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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梦里,傅三一直是喜欢他的那个傅三,她对自己殷殷期盼,每次见面都满脸娇羞。她唤他越哥哥,而不是疏离地叫他裴公子。
    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傅三,他的心里全是才貌双全的成玉乔。他偷偷地恋着她,暗中写下包含她名字的诗句,渴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最终,成玉乔一直没有回应他的感情。他失落着,伤心着,与长辈们定下的未婚妻成了婚,婚后
    他对妻子不闻不问,任由她百般示好,不为所动。
    后来,成玉乔进了宫。他日夜遥望皇宫,思念佳人。佳人身亡,他悲痛万分,更加不待见发妻。
    发妻知趣,不再缠着他,接着不停地往他屋子里塞人。他来都不拒,全部收用。眼见着一个又一个子女出生,都被她记在名下。
    她慢慢地变成一位妇人,一位当家理事的妇人。
    渐渐的,他开始看她的脸色。她高兴时,给他塞妾室,不高兴时,克扣他的银钱。看着自己的儿女越来越多,他的心里越发的空虚。总觉得想抓住些什么,却是徒劳无功。
    后来他终是先她去世,那时候的自己,对于生活意兴阑珊,一心想解脱。去世时,他忽然醒悟过来,他一直想抓住的是什么。他想抓着发妻的手,回到她迷恋他的过去,两人重新开始。他们会生儿育女,会相敬如宾,会举案齐眉。
    然而一切都迟了,他看到的,只有一张冷漠的脸。对于他的死亡,没有半点的伤心。他想着,如果一开始,他愿意与她好好过日子,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他慢慢地睁开眼,身底下传来尖锐的痛,他记起之前经历的一切,在阉人所里那噩梦般的事情。
    屋内,烛火跳跃着,闪着火星子。他望着帐顶,原来刚才是一场梦。在梦里,他已过完一生,儿女成群。那梦真实得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他亦同时经历人生的漫长岁月,连心态都变了。
    或许,那是前世,他负了傅三。所以,他现在遭了报应。
    裴夫人趴在床边,原是睡过去的。突然像是心有所感般,猛然醒来,一抬头,就看到儿子睁着的双眼。
    “越哥儿…你醒了…”
    她犹疑地问着,试着用手去摸他的额头。谢天谢地,高热总算是退下去。可是越哥儿怎么这般表情,像看透生死一般。她心里痛得发慌,未语先流泪。
    “我的儿…你怎么了?”
    裴林越侧过头,他不敢动,一动就扯得痛,身痛心痛,痛彻心肺。
    “娘,儿子无事。”
    他说得平淡,声音无波无澜。裴夫人却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怎么可能没事,好好的男儿变成无根的废人,怎么可能半点事情都没有?他是怕自己伤心,故意强打精神。他越是这样,她当娘的心就越痛!
    “…你爹…你要是再有事,娘也活不了…”
    “爹…”他喃喃着,在阉人所里晕过去时,他亲耳听到那些人在随意地谈论着爹的死状。
    终究是和梦里不一样,他闭上眼。
    要是能重回梦里,他一定善待傅三,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
    今夜于裴家而言,是无眠之夜。对于京中多数的世家官员而言,亦是如此,包括宫里。
    那位亲眼见到德妃死状的妃子一回去,就害了病,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其他的妃嫔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们害怕知道了国师的身世秘密,国师会杀她们灭口。
    有皇子的妃嫔更是害怕,不仅担心自己,还要防着儿子们遭毒手。
    唯皇后一人,高枕无忧,还想拉着晟帝来一场欢爱。无奈晟帝吓得不轻,在殿前失禁,耷头耷脑的,哪里还有半点旖旎之心。
    皇后被扫了兴,四仰八叉地躺在龙榻上,呼呼睡去。
    晟帝望着她奇丑无比的脸,眼神飘忽着。
    什么福星,不过是国师胡诌的,那么多的秀女,貌美的有,再不济还有清秀可人的。偏选这么一个黑丑粗鄙的女子,分明是恶心他这个天子,故意捉弄他。
    一个阉人,竟娶了最绝色的女人,国师是何居心?
    他目露恨光,起了杀心,想与这恶妇一起同归于尽。犹豫半天,终是贪图世间的富贵,歇了心思。
    外面寒风呼啸,夹杂着女人幽咽的哭声,如泣如诉。他紧紧地抱着身体,蜷缩在床角,盯着那睡到流涎水的女人,木然垂眸。
    黑夜中,一道人影掠过孝善寺后面的竹林,落在木屋前。
    屋内的芳年还未入睡,紧紧地盯着那扇门。眼见着门被推开,男子和寒风一起涌进屋。她立马上前,替男人解下身上的大氅。
    元翼简略说一遍京中发生的事情。芳年挂大氅的手顿住,她惊闻国师就是前朝的木公公,吃惊之情不亚于自己重生之时。
    怪不得,宫里的那帮太监横行霸道,国师视而不见。却原来是同病相怜,有心庇护。
    可是这么一个活了百年有余的人,他们要如何对付?
    男人的脸一如既往的冰寒,他的眼中冷漠依旧。身上的黑色劲装还未脱下,衬得面上肃杀一片。
    芳年心提着,国师现在身份被揭发出来,要是这样,群臣都无人反抗,只怕天下就真的任阉人为所欲为。
    百姓们犹可,但身为元氏子孙的他,必不会真的缩着脖子做人。
    她紧张地盯着他,看着他慢慢坐下,赶紧上前斟满茶水。他修长的手伸出,喝了半盏。
    “明日我送你到崖底。”
    “王爷…”她惊呼出声,这个节骨眼上,他把自己送走,难不成是想拼死一博?“我…我…王爷您切不可轻举妄动…”
    “怎么?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他冷冷的眼睨过来,语气冰冷。
    但她就是知道,他的眼里明明有担忧,他是怕自己受到牵连。她深深地吸一口气,点点头。
    “我会听的,我会等着王爷来接我。”
    “若是本王抽不开身,老五会替本王接你离开。”
    “不…我不要跟五先生走,我只要王爷您…”
    她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那个可能,是指他事败身亡,无法再来接她。她不要,她不要尝过男女情爱的滋味,接下来却如前世一样,忍受一辈子的孤独。
    前世的她,心中已无爱意,自是能活下去。现在的她,不可能像前世一样。
    他忽地站起来,一把搂过她,下颔抵在她的头上。
    “听话,嗯?”
    “王爷…”
    她声音哽咽,生离死别,莫过于此。纵使她死过一回,亦像撕裂般的痛。
    “我会一直等您,哪儿也不会去,您不来,我不离开…”
    接下来的话,被炽烈的唇封住。
    她的眼泪滑在唇边,两人都尝到咸咸的滋味。他反复碾压着,紧紧地拥着怀中的人,若是有可能,他真想在此刻天荒地老。
    第82章 进宫
    几日后, 京中风平浪静。
    百官们依旧上朝,晟帝抱病不起,由左右辅国监国。一切都像原来的模样,殿中的血迹早就被擦拭干净, 没人再提起裴大人。
    除了走路不太方便的左右辅国大人, 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
    就算是天下人心知肚明国师原是前朝的阉人, 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指责国师。如果还有不怕死的, 那么, 裴家就是前车之鉴。
    京中各官家府邸大门紧闭,往来走动,宴请亲朋,迎亲嫁娶都停了。
    他们原以为国师是世外高人。哪成想是前朝宦官, 他们屈于一阉人之下, 称臣多年。这滋味, 好比吞了一只蝇子般恶心,偏堵在喉间, 吐不出来。
    就是圆滑世故如左将军, 别看他在朝上头一个表态, 照旧轮值上朝。私底下, 还是做了一些安排。先是命人把长子一家立刻送出京中, 把次子留在府中。傅芊娘知道, 哪里肯依。她最近本就天天伏低做小, 在那董家小姐面前装傻卖好, 为的不就是过好日子。
    眼下,国师的身份闹出来,再加上公爹的举动。她知道左家怕是为防万一,保留血脉,只是为何是送走长房,一般人家送的都是次房。
    左家军有自己的打算,长子育有二子,都是嫡孙。而二房一个孩子都没有,再说二房的平妻是左辅国府的姑娘,留次子一家在京比长子更有用处。
    傅芊娘在将军府里本就无势,她的话哪有人肯听。最后左将军命人禁了她的足,把她关在一间屋子里,由得她在里面发疯。
    百姓亦同时知道晓国师的身份,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就像是一时之间,传遍大街小巷。
    宦官当政,那是乱世之兆。
    天下人皆知国师的厉害,生怕多说半个字,就送掉性命。再说,天下何人为主,只要没有战火,于他们又有何干。
    是以,国师就算是阉人,依旧是天下人的主,是元氏皇族的主宰者。
    与其它人家的提心吊胆不同,唐国公府半点都没受影响。不说唐国公在朝中先向国师表忠心,而是韩老太君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他们南韩一脉嫡系子孙中会有那样的传话。
    原来国师就是木公公,也就难怪。
    他们的那位先祖,为何能在嫡系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当时的木公公。可以肯定的是,在木公公没进宫之前,那位先祖曾有恩于他。
    韩老太君不仅没有别人那般惊慌,反而心里隐有得意。他们国公府与其它的府邸不同,有她韩家先祖那层关系,国师就算是拿人开刀,也不会是他们国公府。就算是七王爷,在国师的心中,哪里能与他们韩家相提并论。
    她即刻唤来几个下人,命他们去孝善寺把那方管事给抓来。她要狠狠地收拾一番,让那奴才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七王爷做靠山,别人就动不了。
    自己倒要看看,她真的处置掉一个奴才,七王爷敢不敢对上他们国公府?
    被派出去的人空手而归,说寺中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人。
    韩老太君暗道恶奴狡猾,命人监视着孝善寺,一发现那奴才的踪影,立刻给她抓人。
    此时的芳年,已经避在崖底。而元翼,则在一个清晨,出现在京城。
    他一身的白袍,神色冷漠出尘,坐在轿辇上,目光平静。守城的将士连忙大开城门,迎他进城。
    他进城之后,未回王府,而是直奔皇宫。
    宫中的晟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见到自己的皇弟,那被国师羞辱过的耻辱,那当殿失禁的难堪,他急于想有人分担。
    同是元氏子孙,不能只有他一人受苦。他要让别人也尝尝,被国师打击的那种痛苦。
    元翼被请到他的寝殿,皇后打眼瞧着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走来,不由得心“嘭嘭”直跳。她自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到底有多好看呢,反正她是说不出来。她想着,怕是别人口中说的仙人,也不过如此。她呆呆地望着,听到好看的男人叫陛下皇兄,她才想起,此人是七王爷。
    “七皇弟…”她殷切地唤着,声音造作,捏着嗓子,听得人十分的难受。
    元翼淡淡的眼神看向她,“皇后娘娘还是唤臣七王爷吧。”
    “这哪里使得,你是陛下的皇弟,本宫做嫂嫂的唤你一声皇弟,是应该的,你说不是不啊?七弟?”
    从七皇弟到七弟,皇后的语气变得更加的亲昵。
    晟帝靠坐在榻上,他的的脸原是灰色的,看到皇后的一番做派,此刻已黑得滴墨。
    元翼不理她,对晟帝道:“不知皇兄急召臣弟进京,是有什么急事?”
    “哎哟,七弟,皇嫂自打入宫,还没见过你。都是一家人,净说生分话,陛下是想七弟了,陛下,您说是不是?”
    晟帝连咳几声,脸色十分难看。乡野女子就是上不了台面,说话粗俗,惹人厌烦。偏她还不自知,扭着腰,就差没往七皇弟身上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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