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谢关雎将水喝完,从草榻上起身。“公子有哪里不舒服吗?”秦容赶紧飞身过去, 面色紧张地问。
他下意识地朝谢关雎伸出手,想扶着谢关雎站起来,但是手指触及谢关雎的手腕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面上一热,随即心头犹如被针扎过。想到自己做过的畜生般的事情,他手指僵了僵,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他从小到大,被夫子教过最多的道理就是“坦荡君子,至诚至信。”可昨晚那件荒谬的事情彻底将他变成了一个不仁义的小人,背上道德的枷锁。
即便公子原谅了他,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已经决定了,他现在不去死,无非自己对这个人还有用,等到这个人不需要他了,他就立刻以死谢罪。
他这么突然缩回手,让原本打算撑着他的手站起来的谢关雎差点扑了个空,脚下一空,差点摔了出去。
谢关雎差点脸着地:“……”
毕竟是重伤未愈的身体,况且昨晚又是声东击西又是救人,折腾了一整晚。
秦容吓了一跳,又慌忙伸出手,横腰把谢关雎抱了回来。
谢关雎扶着他的肩膀站稳,呼了口气。
这回秦容没有撒手,但脸已经红成煮熟了的虾子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公子,实在对不住,我不应该主动接触你的。”
谢关雎看了他一眼,说:“昨晚的事情你别想了,我已经说过,不怪罪你。”
这轻飘飘的一眼虽然没什么含义,但是落在秦容心头,又是不同。他只感觉自己仿佛着了魔怔,在昨晚之前,就总是情不自禁地偷看公子,昨晚发生关系之后,他看公子更加觉得风情万种起来。即便是这么简短的一眼,瞥在他心头,却循环往复自动闪回个不停。
他呆呆地应了一声:“哦。”
谢关雎与他拉开了半步距离,抓起他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
一如谢关雎所想,秦容的仙根彻底觉醒,现如今他体内的灵气充沛无比,谁来用真气打他一拳,刺他一剑,怕都是会被反噬到十万八千里远去。
“想必你也感觉到你体内发生的这种变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谢关雎问。
秦容的思绪还傻傻地停留在刚才谢关雎手指搭上他手腕时,那短暂相触的温度。他抬头看着谢关雎,慢半拍地说:“我觉得经常发热,眼力和耳力都变好了,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先不管这个。”谢关雎反问道:“你想修仙吗?”
秦容自然知道修仙二字意味着什么。从前对他来说,是意味着长生不老,意味着强大无人匹敌。但是现在对他意味着更多,比如说,可以和公子站在一块儿,可以一直保护公子。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关雎对他道:“你昨晚做出那种怪事,是因为你体内的仙根觉醒了。你可以感受下丹田内的仙根,是不是有源源不断的灵气灌入?过两天我会给你两本基础的心法,你可以自行参透。不过……”
顿了顿,说:“要想学到正儿八经的修道之法,你还是要拜入第一仙派门下。以你的资质,肯定会首先被他们的掌门挑中,到时候成了入室弟子,一切就不用担心了。”
此时周忌已经探出秦容体内的仙根了,再加上自己的缘故,已经对秦容萌生妒意。一旦回去,他肯定还要找机会再下杀手。
所以谢关雎决定带着秦容走另一条路。
最好是接下来不要再碰见周忌。
万一碰上,其实也不用担心,毕竟现在秦容就是个开了挂的张无忌,谁也杀不了。
“那公子你呢?”秦容只关心这个问题。
“我?”谢关雎怔了下,没想到他首先在意的是这个。
秦容蹲下去为他穿鞋,仰起小脸看他,眼巴巴地点点头。
谢关雎编了个借口:“我要找个地方养伤……把你送到第一仙派去之后,我就会离开了。”
秦容手中动作一停,因为心急,小地方的口音都冒了出来:“你要去哪里,我不能和你一起吗?”
谢关雎看着他,沉吟片刻,还没想到找个什么理由糊弄他。他就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白了白,垂下头,有点难过地说:“元望知道了,不会让公子为难的。”
谢关雎:……
敢问你想明白了什么?
秦容为谢关雎穿好鞋,走到一边去收拾东西,心里充满了难受的情绪。虽然离别尚未到来,但他已经难过得鼻腔发酸了。他知道为什么公子要把他送走。还不是因为他昨天做出了那种事情来,公子肯定不放心自己留在他身边。
唉,他以前以为自己会娶一个媳妇儿,在小村子里过一辈子。但是直到成年,他也没有开窍,没有喜欢上哪个姑娘过。前段时间,这个人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心里一阵阵的悸动,终于有了那种愣头青的冲动的感觉。但是没想到,没想到做出那种事情来,把两个人的缘分给破坏了。
不,或者说,在昨晚之前他也并没有对公子有什么不该有的奢想的,他觉得那都是玷污。他觉得对方是仙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见过了对方之后,他就看不见别人了。
是他对不起公子,又有什么脸留在公子身边呢。只能听公子吩咐,去了第一仙派之后,就各分两道吧。
只是,他真希望这段去第一仙派的日子能够长一点,把路走得慢一点。
秦容含泪收拾完东西,转过头,就见谢关雎拢了拢衣袍,走出了山洞。
他心里一急,以为公子要这么丢下他,急忙捡起包袱,跟着跑出去。
一出山洞,只见周遭阴雨密布,灌木茂密,根本看不见公子究竟往哪条路去了。公子擅轻功,自然是他的双脚追不上的。
“公子?”秦容慌里慌张地叫了一声。
没人应。
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要和他一起到了第一仙派之后再分道扬镳吗?难道公子临时反悔,说走就走?
秦容心里酸楚,又极怕,匆忙沿着公子可能走的一条路追去。追出十来步,周围仍是没有人的踪迹,他又怕公子并非离开,而只是出去探看路状,到时候返回了山洞,反而见他不在,那样的话两人就此错过了。
秦容咬咬牙,沿着原路跑回了山洞。
他被雨淋了个湿透,抱着膝盖蹲在山洞口等着。
谢关雎掠出去十几里,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之后,就停在树梢上看了看情况。周忌等一行人找了一晚上,搜寻遍了整个山头,因为谢关雎让502使用了特殊手段的缘故,他们路过了那个山洞,也没有发现谢关雎他们。天刚亮的时候,他们仍没找到,终于下了山。
如今这一行人在官道上,正商量着是继续找谢关雎和秦容,还是返回第一仙派。
其他六名弟子与谢关雎接触较少,受到的蛊惑自然也较少,其中两名提议还是先回到门派中去,不要把此行的任务给耽误了。
但周忌和另外四名弟子,没找到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
“你们先上官道,我再去山中独自搜寻一遍。”周忌眼神阴冷地盯着这座山头,不只是为了找到谢关雎,也是为了斩草除根——昨晚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座山上有巨大的灵气波动,可怎么也找不到来源,那个来源好像被什么非世界的东西给掩藏了。他一早顺着寒潭流淌的方向去找那少年的尸体,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尸体!
也就是说,那体内有仙根的少年并没有死,日后必将向他报复。
无论如何,必须在对方不知道下手之人是他之前,防患于未然,彻底将对方弄死。
“师兄,可是……”
周忌打断了身边劝阻的弟子:“两日后在前面的镇上见面,如果我没来,你们也不用等了。”
谢关雎听完几人的对话,又匆匆朝着山洞那边掠去。现在周忌已经不是单纯想要得到他了,而更是为了除掉秦容。他和秦容两个人继续待在这座山上,实在危险,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掠过树梢,谢关雎在山洞口停了下来,一落地,就见秦容浑身湿透地等在那里。
“你怎么出来了?”谢关雎愣了一下。
包括他和周忌在内的这些修士,身上是随身携带着避雨的符箓的,但秦容体内仙根刚刚被唤醒,也还不会什么法术,自然是没办法避雨的。待在山洞里就好了,干什么要守在洞口等他回来。
他自然不知道刚才那短短一段时间内,秦容心里闪过了多少个念头。
秦容站了起来,雨水顺着长发淌下来,湿漉漉的眼睛死死盯着谢关雎,一瞬间有种虚脱的感觉。
他不知道心里头的复杂情绪是什么,焦灼、狂躁、失望,忽如其来的欣喜,总之在看到谢关雎还是回来了之后,他的这些纷乱的情绪就变成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进了他的心湖里,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块无法撼动的位置。
他张了张嘴巴,又艰难地合上。
没有问谢关雎究竟去哪儿了,是不是不要他了。
他只是拐进山洞,用干涩的声音说:“公子,何时启程?”
第52章 万人迷
谢关雎和秦容收拾收拾, 从山头绕下去, 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周忌一行人,朝着西边走了。虽然会绕一些远路才能到达第一仙派,但总好过撞见周忌他们。
谢关雎问过秦容是否知道当夜想要杀他的是谁,但那时秦容因为血脉觉醒的缘故,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意识不清醒的状态,更何况周忌戴了面具,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面具后面的那是谁。
谢关雎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告诉他的话,以秦容这种老实淳朴的性格,再次遇到周忌的时候,肯定会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怒, 暴露马脚, 打草惊蛇。但如果不告诉的话,他对周忌没有防范,到时候谢关雎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被周忌再害一次也说不定。
真是为难。
两个人下山之后,就找了匹马,一路西行。
谢关雎还是没有明说。
然而, 秦容一整天心思都有些恍惚, 应该是已经猜到当晚想要杀他的人是谁了。
他也不傻, 大约也是知道的,因为公子所说的自己体内有特殊的灵根,因为这个才招来嫉恨。而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会只多不少, 整个修真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现在只是一个周忌,以后会有千万个比周忌更加毒辣的人来试图取自己性命。
他刚出村子就遇到这么多事情,可谓短短半个月之内变得成熟和沉重很多,同时也寡言了许多。
与此同时,谢关雎开始教给他一些简单的心法。
秦容本来体内就有逆天一样的仙根存在,谢关雎这副沈宜灯的躯壳本来就已经是天资非常了得了,但是比起秦容,还是完全比不了。秦容吸收灵气的速度十分之快,练起功来也事半功倍。不过这和他日夜不休的努力也有关系。
半个月后,他已经粗浅地入了门,飞快地渡过炼气层,开始筑基。
…………
他们走的这条路,在去第一仙派的路上不得不经过一个万妖谷,是许多魔修妖修聚集,相当混乱的地方。先前沈宜灯还没有倒下的时候,在万妖谷有许多魔修旧识,其中就包括一些他的下属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也就是说,可能遇见的熟人越来越多了。
现在整个修真界中流传着沈宜灯已经在三个月之前的大战中死去的流言,有的人信了,但大多数人是不信的。现在白道对沈宜灯的追捕还没有缓下来,谢关雎一旦露面,绝对又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而那就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内了,所以他还是希望能够尽量不要生出那些不必要的旁枝末节。
因此在进入万妖谷之前,他特地找了个地方,给自己易了个容。
秦容一直守在外面,等谢关雎从易容馆内出来,他怔了下。
站在面前的年轻男人身形修长,和以前倒是别无二致,但完全换了张脸。先前的绝色姿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较为普通的脸。抹平了眼角眉梢的风情,为眼窝勾勒了几分平和温柔的褶皱,变成了个神情温和、没什么锋利棱角的普通年轻人。
“还看得出来吗?”谢关雎压低了声音问。
秦容摇摇头,又点点头。要不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和这个人朝夕相处,只怕真的要看不出来了,但他这段日子以来心心念念地满脑子都是这个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谢关雎伸出食指点了下他的脑袋,笑着说:“走。”
秦容摸了摸脑袋,仍然有种七晕八素的感觉,他心底不禁隐隐叫道,不好,即便这个人没有再长着那样一副妖冶的脸,自己那种心脏跳得飞快的感觉好像也一点都没消失……
眼瞧着谢关雎已经走远了,他连忙背上包袱,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