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先前还吵得猛凶的两人此时一唱一搭默契得很。卿卿听后不自觉地垂下眼眸,牵强扯起一笑道了声谢,转身刚走那两人又吵了起来。篮子里都是春娘的衣裳,卿卿本想帮她送去,可听到这样的话又不敢去了,哥哥和春娘的事似乎人尽皆知,就她一人像傻瓜似的什么都不知道,想着不由难受起来,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想要回房去,但路过春娘房前,还是忍不住驻足而望。春娘房门紧闭,里面依稀传来些动静,她神差鬼使地走过去伸手想要叩门,手刚抬起又颤巍巍地缩了回去,踌躇半日,她还是决定回去,然而没走几步,又不甘心地折回来再次伸手。卿卿紧咬着唇,心里七上八下,若是真的看到哥哥在房里,又该怎么办呢?男女之事她也明白,撞到别提多尴尬了,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想知道哥哥到底在不在里面,想着,她便横下心抬手叩门。
“进来吧。”
门还没敲,清脆悦声便隔门而至,卿卿吓一大跳,一时间又骑虎难下,左思右想她还是壮胆推门进去。
“春娘,衣裳干了,我替你送来。”
卿卿边说边把竹篮放到架上,眼睛偷偷地在房内扫了圈,没见到哥哥身影,她不由高兴起来,柳眉舒展,笑意难掩。
“正好,我也想找你聊聊,坐吧。”
春娘从妆镜前起身,然后从耳瓶中折了枝玫瑰插在耳侧,不经意间媚态万千,让同为女人的卿卿很是汗颜。
“这些日子谢谢你多照顾。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做,在我这儿歇息就好了。”春娘笑着道,接着端起白瓷壶替她斟了杯茉莉花茶,屋内顿时香飘四溢,光是闻就觉得舒服。卿卿道了声谢,然后捧起杯盏尝了一口,春娘坐在旁侧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随后轻声问道:“这茶如何?是不是比不上萧家的?”
卿卿听后微怔,不禁侧目看着她。春娘勾起唇角,继续笑着道:“别误会,我不过是问问,没其它意思。”
口中香茶变得难以下咽,卿卿直接放下杯盏冷声回道:“春娘有话不妨直言。”
春娘不紧不慢地端起瓷壶又往她杯里添了些。“关于你的事我也听了不少,不过我觉得大多都是加油添醋不必去信,但有些事传得过分了些。看得出你和你哥哥感情非同一般,但是毕竟兄妹,有时候也不能走得太近,不是吗?”话落,她抬眸看了眼卿卿,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这算什么意思?卿卿涨红了脸,像是被人戳到心中痛处恼羞成怒,她立马起身扭头就走。春娘又冷不丁地奉上一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但碍于你哥的面子也说不得什么。大家都是女人,何必相互为难?”
话落,卿卿不由止住脚步,原来春娘早就看出她心有芥蒂,所以才说这么番话,她的确不喜欢这个女人,更不想哥哥被她抢走,但是春娘所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相比之下无理取闹的人是她,可想到哥哥要和这女人在一起,心上就像被挖去块肉,她受不了哥哥的情分给别人,哪怕只有一点。
想半天,她回过头沉声而道:“你配不上我哥。”说完便转身离去,“嘭”地一声,将门重重甩上。春娘嗤笑出声,起身又坐回妆镜前细细妆扮,挑些脂粉掩住眼下细纹。
第47章 五月红开
路经廊道,那两姑娘仍在吵;下了楼梯,正看见龟公和婆子打情骂俏;转头避开,又碰上几个醉熏熏的男客差点撞个满怀。这地方像入了魔障,放眼望去全是妖魔鬼怪,卿卿仓惶逃回房内,锁上门关紧窗,一骨碌躲进被窝蒙上耳朵,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
为什么兄妹不能走太近?哥哥和妹妹亲密不是理所当然?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奇怪?她想不明白,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他们错了。听完春娘说的那番话,就好似被人扒光衣裳看了个透,心怦怦跳得厉害,害怕恐慌却不知究竟在怕什么。她的确很喜欢哥哥,恨不得这辈子都占着他,哥哥对她的好不是常人所能及的,那些人之所以不明白就是因为他们不懂,不知道她和哥哥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难,也不知道哥哥有多护着她,甚至为此染上血命,若不是在刀山火海里走过一遭,又何来有此般深情厚意,他们根本不懂!
卿卿咬牙,两手攥紧绣枕泄愤般地捏扯起来,可越扯越是难过,哪怕被人骂作淫/妇,她都不觉得什么,但被春娘这样说了通心里实在堵得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几记叩门声,她停下动作转头看向门处,见有人影晃动便将绣枕一放,下了床趿上鞋走到门边,使劲地拉开门。站在门外的萧墨似乎被这气势吓了一跳,人往后缩了半截,卿卿一见是哥哥也就没出声,手松了门把,拖着鞋走回房内坐上小榻。萧墨看出小妹不高兴,进门之后转身轻关上门,接着就走到她身边拉把椅子坐下,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油纸包。
“今天清明,哥去买了艾草团子给你尝尝。”他笑着说道,两眸微弯灿若星子,略微沙哑的男声温柔似水,轻而易举地化去她心中气闷。卿卿颇感欣慰,低头看看绿油油的艾青团子。这冷食南方经常有得吃,北方倒不兴,他定是费了不少功夫才买到的,光看这些团子也不好意思苦脸了,卿卿想了会儿后就从纸包里拿起一个,刚准备塞嘴里手便停下了,片刻,她又把艾草团伸到他嘴边。
“哥,你先吃。”
笑靥如花,羞中带娇。萧墨见之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低头轻咬上一口,两眼却始终流连在她脸上。哥哥长得极好,既不像萧清那般女气,也不像萧涵这般冷面,俊挺的眉眼英气逼人,可那双眸子犹如幽潭,时而清澈明净,时而深邃得见不着底,笑起来时又带几分孩子气,仿佛春风拂过,波光潋滟,看得久了会被吸进去。卿卿脸一红,不自觉地垂下眼眸,这张时常看到的脸今天却令她怦然心动,她收回手把团子塞到自己嘴里,浓密长睫掬着那一汪秋水,可掩不了心中忐忑。
虽然没了昔日娇颜,但她仍然娇美可人,模样天真笑容无邪,好像所有事都没发生过,萧墨的心不由为之一颤,只希望那是场噩梦,小妹从没进过萧家,也没被萧家禽兽们沾过,然而每每想到此处就如南柯一梦,醒来痛不欲生。他心如刀绞,只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可想要偿还的时候却发现时间不够用,没有多久他就得走了。
“傻妹妹……”萧墨伸手怜爱地摸下小妹头心,就犹如儿时那样。卿卿木木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她看见他眼中有东西在闪烁不禁疑惑。
“傻妹妹,东西都吃到鼻子上了。”萧墨又道,一笑便将眼中哀愁化得烟散云散,他细细将沾在她鼻头上的绿沫擦干净,然后又倒上杯茶送她手里。“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娃儿,我怎么能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因为我是你妹妹,所以你看我觉得小,不过别人看就不一定了。说不准再过十几、二十年你看我还像小娃儿,到别人眼里我就成老太婆了”卿卿俏皮地眨眨眼,笑得狡黠。萧墨听后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
“你这是哪门子道理。哥是希望你早些安定,若哪天我不在,你也能自己照顾着……”
“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起这个来?”他话还没说完,卿卿就面露不悦,把吃了一半的艾草团子放在桌上。“我当然能照顾自己,若哥哥觉得我碍事了,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拖着你,你想和谁好就和谁好,我才不会管呢。”
语毕,卿卿便是两眼泛红,听来是玩笑话,可口气里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她以为哥哥是嫌弃她了,觉得她坏了他和春娘的好事才会这么说的,当然这和萧墨心中所想根本是两码事,见她这般反应,萧墨更是为难,说与不说都是件难事。
“哪有嫌你碍事?别无理取闹!”他故露愠怒,露出鲜有的凶悍之色。被他这么一瞪,卿卿更是憋屈,从小到大哥哥没这么凶过,而到了这个鬼地方就像变了个人,整天神神秘秘闭门不出,想来想去与那女人脱不了干系,她是觉得哥哥喜欢春娘胜过自己,心里难受至极,想着想着眼泪儿就要掉下来了。
见妹妹伤心,萧墨心似被揪着,但他硬是狠下心肠一改昔日和颜悦色,起身径直离去,刚出门,里面就传来嘤嘤抽泣,他不由停下脚步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想要回去安慰却又担心,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小妹早晚得一个人过,若是现在不舍得伤她,到了那一天他又该怎么办?想着,萧墨咬牙甩掉心中不忍,走几步路回到自己房内锁门关窗。
整整一天萧墨都不曾出门,若是以前他早就哄起小妹,怎么会让她独自一人难过伤心?他越是这般,卿卿就越觉得自己没分量,比不上那个女人了,但是细细想来男大当婚,她也不能拖哥哥一辈子,既然他喜欢就随他去吧,可真地想到他和春娘在一块,心就痛得如同刀割,整个人懒散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黯然神伤。入夜,春娘特意过来探望,似乎是听到了些风声,不过卿卿没给她好脸色看,一碗香浓的白粥端至面前,她都没瞟过一眼。春娘见之不语,把粥放桌上一放,接着便离开了。她走之后,卿卿盯着桌上那碗粥想了整晚,天露鱼肚白,她终于想通了,其实春娘并不坏,真正过分的人是自己。
卿卿收起落寞出了房门,然后跑到厨间拿了几只鸡蛋和上白面摊了个面饼,哥哥最喜欢吃这个了,小时候娘刚拿饼下锅,他就坐在桌边候着,吃完后还不忘把碗里的碎渣舔干净。虽然没有娘的好手艺,但她做得认真,小心翼翼地把饼摊在锅里生怕烧糊。没过多久喷香的味儿就散了出来,闻到这香她不由自主扬起嘴角嫣然一笑,翻面起锅后又把面饼放在鼻子里下闻了闻,然后用手扳下一小块塞到嘴里。
“嗯,香!哥哥一定喜欢。”
卿卿喜出望外,吮舔完手上的香油后便兴高采烈地端着盘子准备找哥哥认错。刚出后院就见春娘从楼上下来,一身五彩丝制的胡服绚烂夺目;云鬓松绾,只用了支白玉簪随意斜束,慵懒之余却是美得惊人,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都这般光彩,好似天天雕琢的玉、越陈越香的酒,见了闻了便会过目不忘。
卿卿转身想要避开,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她立在原地凝眉思忖,片刻,轻咬下嘴唇又折了回去。春娘正从水桶里舀了瓢水细心浇花,无意间见她过来便微微一笑,卿卿回之以礼,随后走到她面前道:“早啊,春娘,您今天起得真早。”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有礼,春娘也没露出诧异之色,弯腰舀水一点一点浇灌玫瑰。“呵呵,我每天都这时辰起,院里的花儿挨个浇遍我才放心。”
卿卿垂眸,为难地看着面饼,接着把手中的盘子往她眼皮底下送了送。“这是我刚刚做的,您尝尝……不过只能拿一块。”
春娘听后颔首看去,盘子里的面饼煎得金黄,一股儿香味扑面而来,她笑了笑点头道好,随后把手洗净擦干,从盘里拿上一小块送入嘴里。
“嗯,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好手艺,这饼做得香!”春娘赞不绝口,卿卿露出几分得意。
“这是我娘经常做给我们吃的,今天我也试下。”
“你娘是江南人吗?这饼像是江南那块的酥油饼”春娘突然问道。卿卿答不上来,想了很久才淡淡地说:“我娘在我四岁那年就走了,我不知道她是哪里的人,如今连她的模样都快不记得了。”
她垂下眼眸,虽是笑着,但看来很是难过。春娘微微蹙眉,眼中之色难以捉摸,她弯下腰把手洗了洗,然后拿起葫芦瓢舀了点水浇在花叶上。
“你哥已经起了,你快帮他送去吧。”她轻声而道,两眼锁在一片繁花中不曾挪开。卿卿应了一声,撇去心中略微不快,然后转身上了楼。刚才从房里出来并没听到哥哥房内动静,而此时叩门而入却见哥哥已经理好行装像要去远行。萧墨转身看到是她,脸上竟然起了丝诧异,他一手提包一手拉靴,似乎晚来半步就会从这里消失再也不见踪影。
卿卿忘了手上端着东西,两手不自觉松开了,“嘭”的瓷盘应声而碎,碎瓷正巧弹落到他脚边,几滴油点溅上鹿皮靴染出一滩黑污。
“哥,你这要去哪儿呀?”卿卿脸色苍白,忙不迭地上前问道。萧墨侧首避开她的目光,细细地将裤脚塞入黑靴中。
“哥,出去几天,马上就回来。”他沉声而道,眼眸半垂看来有些心虚。卿卿急了,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对她而言哥哥有多重要,她脑子一热,一把抢过他手中包裹藏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大叫:“骗人!你骗人!”
萧墨蹙起眉头,一时半会儿像被小妹的任性难住了,片刻,他缓缓伸出手道:“快把包还我。”
“不给!”卿卿含泪竖眉往后退了一步,萧墨侧头轻叹口气,然后又伸手道:“还我。”
“就是不给!”
“快还我!”
“不给!不给!不给!死也不给!”
“啪”地一声,卿卿将手中包裹狠摔到地上,跳到上面狂踏猛踩,把包里的衣裳鞋袜全都拉了出来。看着一片狼藉,萧墨立在原处毫无表情,温润如玉的脸像是没了温度,只留下令人匪夷所思的淡漠。
“你明明答应过不走的!为什么出尔反尔?我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安心日子,你干嘛又要走?”
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如决堤之海奔涌而出。卿卿不明白,自从来到这里他就变了,每当她靠近他就会避开,好像有堵看不见摸不着的高墙立在中间,她疲惫不堪,心力交瘁,真想扑到哥哥身上如儿时那般撒娇,但他的模样却像拒人于千里,哪怕是再亲的妹妹。
萧墨不语,哪怕她声音再大,喉咙再响,他都是默不作声,没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卿卿难受至极,好似心中有团炽热的火找不到宣泄出口,只能一点一点将她燃烧殆尽。春娘走了进来,看到这般场面,她也没太大反应,萧墨回头见她,目光瞬间犀利,就像在责怪埋怨。
“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你们要吵声音轻点,姑娘们还在睡呢。”春娘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卿卿缓过神后抹干眼泪,俯身将地上衣裳一一捡起,然后堆放在桌上。
“哥,我错了,我不该凶你的……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对,今儿特地来认错的,刚才我也不是有心的,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哥……你不要走。”
卿卿低声下气开口认错,话说一半眼泪又落了下来,就像摇首乞怜的狗儿泪眼汪汪。萧墨心抽了一下,眉头又紧锁起来,看着她的泪颜忍不住上前,想要伸手抚上却没勇气抬手。
“哥没生气,哥只是有事要离开。”过半晌,他才缓声说道,声音犹如落水沙砾渐渐地往下沉,沉到最后消失不见。
“有什么事呢?有什么事非不说一声就走呢?我可是会担心死的呀。”
“这事以后告诉你。卿卿你得听话,好好地待在春娘这里,她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要!”卿卿叫着扑到他怀里,两手紧拴住他的腰际,埋首于他的胸膛,触到他的刹那心中火焰便灭了下去,灼热的痛消失不见,丝丝暖意淌入心田。“要走就带我一起走。你去哪,我就去哪儿,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会听话的。”
卿卿凄声哀求,萧墨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不希望死在小妹面前,但又舍不得离她而去,进退都是绝路,去留都是两难。他想要安慰,刚要开口两眼一黑顿时头晕目眩,他咬牙硬要挺住,瞬时又是一阵耳鸣。五月红发作了,比他想像得快,萧墨一把将卿卿推开,要将她赶出门外,却一下子撑不住摔倒在地。卿卿见状惊慌失措,连忙跪趴在地,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凄声叫着哥哥,然而萧墨没有反应,脸色惨白如霜,连唇也跟着泛白。春娘闻声从外走了进来,一见如此也是六神无主,连忙叫来几个男丁将萧墨抬上床榻。
第48章 一线生机
萧墨一直没醒,昏昏沉沉地喃喃低语,身上的汗如同雨下转眼就染湿床褥。卿卿守在床头,不停地替他擦汗,眼泪都急了出来。她知道哥哥这段时日身子不适,也曾劝他去看大夫,但他总是随口敷衍,没曾想说倒就倒了。春娘也守在房内,一会儿端水一会儿换被褥,还要吩咐下人楼里的事,忙得就像车轱辘不停地转。见哥哥不转好,卿卿就想去找大夫,春娘却一把拦住,低声轻气地淡然说道:“别找了,你还是多陪陪他吧。”
听这意思似乎是说哥哥快不行了,卿卿当然不会信,马上拉住春娘的手不停刨根问底。春娘蹙起眉欲言又止,她看下萧墨又看看卿卿,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出实情。
“你哥是中了血盟的蛊毒,怕是时日无多。他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不让我说,本来今天他是要走的,只是没想到毒这么快就发作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绪,像是看惯世间沧桑后的沉淀。卿卿怔在那儿,不自觉地扯起一抹扭曲诡异的僵笑,她不信!不相信哥哥就这么死了,他们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才到这里,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他竟然要走了,而这一去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她想起前些日子,哥哥明明累极还和她聊着笑着,还有那天他拧着眉满头大汗却仍牵着她的手陪她到处逛,他笑得牵强,走得也慢,而她以为他是不甘愿……无法言语的痛撕裂全身,心底里有东西裂开了,她捧着心捏紧了衣襟泪如雨下。
春娘没有安慰,而是默默地退到房外关上了门。卿卿看着病榻上的哥哥忍泪吞声,心里只怪自己不懂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和他发脾气。“哥哥……哥哥……”她一遍遍轻唤,可床上人儿仍然没有反应,他满是粗茧的手冷得刺骨,似乎都能将她的泪冻结成冰。卿卿不禁伏上萧墨胸前贴着他的心嘤嘤抽泣,他的胸口也是冰冷的,微弱的心跳极轻极缓,仿佛累得跳不动了,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放到他的胸膛里替他跳动、为他延命。
“哥,你别死……我不许你死……如果你死了,我也跟着你去,我会求阎王爷把我们栓在一块儿,来生我仍做你妹妹,我会为你搭桥铺路,为你雪中送炭,为你锦上添花,来补我这辈子欠你的!哥……求求你别扔下我……哥……”
卿卿把心都要哭出来了,泪已干,声已哑,她仍埋首在他胸前泣诉。突然,脑后一重似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到上面,卿卿一边抽泣一边抬头,眼前虚糊不清影影绰绰,焕散的目光许久落定却见一抹温柔浅笑,哥哥和以前一样轻抚她的头心怜爱不已。
“傻妹妹……哥没事……”他似乎耗尽全力,缓慢沙哑地吐出这几个字。卿卿的心被揪成一团,刺痛漫延全身,她直起身子硬是咬住伤痛扬起浅笑,眉间的忧愁却挥之不散。
“哥,好些了吗?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柔声轻问,双眼急切地注视他的神色。他的脸色仍是惨白,目光迷离不定没有焦距,像在一片空茫中找寻什么,卿卿伸手在他眼前晃动,他没有反应,两只手极为艰难地摸索着,嘴里还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卿卿仓惶落泪,马上抓住他的手贴上自己脸颊。“哥,我在这儿……我一直都在……”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双唇紧抿不想让要悲痛流出来。萧墨长舒口气像是安了心,他的手轻缓地摸索她脸上的每一寸,沿着眉眼鼻唇一点点往下游移,似乎是要记住妹妹的模样,哪怕去了阴曹地府也不会忘记。
“卿卿……你得好好过着……哥去去就回,别等了……”他话说得颠三倒四,眼睫无序发颤,看来已是神志不清。卿卿惊恐不安,忙凑上前贴近他俊美异常的脸庞,拿着湿帕按去他额上密汗。
“哥,你别说了,快点歇息。”她凄声低诉,心乱如麻,一时间又不知所措。萧墨松开手再次陷入混沌弥留之中,薄唇微微蠕动,不清不楚地念叨:“跑……快跑……哥替你拉着他……你快跑。”
“我就在这儿,这儿没人!”卿卿心里发急,两手紧紧地扣住他的大掌。他的身子在抽搐,看来痛苦不堪,可嘴里仍在说着:“我不会让爹爹卖了你,你是我妹妹,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你都是我妹妹。”
这话如晴天霹雳,差得震得她魂飞魄散,卿卿以为自己恍惚听错,缓过神后迫不急待地又往前凑去,几乎把脸颊贴上他的唇。
“哥,你说什么?什么意思?”她切声轻问,烦乱的心又多添一笔焦虑疑惑,萧墨大渐弥留,气息紊乱不堪,他徒然抓紧她的手,大叫一声:“卿卿快跑……跑!!”
他竭力地嘶喊出最后一个字,突然像断气般软下身子。卿卿大惊失色,胡乱地探摸他的脉息,把耳朵贴上他的心口,可惜听不到心跳也探不到呼吸。
“春娘!春娘!”
卿卿踉跄冲到门处,打开门惊声尖叫。春娘闻声而来,进门看到萧墨顿时脸色一白,两三步走上前细探,过了半晌,她的眉头越蹙越紧,凝着一丝不祥。卿卿六神无主,恍惚不安,她突然跪倒在春娘脚边,抱着她的足踝凄声苦求。
“春娘,求你救救我哥,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拿我……我愿意拿我的命来换,快!拿去!”
卿卿扯起自己衣衫似乎要拿把刀剖开胸膛,春娘连忙伸手制住,然后用尽全力硬是把她从地上拖起来。
“我不是阎王爷,你跪我没有用。先喝杯水定下神,我会想法子。”说着,春娘递上杯水,轻柔的声音依然悦耳,听来不焦不燥。卿卿哪有心思喝水,只想着能尽快救到哥哥,见杯盏伸来她便拿过一股脑儿仰头喝下,连气也不带喘,好似喝下这茶哥哥就能活了。
“我刚刚派人打听,他们说这一带有个神医,不过很少人知道他在哪儿,如今只听说过万聚楼的金爷曾见过那人,或许从他身上能套到些话,不过我与金爷有过过节,不方便出面,这事只能由你自个儿去了。”
话落,卿卿的双目如死灰复燃,瞬间亮若星晨,她连忙跪在地上朝春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连声道谢,紧接着起身冲出门外,可走了一半却不知聚华楼在哪儿,又不得不折回来找春娘。春娘只道:“你这样可不能去,还是换件男装吧,我让德保替你引路。”
卿卿听后点头如捣蒜,然后换上套合身男装,准备去聚华楼找金爷,走之前她又特意地看了眼哥哥,抓上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了句悄声话。目送卿卿出门,春娘又回到萧墨身边,坐在床沿伸手抚上他的额际,柔和目光留恋且不舍地停驻在他的脸上。
“这是没法子的事,我也想你活下去,你欠我的还多着呢。你这没良心的死男人。”
第49章 青洛公子
德保掌着灯急急引路,一点幽暗桔色浮在前方,颤颤巍巍若隐若现。晚上风大,吹来极冷,卿卿紧跟他身后走出了一身汗,明明很短的路却似在天涯海角,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德保一边走一边嘱咐,他说金爷不太好惹,进去之后得多小心。卿卿听后猛点头,虽然不知如何才能见到他,但此时此刻也管不了许多,哪怕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
穿过两条街巷便到了聚华楼,这里同胭脂巷一样人声鼎沸,比过节还要热闹。德保在巷口就停下脚步,恭敬地拱了拱手说:“姑娘,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你进去后得多加小心,我会在这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