似的,冷静对待迎面而来地挑衅。
大家情况不一样,他是被迫从城市来到了农村,每天干完活就要被*斗,或者当着全村人的面,做一些自我检讨,背诵语录等等,直到他那身傲骨被磨得彻底不剩。
甚至县革委会动不动就派人来,让监督樊教授的生产队长,汇报一下樊教授的改造进度。
但凡樊教授说错了什么话,有什么不服,那他这每天要完成的任务,必须又得多几项。
慢慢的,几年过去,这樊教授就变得不多话,人也不怎么精神,有时候看着都是目光呆滞,像是经过风霜摧残,突然老了几十岁。
不像刚来农村那会儿,见了许添海他们,还能出声嘲讽几句。
他现在一见到许添海一家,自觉没什么颜面,都是低着头,从他们眼前路过。
许添海和许宝荣他们却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加以耻笑。
他们最多的感受,就是为樊教授感到可悲和愤懑,好好地一个知识分子,才几年就被打击成了这样。
纵然他清高,又如何?
那是一种风骨,旁人做不得什么好与坏的评价。
“鹏鹏,诚诚,刚刚是你们用石子儿打了李二麻子他们?”许宝荣背着大半篓子的土豆,低头看向两个身高差距较为明显的孩子。
虽说是疑问,却又带了一点肯定的意思。
许修鹏和许诚毅丝毫没犹豫地点点头,诚实道:“爸爸,李二麻子他们太坏了,他们老是欺负我们,我和弟弟当然要教训他们一顿。”
“那你们今后要小心些,千万别正面跟他们对上,不然你们两个小的怎么打得过李二麻子他们四个大人。若他们主动欺负你们两个孩子,你们告诉爸爸,爸爸来想办法,千万别跟他们太置气,否则你们两个孩子是要吃苦头的。”许宝荣并未责怪两个孩子,他当年也跟许诚毅他们一样,被人欺负过。
知道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也不想一味地去否定两个孩子。
他们不是圣人,就是普通人,被李二麻子那样三番五次地找茬,这心里要没气儿,那才怪了。
许修鹏和许诚毅闻言,乖乖地应了应声:“晓得了,爸爸,我们会按照你说的那样去做,不会被他们给抓到。”
许添海在一旁听着,什么都没说,笑呵呵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而他们回到家,许添海又单独拿出一个小背篓,往里放了十几个土豆进去,紧接着,又铺了一层野菜,把那些土豆遮掩地十分严实,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鹏鹏,你把这些土豆带给你樊爷爷,记住了,路上有人问你干什么去?你就说你去挖野菜了,其他的你就别透露了,懂了吗?”许添海无意中从旁人嘴里了解到,这樊教授近来身子骨不好,干活越来越吃力。
再加上很多村民看不惯他那又冲又硬的脾气,认为他分外不友好,便没几个人愿意帮他一把。
实际上,樊教授除了嘴硬,不肯服软,没别的坏处。
几年过去,跟他一起下放到农村进行改造的有好几个都平反了,或者儿女们花了不少功夫,把他们接回去。
只有樊教授无儿无女,老伴又先他一步离世,那他这活着自然感觉不到什么乐趣,常常嘴巴不饶人,非要把人得罪狠了,才知道厉害。
那他现在这苦果吃到了,也该到他醒悟的时候。
听说他都饿得成了一把骨头,一天三顿饭只吃得上一顿,还有人故意整他,往他领得杂粮里掺石头。
人老了,眼神不好,他这洗米就没怎么注意到,等吃到嘴里崩了牙,他才晓得有乱七八糟地脏东西。
许修鹏今年十岁,背着这么一篓子的土豆,往邻村去,他也不嫌累。
反而认认真真地向许添海保证道:“爷爷,你放心,打死我都不会说我是去给樊爷爷送土豆。”
许诚毅却在这时候,举手道:“爷爷,我也想去,我会帮哥哥扶着篓子,万一哥哥上不去陡坡,我还能帮帮他。”
“好,你们都一起去。等你们回来,我们再开饭。”许添海对两个孩子积极帮忙的言行,感到十分支持和欣慰。
正在厨房给夏美月打下手的柳珮琴,听了许添海这话,连忙跑出来,看了一眼许修鹏背后那篓子的土豆,有些责怪许添海道:“你让鹏鹏一个孩子这么辛苦地去给樊教授送东西,能行吗?我怎么觉得他不会收这些土豆不说,还要骂人。”
柳珮琴不待见樊教授那样不知好歹的人,让鹏鹏给他去送土豆,她其实挺不乐意。
她猜樊教授看到这些土豆后,肯定会说他才不需要他们的同情和可怜等等。
老顽固一个,比她老头子还要执拗和倔强。
“他收的,他肯定会收,让他骂骂怎么了,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就这么一个人,等他想通该怎么做后,他肯定会好转,用不着我们再帮忙。”这谁都有认死理的时候,比如说他宁愿带着自己的妻儿,在这里安家落户。
也不愿听友人的话,举家出国。
还不是被人说他老犟驴,轻重不分。
柳珮琴很少跟许添海有争执,大多时候,她都被许添海有理有据地说法,给弄得哑口无言。
再说,她从小受到的教养,让她没法像她的二儿媳霍平茹那样,可以把什么错都归到许添海的头上,自己没有半分责任。
许添海也是一个绅士的人,他体谅自己的妻子,从不会让她太为难,或者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
曾经朋友劝他出国,他就问过柳珮琴,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全家远赴海外。
柳珮琴选择跟他一样留在这里,这里是他们的根,他们才不要跟洋人待在一起,否则他们过世,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不愿意回国,在海外扎根,那他们怎么对得起自己死去的祖宗长辈。
他们相信,这盛世终将到来。
“那鹏鹏诚诚,你们早点回来,别在路上贪玩,晓得了哇?”柳珮琴仔细叮咛和提醒,生怕两个孩子拖拖拉拉,直到太阳下山才回来。
那不耽误吃饭的时间吗?
许修鹏和许诚毅齐齐出声:“嗯嗯,奶奶,我们晓得了。”
许曼曼则将她早上吃剩的那半个窝窝头,掰成两块,趁着许修鹏和许诚毅还没走出院子大门,急忙把掰开的窝窝头,塞在了他们的手里。
当然面上还是对许修鹏没什么好脸色,只对许诚毅笑了笑,让他们快点回来,否则回来晚了,这土豆炖白菜就让二婶霍平茹他们给吃光了。
最后这句话自是许曼曼故意吓唬他们,说得一句玩笑话。
有他们母亲夏美月在场,这霍平茹能讨到什么好处,顶多是说话不太中听,但也不想听她念叨。
希望他们赶快回来,别让霍平茹像个疯老太太一般,阴阳怪气地嘴碎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