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唐二公子,别来无恙。”唐昀见被认出来,桃花眼一挑,扯下了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惯有的戏笑,“七王爷真是好眼力,蒙着面都能被您认出来,在下真是佩服至极。”
“唐二公子夜里不睡觉,跑到本王的王府门前做什么?你可别告诉本王,你是走错了地方?”最后那句,带着森寒。
“七王爷,要是在下说是呢?”
“上个月二、十、十三、十六日你都丑正时分出现在这里,要说是夜游症本王还相信。若是走错了路,本王少不得替唐二公子断了两条不听使唤的腿!”
“别…王爷,有话好说。”唐昀的心一紧,觉得腿真的疼一般,忙退后了三步,“在下确实是故意来的,这不是家里的长辈们逼得紧,命人四处寻大哥的下落,说是怀疑与王爷您有关。可怜在下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只能是苦巴巴地守在这里,心里委实老大的不愿意,还请王爷见谅。”
他冷冷一笑,“你可不可怜和本王有关又如何?那唐大公子若真在本王的王府,唐二公子莫不是要把人领回去?”
“王爷,明人面前不说二话,其实在下那大哥定然已经死了,但是家中长辈不信。王爷您是何等身份,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在下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这就走…这就走…”
他人未走出两步,被一只长臂扯了回来,硬着头皮看着面无表情的男子,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王爷…”
“走也可以,不过你切要记住,再有下一次,本王直接打断你的两条腿。”
“一定,一定…”
衣领被人松开,唐昀撒丫子跑起来,一溜烟跑离了巷子。
元翼的眼眯起,环顾一下王府的四周,死寂一片。
王府的朱漆大门在夜里显得十分的诡异,上面的铜狮锁头狰狞着,看着它的主人一脚踢开了门。
男子修长的腿迈进去,一路直奔玄机院。整个王府之中,唯有那院子里还有微弱的暖光。
他径直进了屋,先是脱下外袍,在熏笼那里烤着火。待身上的寒气散了,再脱掉中衣,躺进被子里。
睡在里面的女子红唇嘟着,睡得香甜。她躺着,双手规矩地放在胸口处,一整夜下来,都没有换姿势。
原本明艳的五官平和安宁,凭添一份娴静之美。
她是谁,是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为何生辰年月被改小了差不多半岁,是谁的主意?
他的手慢慢地抚过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唇。
或许,是时候见一见傅府的二夫人,揭开这个谜团。
第59章 惊涛
十天后,国师大婚。
在这十天之内,宫里死了一位小皇子,说是高热不退,医治无效,夭折了。
宫中妃嫔们讳莫如深,不敢私下猜议。
连德妃都在自己的宫里装起了病,更别说是淑妃惠妃贤妃等,都不出来走动,各自窝在自己的宫里,吃斋念佛。
陛下自大婚后一直蔫蔫地呆在自己的寝宫。不知是真的恶心到了,还是吓到了,连带着对后宫的其他女人都提不起兴致。
连着十多天都没有召幸任何妃子,妃子们心中庆幸,这个时候被陛下临幸的人,有可能就是皇后下手的对象。她们从来都没有像这样期盼过陛下不要记起她们,翻她们的牌子。
皇后是国师亲证的福星,她打着生嫡皇子的名号,堂而皇之地住进了陛下的寝宫。
陛下至始至终,一个不字都不敢讲。看到陛下如此惧怕自己,皇后越发的猖狂,逮谁不顺眼,就拖出来打一顿。连德妃因为生病,没有按时去请安,都被罚跪三个时辰。
至此,宫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伴随着宫中的消沉,是大部分朝中大臣们喜悦的脸。国师要大婚,谁都想卖个好,巴结巴结一下。
当然,一般臣子是极少能见到国师的,只能转而巴结国师的两位亲信,左右辅国大人。
朝臣们都难得见到国师,更别说是京中的百姓。得知大婚这一日,国师夫人会穿街而过,所有人都挤上街头,想一睹国师夫人的风采。
天还没亮,就开始有人抢占好地形,以便更清楚地看到国师夫人。
世家大臣家的家眷,自是不会去街头凑热闹。早早就把茶楼酒楼里临街临窗的位置包下,方便观看。
有些府邸,就算是主子们不出去,下人们都要去凑个热闹。
傅府里,最近气氛都不怎么好。
任凭谁家出嫁的姑奶奶在夫家过得不如意,府里人都欢喜不起来。
自打芳年生病的消息传出,邢氏就彻夜难安,无奈王府进不去,她只能在家里干上火着急。
与邢氏的担忧不同,大房的卫氏最近春风满面,三不五时地讥上两句。谁让二房捡了一个便宜,攀上了七王爷。现在知道没那个命,就别揽那个活,真当王妃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可怜她的珍姐儿,一片真心,裴家哥儿怎么看不见呢?
她恼裴家有眼不识金镶玉,也恼婆母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不就是裴家先前和二房定过亲事,有什么不能把珍姐儿嫁进去的?
“大夫人,四小姐回来了。”一个下人进来禀报。
卫氏撇了撇嘴,“她回来做什么,抖将军府少夫人的威风吗?”
她坐着不起身,一个庶女而已,真当是府里正经的姑奶奶。
傅芊娘早就知道嫡母靠不住,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的。她红肿着眼,没有先去向卫氏请安,而是直接去了老夫人的怡然院。
“祖母,您可得为孙女儿做主啊!”她一进门,就跪上了。
“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傅老夫人命沈婆子把跪在地上的芊娘扶起来。
傅芊娘流着泪,伤心道:“祖母,左家欺人太甚,孙女嫁进去不到两个月,他们竟安排夫君娶平妻?”
这下傅老夫人惊得差点坐不住,“竟有这样的事情,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傅芊娘似是极伤心,掩着面泣不成声,她的丫头回道:“回老夫人,二少爷要娶的是右辅国董大人家的孙女,是董家三房庶出的四小姐,听说生母还是个烟花女子。”
右辅国家庶出的四小姐?傅老夫人皱着眉,左家这吃相是不是难看了些?
“祖母…”
“好了,祖母知道了,他们对你有什么说法,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要娶平妻,必是有什么托辞。”
世家大族中,最忌平妻一说。但凡是娶平妻的人家,要么是嫡亲不能生养,要么就是嫡妻家里遭了难,贬为贱民,否则轻易不会娶平妻。
平妻与贵妾不同,所出的子女也算是嫡出。一房两位嫡妻,本就是乱家之源。
她这一问,傅芊娘哭得更伤心。
左家的理由就是她婚前的污点,左家说当时娶她已是恩德,她使计嫁进左家,本就不堪配为大妇。要不是念在与傅家的旧情,怕是她只能一顶小轿抬进府,哪里能当正头娘子。
可这话芊娘怎么能说,她早就想好了借口,“祖母,也是孙女不争气。先前的时候,婆母命孙女去七王府走动,孙女想着和三姐的情谊,只当是姐妹间的来往,应该是没问题的。谁知道三姐生病,孙女被拦在门外,再三向王府的守卫表明自己是王妃的妹妹,王府的人都不放行,还说是七王爷的命令。孙女无奈回去,自那时起,婆母就看孙女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祖母…”
傅老夫人被这番话气得个倒仰,合着左府娶平妻,是芳姐儿惹的祸。她看这四孙女的眼神就不对了。
当初左府要聘芊娘为妻时,她刚开始是感激的,后来仔细想想觉得左府太过明理了些。就算是他们只认芊娘做贵妾,傅府都不会有半点异议。庶女配嫡子,本就是高攀,何况中间还有那些羞于说出去的隐情。
却原来不是左府深明大义,而是居心不良,本就是冲着芳姐儿王妃的身份去的。
芊娘见祖母脸阴了,心里忐忑,“祖母,夫君要是现在娶平妻,孙女可怎么办哪?”
傅老夫人沉着脸看着她身边的丫头,“你来说说,左家亲家母还说了什么?”
那丫头不想老夫人会单独问她,当下就愣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主子。
“我让你说,你看你家少夫人做什么?”傅老夫人一拍椅子的扶手,怒喝道。
那丫头吓得立马伏地磕头,结结巴巴地道:“夫人…还说少夫人进府…不光彩…”
芊娘的脸白了三分,忙抢过话,“祖母,左家简直是不把我们傅家放在眼里,您可得为孙女做主啊。”
傅老夫人气得直打哆嗦,气左家墙头草,更气四丫头颠倒黑白。
她就不想想,当初能嫁进左府做嫡妻,左府是看谁的面子。这出了事,就埋怨芳姐儿,又不是芳姐儿让她没羞没臊去勾引左府二少爷的。
“那你说怎么办,你是怎么嫁进去的,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祖母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要立身明正,不可有半点的轻浮,莫让别人瞧不起。言犹在耳,你是怎么做的?我告诉你,就这一个污点,够左家拿捏你一辈子,你还有脸在这里哭?”
“祖母…孙女什么都没做啊,现在他们左家是欺我们傅府无人,三姐姐在王府不受宠,所以才攀上了右辅国。”
傅老夫人心都寒了,四丫头这是当所有人是傻子。那天左夫人带着左姑父来相看,谁不知道是冲着珍姐儿来的。就那么巧,走错路能走到她的闺房,恰巧她就在换衣服?
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连这点手段都看不出来,那不是白活了。
眼见着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不知悔悟,反倒把祸水引到芳姐儿的身上。指责左府要娶平妻是因为芳姐儿不受宠。
“四丫头,你这是在怪你三姐姐吗?若是左夫人说的是事实,那你怎么不感谢你三姐姐,是因为她的原因,左府才自降身份聘你为妻,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祖母…”
“好了,祖母心里有数。自家的姑娘怎么样先搁一边,他左府在你进门不到两个月就娶平妻,这事放在谁身上都说不过去,祖母会为你做主的。你先下去吧。”
“谢祖母。”
她身边的丫头把她扶起来,搀着出了怡然院。
傅老夫人手撑着额头,觉得太阳穴处突突地跳,沈婆子见机忙替她按摩。
“一个一个的都不省心,我一直盼着她们无论是在府中也好,出了门子也好,都能姐妹齐心,和睦友爱。可是你看看,芊娘刚才的话,真叫人寒心。”
“老夫人,四小姐还年轻,许多事情没看明白。依奴婢看,是那左府太过势利,一儿娶两女,心大了些。”
傅老夫人眯着眼,“可不是心大,也不怕噎着了。四丫头说左姑爷要娶的是右辅国家的庶出四小姐,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右辅国董大人的父亲,原是前朝一个不起的街头无赖,惯会钻营一些邪门歪道,弄些不干净的银子。
也是他眼睛活,竟搭上了宫里的路子,从而攀上了当里最得皇帝宠幸的大太监木公公。至此,董家慢慢发家。
董大人和他父亲一样,都爱钻营,前朝灭了以后,不知怎么入了国师的眼,摇身一变,成了右辅国。
不过是贱民出身,现在得了势,依旧改不了粗鄙的做派。一个辅国家的庶出小姐,生母再怎么低贱,也不应给别人做平妻。
傅老夫人想着,冷哼了一声,“左家既然想攀上右辅国,那么我就成全他们,我就不信,傅府还养不起一个和离的姑奶奶。”
沈婆子听出她的言之下意,张了一下嘴,什么也没有说。
大房四姑奶奶回府的消息传到了二房,邢氏闻言哦了一声。大房的事情,她半点都不想掺和。
她手中握着一把剪子,在剪花盆里的一枝腊梅。她的身边,跟着一位深朱比甲的婆子,婆子姓卢,是她的陪嫁。
“芳姐儿最爱这些雅物,往年腊梅开时,少不得在屋子里插上一枝,闻那冷香。”她感慨着,把剪下来的梅枝修剪一下,插到瓷瓶中。
白瓶红梅,煞是好看。
“二夫人,你且宽心,外头的传言做不了数。依奴婢看,三小姐在王府里肯定没什么事。”
“哎”邢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她过得好不好,我这个当娘的不能亲眼看到…谁知道她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吃得好不好,是不是真的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