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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

    修衡指一指前面自家的两辆马车,“坐马车回家吧,跟小刀、阿魏坐后面那辆。”
    程禄笑着行礼,“得嘞,谢世子爷。”
    程询飞身上马,招呼修衡一声,扬鞭策马,回往程府。
    董飞卿瞧着这一幕,小腮帮鼓了起来,气得直踢腾腿:“你看你看你看,把我们俩忘啦!”
    陆开林笑不可支,“是我们非要跟来的,忘了?”
    董飞卿气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不过,师父真是不一般的人呢,敢情恺之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好有气势,一品大员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你该说‘修衡哥的师父’,”陆开林纠正道,“让修衡听到,又得给你几个凿栗。”
    董飞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笑问:“我真的不可以做他师弟吗?”
    “不可以。”陆开林坚决地道,“我爹跟程叔父共事那么久,提过好几次,让叔父收我为徒,他都没答应,说跟前已有修衡、恺之,再多的,照顾不过来。你就更别想了。”
    “但是,唐伯父不是已经亲自教你习武了吗?”董飞卿抽了抽鼻子,“你还想怎么着呀?我一个都没捞着,说什么了吗?”
    “你说的还少啊?”陆开林拍着他的额头,“修衡跟你藏私了没?学到的哪一样没教你?没良心。”
    董飞卿一面躲闪,一面笑起来,“好吧,我不抱怨了。”
    马车慢悠悠去往程府的路上,陆开林为一件事犯嘀咕:“怎么没瞧见舒大人?是提前回宫复命,还是落在了后头?”
    董飞卿问道:“哥,你说的是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
    陆开林点头,“是他。”
    董飞卿想了想,跟着困惑起来,“是呢,一直没瞧见他。”又问,“你惦记舒大人干嘛?”
    “不是惦记他。”陆开林笑笑地说,“我觉得锦衣卫特别威风,见官大三级啊。”
    “比程叔父更威风?”董飞卿不相信,语气坚定,“不可能。”
    “程叔父的官职,只有他做,才会那么威风。”陆开林对董飞卿一向很有耐心,这会儿很认真地解释,“但是锦衣卫不一样,只要进去,哪怕只做个小旗,一般的官员见着,都要点头哈腰。而且,在那里学到的本事,是任何一个衙门都学不到的。”
    董飞卿点了点头,“可是,那个差事特别辛苦诶。修衡哥不是早就说过吗?”
    陆开林抿唇微笑,“再苦也值了。”
    董飞卿多看了说话的人一会儿,“哥,你长大之后,是不是想做锦衣卫?”
    陆开林点头,“嗯。别的我都没兴趣。”
    董飞卿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就不管不顾地倒下去,打了个滚儿,“那我长大以后做什么好啊?”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修衡哥要是从文,一定是状元;要是从武,一定是名将。”董飞卿把双臂垫在脑后,望着上方,“我争不过,也不能跟他争啊。还有恺之,他也很聪明很聪明,跟修衡哥一样。他们不会走同一条道儿的,一定是一个从文,一个从武。要是那样……我还忙活个什么劲儿啊?”
    陆开林笑出声来,“合着你是干什么都想拔尖儿啊?”
    “对呀。”董飞卿说,“不然多没意思。最要紧的是,我也做不了你们的左膀右臂。”
    “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呀。”董飞卿翘起了小二郎腿,“不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吗?我不听话,看什么都不顺眼,不给人添乱就不错了,所以只能单干。”
    陆开林踢了他的脚一下,笑,“你就是欠摔打。”
    。
    先前程询派人传信回来,要三两天之后进京。这是他的习惯,不论何事,言辞间留三分余地,免得临时有事,让亲朋担心或是希望落空。
    午后,侯夫人过来串门,与程夫人在东次间说体己话。
    程询和修衡进到外院,齐齐跳下马。
    修衡道:“您去给祖母请安吧,我派人去知会爹娘,然后看看您给我带回来的那些宝贝。”
    程询颔首一笑,拍拍他的肩,阔步去往正房。
    管家追上他,进到院门内,先一步跑去给程夫人报信。
    “是真的?”闻讯后,程夫人站起身来,惊喜交加。
    “总算是回来了。”侯夫人随之起身,想要当即道辞,却没料到,语声未落,程询已走进门来。
    程夫人望着长子,一时间竟做不得声。
    “娘。”程询缓步走到母亲面前,跪倒在地,“孩儿不孝,离家经年,不曾服侍在您膝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程夫人这样说着,泪水已经悄然滑落,她双手扶他起身,细细端详着他的面容,“瘦了。”
    程询对上母亲痛惜的眼神,留意到她鬓角生出的几丝华发,心里亦是酸楚不已,面上却只能笑着,“连日赶路,着实不轻松。娘,晚间您可得给我做几道拿手菜。”
    “好,好。”程夫人这才想起身边的侯夫人,匆匆拭去面上的泪痕。
    程询转身向侯夫人行礼请安。
    侯夫人笑道:“令堂对你当真是牵肠挂肚,可之于社稷,你是有功之臣。我倒是满心巴望着家里出一个你这样的子嗣,偏生都不成器。”既夸赞了程询,又变相地宽慰着程夫人。
    程夫人笑了笑,问程询:“天色还早,你是不是得进宫面圣?”
    程询颔首称是,“刚进城门,就接到了皇上口谕。”
    “天赐正睡着呢,上午玩儿了大半晌,有些累。你看看。”程夫人携了他的手,走向里间,“怡君和你三弟、两个妯娌回娘家了,她的小侄儿满月。我本想跟着去的,她硬是拦下了,估摸着是怕你回家一个亲人都见不到。”
    程询嗯了一声,放轻脚步,随母亲走到床前。
    粉雕玉琢的孩子,睡相酣甜。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实在是克制不住,将儿子连同薄被抱到怀里。
    离家时,是那么小的一个孩童,刚刚学会说话,如今长大许多。
    那么久没有陪伴在跟前,相见只能在梦中,而梦里,总是他牙牙学语时的样子。
    程询抱了天赐一会儿,动作极轻柔地把他放回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转身时,看到母亲已满脸是泪。
    他走到母亲跟前,揽住她肩头,轻声道:“没事了,以后不会了。若是再外放,如何都让您跟我一起到任上。”
    “好。”程夫人语声哽咽,“若再外放,我、怡君、天赐,都要去。这回实在是没法子。”
    “听您的。”程询抬手给母亲拭泪,“娘,别这样成么?我最怕您哭,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着?我先罚跪、陪您哭一鼻子再进宫?”
    “混小子。”程夫人破涕为笑,推他一把,“快去沐浴更衣,别不修边幅地进宫面圣。回来再说话。”
    。
    怡君今日赶早回了娘家。
    廖大太太、廖大老爷见她没带天赐来,不免有些失望,异口同声:“我的外孙呢?”
    怡君笑着解释:“你们二姑爷不定何时就进京了,这几日我就想把天赐留在家里。过三两日,父子俩一定会过来给你们请安的。”
    夫妇二人释然。
    怡君打趣他们:“再说了,你们现在不是有白白胖胖的孙儿了么?我们家天赐得往后排了。”
    “胡扯。”廖大太太笑着戳了戳她眉心,“手心手背都一样,我都疼。尤其天赐那样的小人精,任谁都疼不够。”
    廖大老爷笑容爽朗,抬手指着怡君,“数她矫情,总说这种没良心的话。”
    “是啊,数我又矫情又没良心,还贪心。”怡君笑着对父亲说,“您上回说要赏我的墨,今儿我可得拿到手才走。”
    “早给你备好了。”廖大老爷笑意更浓,知道小女儿又把作画这喜好捡了起来,闲来得了好墨、好颜料,都会赏了她。
    “那我就放心了。”怡君笑着指一指夏荷捧着的大包小包,转头对母亲道,“我没让我婆婆一道来,她给我嫂嫂和您挑选出了这些补品,放您这儿吧,回头你们婆媳俩看着分了。”又指一指款冬手里的锦匣,“这是她的贺礼。晚一些,三爷和我两个妯娌就到了。”如今是她主持中馈,这些亲戚间的走动,婆婆出不出面都可随心。
    廖大太太不难理解小女儿的用心,理由与天赐留在家中一样。“理应如此。”她由衷地说。
    孙氏笑盈盈走进门来,给公婆行礼,与怡君见礼。她因为程府、程询的缘故,对作为程家长媳的怡君,总是存着一份敬重、谨慎。
    说笑一阵子,廖大老爷去外院应承前来的亲友,内宅也有女眷陆续到来,怡君帮母亲、嫂嫂应承宾客。
    蒋家太夫人也带着儿媳、孙媳妇来了。因为是娘家的喜事,廖大太太又亲自前去邀请,廖书颜便没循例以孀居的身份回避这种场合,高高兴兴前来。
    董夫人与董大奶奶也前来捧场。怡君神色如常地跟婆媳两个寒暄,廖大太太、廖书颜却平添三分冷淡——董夫人曾到怡君面前找茬生事,虽说从未得逞,但她们瞧着这人,怎么都不顺眼。
    午间宴席之后,廖书颜寻到怡君,问:“天赐呢?怎么也不带来?”
    怡君没正形,“把他关在家里几日,就瞧瞧您想不想他。真想了,就去家里看他。”
    “不是已经开蒙了么?”廖书颜道,“我哪儿知道他何时得空。”
    “什么开蒙啊,”怡君汗颜,“我和修衡胡乱教他些东西罢了。”
    廖书颜却道:“你们胡乱教着,就比坐馆先生强百倍。”
    “怎么可能。”怡君笑道,“对这样的孩子,知行更懂得分寸,还是要等他回来悉心教导。”
    廖书颜拍拍她的手臂,“跟姑母说句实话,跟前两个小神童,是何感受?”
    怡君笑容明艳,“时常引以为荣,亦时常战战兢兢,生怕照顾不周。”
    廖书颜笑起来。
    款冬满脸喜色地寻过来,“大爷已经回来,这会儿进宫面圣去了。”
    怡君绽放出璀璨的笑容,双眼愈发明亮,灿若星辰。
    廖书颜亦是满脸喜色,转头对怡君道:“要不要早些回去?”
    “那怎么行。”怡君笑着摆一摆手,“大喜的日子,我怎么能中途离开。况且,进宫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的。”又叮嘱款冬,“除非外院获悉,不然别声张。”今日嫂嫂、侄儿是焦点,这消息一传出,人们的注意力便会转移,不亚于抢风头。
    廖书颜赞许地点一点头。
    。
    有几个月了,皇帝一直肝火旺盛。
    边关固防用兵有黎兆先和唐栩倾尽毕生所学、经验出谋划策,兵部需要做的是供应军需、调动举荐官员,及时发现各地军务、武官存在的疏漏,知会内阁,上报皇帝。让皇帝气闷的是,兵部官员窝里斗得不亦乐乎,单说尚书与两位侍郎,便鲜少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今年春季,他发落了身为阁员的兵部尚书,令其赋闲养老,敲打了左侍郎一番,命此人代替兵部尚书职权。
    没成想,新任的兵部尚书没干满两个月便引咎辞官,说自己无能,管束不了手里那些堂官,皇帝寄予的厚望,就算把他累死也办不到。
    皇帝查了查兵部那段时间的账,一脑门子火气,当即应允不说,连右侍郎一并打发回家,随后提携了一名地方总兵为右侍郎,尚书、左侍郎空置,亲自兼顾兵部事宜。
    兵部这才不再乱糟糟,唯命是从,却把皇帝累得半死,丑时前能入睡的时候屈指可数。
    偶尔,皇帝想找个人帮自己分担,看看内阁,唯有苦笑:柳阁老的身体常年调理着,仍是不能改变精力不足的现状,委实不宜过于辛苦,况且,柳阁老如今已非当年,最重视的是好不容易恢复如常开始读书的儿子——虽然没明说过,谁都看得出;付大学士更不用提了,做了一辈子的老好人或滥好人,如今一把年纪,大罗神仙也没法子让他强硬起来,朝廷需要的只是他的资历和地位,有大事的时候,能态度坚定地站在皇帝这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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