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容辞的眸色更加冷沉了几分,嘴角弧度紧绷。他从容华那听到了消息连夜赶过来,一上午在官衙的牢房刑房还有正堂都搜寻了一圈,却连影子都没看到。他当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容华骗了,但一颗心还是不太安定,不死心的又寻了一遍,最后还是听官差在议论,才知道苏景阳已经被放走了。
容辞现在心情极差,容华的话还有当时略显焦急的神情如今看来并不是没有漏洞,可是他却根本没有分辨就信了,赶回来的路上脑子里还想着这家伙肯定会被吓得不轻,可事实上,人家在梁少爷的马车里悠哉悠哉的别提多快活了。此时又听苏景阳亲口认证了容华说的是谎言,更是抑制不住的一股怒意在心间窜动!
容辞臭着脸大步往前继续走,苏景阳加快步子跟上。“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啊!”
苏景阳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霉神附体了,一路上就在有冰的地面狠狠摔了五次,屁股都快摔得四分五裂了,疼得他嗷嗷叫。容辞简直没眼看了,损了他一句底盘不稳,就走到苏景阳前微微矮下身子,然后回头示意他上来。
苏景阳却像是不太敢相信,拍了拍身上的雪,语气怀疑:“你……这是要背我?不会把我扔到河里吧?”
“我将你扔到悬崖下面。”容辞道:“别磨蹭了,快上来。”
苏景阳犹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的趴上了他的背,双臂垂落在他的肩头,也没有抱住他的脖子。
苏景阳轻轻眨巴着眼睛,脑海里回忆着,自己仿佛是第一次跟这家伙如此平和的亲密接触,心里感觉……也不知为什么有点怪怪的,还有点不自在。
容辞往上轻松的使力,就将苏景阳给背起来了,稳步向前走。
没一会儿容辞就感觉耳边有一阵清新温热的气息袭来,苏景阳在小声说:“果然快多了,要是我自己走的话,恐怕也得天黑了才到家。”
容辞哼了声:“你自己清楚就好。”
苏景阳问:“你们有武功的人走路不怕滑吗?”
容辞道:“也不全是。”
苏景阳又问:“那,我怎么样才能像你这样的技能啊。我也想走路不怕滑!”
“很简单啊,投胎成我。”
“投胎可是技术活儿,太难了。”苏景阳摇头叹了一句,又道:“抬起你的脚看给我看看吧,是不是你的鞋子有什么玄机,我瞅瞅,快……”
容辞气息猛地沉了沉,猛然停下脚步,微微侧首对他道:“有话就直说,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
苏景阳没想到被他敏锐的察觉了,登时讶然沉默。
苏景阳眸子盯着视线里他那线条俊秀的侧脸,半晌了低声道:“阿易,你这么聪明的人,竟然冒然就信了慕容的话从容城赶来救我帮我,现在又还肯背我回家,你千万别骂我自作多情哦,我只是很想弄明白,嗯,那个……”苏景阳犹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疑惑小小声问道:“你不会是突然有点喜欢上我了吧?”
第29章
路边就有个结了冰的小湖, 苏景阳生怕自己问完了被容辞丢进去, 于是双手双脚同时缠在他身上, 声音稍大了些,再次保证:“我真的只是觉得奇怪问问而已, 不是对你有意思故意撩拨你,你千万别想多哦!”
容辞闻言保持微微侧头的动作许久都没说话, 轻盈的雪花在四周飘零飞荡,有的飘飘悠悠落在了他长长的眼睫上,融化成水滴进了眼里, 可是他连眼皮都没动, 仿佛突然静止了一般。
苏景阳不由紧张起来, 不会、不会真被自己说中了吧!!
容辞敛眸片刻才神情不明的将脸偏开,继续背着他稳步往前走,声音淡淡的:“你觉得,我会喜欢上你吗?”
苏景阳已经自觉的讲这话理解成了否认, 稍稍舒了口气,手脚也松开些,靠在他的肩头道:“我也觉得不会,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因为你要是真喜欢上我的话, 我可是不会负责任的。”
容辞哂道:“谁说让你负责任了?”
苏景阳表情疑惑道:“你这是什么观点, 感情难道不需要负责任吗?”
容辞道:“爱我的人那么多, 负责的过来吗?你见过我对谁负责了吗?哦, 阳阳除外。”
苏景阳心道也是, “好吧, 那我的担心是多余了。”他想到什么,又忙改口:“不对不对,我这是说假如你喜欢上别人,你也不期望别人对你负责吗?”
容辞幽黑的眼瞳深不见底,弯起唇角曼声道:“嘴上说负责的,也没见几个真能负责一辈子的,这些都是虚话,还不如快活一天是一天,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苏景阳听了惊诧的诶了一声,“可以可以,你很潇洒。”顿了顿,苏景阳才又接着说:“不过,你能这么说大概还是没有遇见真正喜欢的人吧,真正的喜欢都是有占有欲的,等你遇上对的那个人,你的观点肯定就会有所改变,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的淡定。”
苏景阳更放心了,这人明显是真的对他没意思,看来真的他是多想了。
容辞目光望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良久了才低声道:“还是要因人而异,见机行事的,不然太激进了,反而容易坏事。”
苏景阳伏在他肩头,嘿嘿一笑,“原来你心思藏这么深,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要被你瞧上,到时候肯定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容辞从鼻腔里不明意义的哼笑:“你说的对。”
苏景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他:“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慕容一说你就信了啊,还突然跑来找我?现在还肯背我,是不是你其实没嘴上那么讨厌我,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
容辞很快地道:“我没你这样的朋友。”
“我这样?我这样怎么了?”苏景阳不高兴了,“我这样很差吗?配不上做你的朋友?那你为什么还背我,这么嫌弃的话,你放我下来好了。”
容辞微微扬声:“你确定要下来?”
苏景阳抬头认了认路,发觉还远着呢,就当自己没说过这话,若无其事又接着问:“你刚才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不喜欢我,又不是把我当朋友,为什么会跑来救我?为什么?”
容辞:“你问题太多了,拒绝回答。从现在再问一个字,我就将你丢下去。”
“……”
容辞将苏景阳给背回了陵离家,苏景阳让他进去喝杯热茶,容辞却说了句不用了就转身离开,回自己家里了。
苏景阳进去发现容华已经将阿轩给送到家了,三人正在屋子里围着火盆烤红薯,香气盈鼻。
正时不时向着门外张望的陵离看他进来,忙起身去拿了干毛巾来掸掉他身上的雪。
阿轩开心的跑来过抱住苏景阳的手,似乎是怕他冻着了似的,张开小嘴对着他的手哈热气。苏景阳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将他抱起来吧唧就亲了一下,阿轩歪倒他在他的肩头,“舅舅我想你啦。”
苏景阳就问:“你哪里想了?”阿轩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软声说:“这里。”
苏景阳顿时觉得眼眶发酸,一把就将他给抱紧在怀里,内心感动的一塌糊涂。阿轩说的话贴心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他察觉阿轩这次回来比第一次效果要明显了许多,眼神不再似之前那般明显的懵懂呆傻,而且说话吐字还有思维也流畅了许多。这种越来越好的征兆令苏景阳觉得很感激也很激动。
容华站起身来朝着外面看了看,转过头来十分不解的问苏景阳:“你不是跟阿易一起回来的吗?他人呢?干吗不进来?”
苏景阳这才想起来询问她,“慕容,你干吗要骗阿易啊?”
容华忽闪忽闪眼睛,安静盯了他须臾,手勾住黑发间垂落的红色发带绞了绞,笑容明媚的回答道:“好玩儿嘛!”
苏景阳好一阵无语。容华很快转移话题,问他今天去情况怎么样了,苏景阳如实告知,容华倒没什么大反应,陵离很明显被郝嘉盛的死而复活给惊到了,听到郝嘉盛证明了苏景阳的清白后,他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心情放松下来后,嘱咐容华留下吃饭,就去厨房里张罗了,阿轩腻歪在苏景阳的怀里不肯下来,苏景阳抱着在火盆边坐下。
容华凑近了,问他:“怎样,阿易跑去救你,你感动不感动?”
苏景阳原本整个人都沉浸到了烤红薯的香味里,正在暗暗咽口水了,听容华这么问,苏景阳便有些反应过来,眯着眼睛怀疑的道:“慕容,你不会……是在撮合我们两人吧?”这种操心的样子,跟他当时撮合阿易跟陵离时,真的很像!
容华坦然的点头,“是啊是啊,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就是嘴上不肯说。”
“他说过一句什么来着……”苏景阳用力的回想了一下,才满脸严肃的对容华提示道:“他说‘你这个蠢脑子要是再敢跟我乱配对,你就干脆自己剁了,拿去喂猪’,你还是停止吧,小心被他察觉骂的更凶!”
容华:“……”
苏景阳抬起手指拭掉阿轩嘴角边的口水,用铁钳从火盆里扒拉出一个滚烫的红薯,用东西包住,剥给他吃。
“他也亲口承认说不喜欢我,我连朋友都不是。”苏景阳嘀咕着。
容华捏了捏眉心,仿佛很伤脑筋。
苏景阳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太在意,专心致志的喂阿轩吃东西去了,容华起身来,又看了他两眼,说了句先去隔壁一趟,然后红影一闪,苏景阳再转过头来时就没看见她的人了。
这天容辞没有随容华一起过来吃饭,直到第二天苏景阳将鸡还回去才见到了他的人,他披着件衣服,似乎还没睡醒,有点起床气,也没怎么跟苏景阳说话,接过鸡扔进了院子,就将门给关上了。
那天过后,苏景阳好些日子都没能看到容辞,听容华说他家里有事回容城去了。苏景阳多嘴问了句,容华就说是他娘又闹腾什么了,他赶回去处理一下。容华说得含糊,大概是有什么隐情,苏景阳也就不再深问了。
因为路太滑,林记小馆歇业一段时日,等出太阳开始化雪了他们才去。
苏景阳在柜台里听见吃饭的客人闲谈才得知郝老太已经去世了,郝嘉盛简单的办了个葬礼,就将房屋变卖了,似乎打算要离开镇上了。
苏景阳正听他们说着,眼睛不经意一瞥,真是巧了,刚好就瞧见不远处背着个包袱买完干粮的郝嘉盛正要上马车离开。
好似察觉了这边的视线,他身形顿了顿,忽尔没什么表情的朝着这边望过来,苏景阳没料他会回头,手一抖,瓜子都差点掉了。
以前这个家伙嘻嘻哈哈没正形没出息,突然一脸深沉的苏景阳还不太习惯。看来真如那大夫所说,他是该大彻大悟了。
容华从后厨跑来,倚在柜台边抓了把爪子,一边磕着一边顺着苏景阳的视线望过去,刚好看见郝嘉盛眉眼含霜的将脸给转回去,进了马车里面,愣了愣,随即问苏景阳:“谁啊,你看得这么认真?”
“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郝嘉盛。”
容华不是太感兴趣的哦了一声,就收回视线继续嗑瓜子了,苏景阳转头朝着后院望了望,问容华:“阿离刚才在那跟谁说话呢?”
容华将磕的瓜子皮在柜台上摆成了个“哼”字,嘴里道:“就是那个收泔水的,怀胎五六个月了,大冷天的还在出来干活,刚才差点饿晕过去,阿离就请他到后厨稍坐了坐,吃了点热乎的东西。”
苏景阳了然的点点头,“这样啊。”
这个收泔水的人叫向草,是个双人子,比较沉默寡言,每次来就点头打个招呼,很少开口说话。但苏景阳却对他的悲惨的境遇有所耳闻。
向草是个童养媳,家里有个懒汉丈夫,有个恶婆婆,他从十四岁就开始生孩子,到现在快三十岁了,一共生了十来个孩子,大多数生下来不出三天就会被婆婆卖掉,到如今也就留下来了两个儿子在家,以保血脉,还有一个有缺陷的卖不出去女儿。听说向草那两个儿子受到家里的教唆,脾气熊得很,有样学样对向草还有残缺的妹妹动辄打骂,根本不把他当人看。而他婆婆吃饱喝足了要么剔牙晒太阳,要么就四下嚼嚼嘴皮子,要么就在家里睡觉,活儿全都等着向草做完工了回家干,日子过得很悠闲。向草的丈夫更是无所事事,就靠着向草出来赚钱去喝个小酒,喝完酒还喜欢发酒疯,一言不合就回家按着向草狂揍,向草脸上身上经常是旧伤未消,新伤不断。可没人听过他喊疼,也没有人听他抱怨过,他好像是麻木了。
苏景阳觉得他真的很可怜,现在怀孕了还要继续干活,而且还要被逼着生儿子,只是因为生儿子卖的钱会多几倍。而且本朝这方面律法不完善,官府也不会管。
苏景阳也没立场去指责他逆来顺受,痛骂他不知反抗,因为有些东西从小给你灌输洗脑了后,就真的很难以再扭正了。他那个时代里都屡见不鲜,更何况是这个时空。
陵离这天晚上回去收拾了一些阿轩穿不下的旧衣叠好,用包袱装在一起,准备带给向草的女儿穿,可是第二天却左等右等没等来他,过后听人说才知道他被打得小产,孩子没了。陵离抱着那一堆衣服,表情有些难过,苏景阳也跟着怅然唏嘘好一阵,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天晚上收工的时候,苏景阳警觉饭馆外有几个混混一样人鬼鬼祟祟的在看着这边,苏景阳心头有些发紧,眯着眼回望过去,那几个人就都如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开,可是心怀鬼胎已然写在了身上。
苏景阳大概猜到了,肯定还是那个云祥酒楼的老板又想动歪心思了,之前使计让刘玥的父母当众揭穿陵离就是为了搞垮林记小馆的生意,却没想到林记小馆不但没垮,反而还能正常维持下去,于是坐不住又想搞鬼。
苏景阳不清楚他们会干什么,可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回的架势定然是少不了人身威胁了。
陵离收拾好,把孩子从奶娘那里接过来,毫无所觉的准备跟苏景阳离开,苏景阳却扯了扯他的衣服,背对着门口轻声道:“阿离,那边有几个人怪怪的,我们不如看看情况再走吧。”
这大晚上的,他跟陵离都不会武功,而且还带了个孩子,遇上什么状况着实是难以对抗。实在不行的话,他们就在饭馆里对付一晚上,夜间都有官差巡逻,他们应该也不敢太张扬。
陵离牵着阿轩愕然片刻,忙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街头那边,却发现那几个原本形迹可疑凑做一堆的人突然散开,混入人群里不见了。
陵离表情也凝重了些,手搂紧了阿轩,对苏景阳道:“好,我听你的。”
两人站在那默然无声,气氛凝滞了半晌,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饭馆门口,曲起手指在半掩的门上敲了敲,声音清朗好听,“你们还不走,干吗呢?”
苏景阳一听这无比熟悉的声音猛地转回头,果然在看见夜色阑珊中容辞那张明俊的脸,不知为什么突然就高兴起来,心底也涌起一种极其强烈的安全感,好像看到他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苏景阳忙跑到门口,眼眸弯弯,冲着他笑得无比灿烂,“阿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30章
容辞看着他璀璨的笑脸不说话, 苏景阳就继续笑, 喉咙里还发出嘿嘿的声音。容辞眯了眯眼睛, 顿时就朝后退了一步,对他道:“笑得一脸奸诈, 想干什么?”
苏景阳眸色晶亮,语气激昂:“不干什么, 真的不干什么。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你,就仿佛是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看到指引我前进的灯……!”
容辞嘶了一声, 打断他:“说直接点。”
“哦。”苏景阳道:“有人想搞我们, 你有武功,我们跟你一起走比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