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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宁卫东急的跳脚,赵云生却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然赵云生没忘记宁卫东的存在,特意说:“放心,这场戏其实没什么危险,就是看着有些害怕,做好防护就好。”
    又说了几句,赵云生开始忙自己的事去了,宁卫东还在试图说服楚离,但楚离不打算用替身的消息已经在剧组传开了。
    “真的假的?真不用替身啊?”
    “当然是真的,我听文导亲口说的。”
    “那楚离胆子够大的啊。”
    几个小剧务私下说起这件事,都觉得楚离胆子不小。不过转念想到赵云生的脾气,肯定是不用替身更合他的心意。换成别人估计也是同样的选择。他们窃窃私语,被刚从海城赶回剧组的罗诚路过听了一耳朵,不由停住问了句:“你们说什么替身?”
    作为秦穆的经纪人,罗诚在剧组的知名度不小,大家都认得他是谁。闻言几个小剧务你一句我一句把台风要来和晚上要赶拍夜戏的事讲了一遍。说到楚离亲自上不用替身的时候,罗诚脸上闪过一种奇异的色彩,若有所思看向剧组烟火师的方向。
    第67章 对峙
    同一时间, 海城。
    江行简站在病房前,目光穿过擦得透亮的玻璃看向远方。他来的时机不太对,正逢谢外婆每日散步的点,病房内收拾的整整齐齐,却一个人都没有。
    有照顾谢外婆的小护士好心要帮江行简去找谢外婆,被他婉言谢绝了。大概是出于某种逃避的心理,对于外婆此时不在病房, 江行简下意识松了口气。他没有立刻去找外婆,而是一个人呆在病房整理着心事,设想着见到外婆后的情景。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又仿佛很快,谢外婆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小径,边走边和身边的护工说着什么。江行简远远看着外婆收拾整齐,手里捧着一束刚采摘的鲜花, 哪怕生病也要挺直腰板走路的样子,心中那个不堪的猜测忽的便消失不见。这是他的外婆, 从小养大他的人。是他除了楚离外,最亲近的亲人。如果说昨晚他曾有一丝动摇,害怕行哲的死跟外婆有关的话,那么当外婆真正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那个优雅清高了一辈子的老太太,那抹动摇也被坚定所取代。
    ——外婆不是那种人。
    这个结论让他心头的阴霾散去大半,整个人变得轻松了几分。他不再紧绷如一根拉开的弦,而是恢复了几分冷静。
    “行简?”
    楼道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有护工扶着谢外婆推开门。乍然对上江行简略带疲惫的神情,谢外婆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行简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看着没有休息好?是最近公司事多吗?”
    “外婆。”江行简叫了一声,没有多说其他,只上前几步扶住了谢外婆。扶着谢外婆另一边的护工笑着松开手,冲江行简点点头,贴心地离开病房留给他们单独的空间。
    无人注意到,该护工在出了病房后飞快给谢元珣发了条短信,提醒江行简到医院了。
    病房内,谢外婆上下打量着江行简,关切地追问着:“行简你是不是熬夜了?”
    “没有。”江行简笑道,“只是从忻城开车过来有点累。”
    “从忻城过来的?哦,我想起来了,你舅舅说你最近一直在忻城,好像那边在拍什么新电影。”
    “嗯。”江行简顺着外婆的话说下去,“是《梨园空梦》,我记得外婆您还看过这部小说。”
    “对对。”谢外婆笑了起来,她一向是个时髦的老太太,年轻人喜欢的那些她并不排斥,有的甚至还挺喜欢。说到《梨园空梦》,谢外婆陷入了回忆:“我记得那本小说主角是唱戏的吧?”
    江行简点了点头。
    谢外婆思绪飘远:“当初看那本小说,我就想到了你外公。你还不知道吧?你外公年轻时性子跳脱,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看戏,非要跟你太姥爷闹腾着去学戏。你太姥爷不肯,你外公又是绝食又是离家出走,折腾了好几个月。”
    江行简对外公的印象一直是个严肃的老头,没想到外公年轻时居然也有这样肆意任性的时候。
    “那外公后来怎么没去成?”
    谢外婆边回忆边说:“后来……赶上乱的那些年,你外公出身不好,哪还敢学戏,被你太姥爷送到一个故交家里待了几年。”
    对于外公的这段历史江行简隐约是知道一些的,但他并未打断谢外婆的话,只听谢外婆说:“你外公运气好,去的地方民风淳朴,待了几年也没遭什么罪。后来局势稳定他回了城,还一直记挂着那个地方。他一直跟我说想回去看看,却一直没时间没机会,后来再也去不了……”
    江行简轻轻握住了谢外婆的手。
    谢外婆叹息着笑了起来:“没事,你外公没什么遗憾的。他虽然人从没回去过,但一直跟那边保持着联系。前些年你外公资助了那边的十几个孩子读书,后来其中有一个孩子考上海城的大学还特意来看过我……他是想看你外公的,哪想到你外公已经去了,你舅舅还陪着那个孩子去墓园哭了一场。”
    说到这里谢外婆笑着摇摇头:“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孩子陆陆续续从别处来看我,听说都是那个孩子给通知的。我记得那孩子叫罗诚吧?是个感恩的好孩子……”
    “罗诚?”
    江行简突然出声,神色有些不自然。
    谢外婆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江行简顿了顿:“没什么,只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谢外婆笑了起来:“是了,当时罗诚来家里时你已经搬回江家了,你没见过他。”
    江行简心中一沉,装着若无其事问:“那罗诚现在跟咱们家还有联系吗?”
    谢外婆摇摇头:“应该是没联系了吧?就算有联系也是跟你舅舅,我很久不管这些事了。”
    虽然没有进一步求证,但江行简心中已将外婆口中的罗诚同他认识的罗诚划上了等号。他原先就奇怪,舅舅和罗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牵扯到一起。就算两人都有不喜欢行哲的理由,但一起杀人和一起做其他还不同,他们最初是如何勾结在一起,彼此间的信任又从何而来?如果外公资助在前,舅舅和罗诚事先认识,那这件事就说的过去了。事实上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舅舅和罗诚的资金往来没有他想的不堪,只是又一次“资助”,但怎么解释舅舅找人调查楚离和瞒着他和罗诚早已相识的事?
    想了想,江行简干脆将罗诚作为今天和外婆摊牌的切入口,正色道:“外婆您知道,我一直在查小哲车祸的事。”
    谢外婆隐有所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等着下文。
    江行简轻声道:“小哲的死我从不觉得是意外,只是一直没什么线索,直到最近才查到一个叫罗诚的人身上。”
    谢外婆脸色微变。她不傻,从江行简问起罗诚起就猜到会不会有什么事,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事。
    “会不会只是同名?”
    江行简没有反驳谢外婆的猜测,而是打开手机找出一张罗诚的照片。照片上罗诚面无表情盯着前方不知想什么。他把手机递到谢外婆面前:“外婆您看一眼,是同一个人吗?”
    时间已经过去几年,罗诚变化不小,但谢外婆依稀还是认出照片上的男人正是当年来看自己的那个青年。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松开手,半晌才回神问:“罗诚怎么会和小哲的死有关?是肇事逃逸?”
    “不是,是蓄意谋杀。”
    “谋杀?”谢外婆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她对罗诚印象很好,记忆中是个腼腆内向的青年,怎么会和谋杀扯上关系。然不等谢外婆消化这个消息,江行简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外婆,您有没有把我的身世告诉其他人?”
    到现在江行简已不再怀疑外婆和江行哲的车祸有关系,但他还是想知道外婆有没有把他的身世告诉舅舅。
    “其他人?”谢外婆有些意外,回忆道:“和楚离那个孩子……”
    “不算小离。”江行简飞快道。
    谢外婆看了江行简一眼,没错认江行简提到“小离”二字时脸上温柔下来的表情。她没有多想,摇摇头肯定道:“没有,这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之前没跟任何人说过。怎么?”
    江行简斟酌着找个合适的措辞。从忻城来医院他一直在想如何跟外婆说这件事。然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时机,外婆先提到了罗诚。他顺着罗诚的话题说起小哲的车祸,然而想到舅舅,他突然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病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谢外婆的视线落在江行简为难的脸上,心中蓦地一沉,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你舅舅做了什么?”
    年轻时的谢外婆精明无比,经过岁月的沉淀如今更是心思通透。以至于江行简还没说什么,她联系前后便抓出了蛛丝马迹。行简为什么会提到罗诚跟小哲的死有关?又为什么突然问起身世的问题?
    她目光紧紧盯着江行简,江行简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这一瞬间谢外婆只觉一阵轰鸣在耳边响起,心脏在急速的跳动中沉入谷底。她的手有些抖,血气仿佛从她身上消退,冰凉的触感让江行简不由一阵担心,生怕外婆受了刺激出了什么意外。
    “外婆,现在还只是我的猜测。”终是有些不忍,江行简开口安慰了一句。
    谢外婆摇摇头,她太了解行简,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她也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如果……如果元珣真的知道了行简的身世,那他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这也是她为什么把这个秘密瞒着二十多年,只告诉了行简一人的缘故。谢外婆心中乱哄哄的,一会是元珣最近每每提到行简都旁敲侧击的样子,一会是行简暗示元珣害死小哲的事。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行简你打算怎么做?”
    江行简微一犹豫:“我希望舅舅能去自首。”
    谢外婆的身子猛地一颤,忍不住看向江行简:“……小哲他……他已经死了……”
    江行简听出了外婆的哀求,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对不住小哲,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更何况小哲虽然死了,楚离还在。”
    “楚离?”谢外婆更是震惊,“那个孩子是……”
    江行简点点头,强调道:“舅舅找人调查过楚离,应该已经知道他的身世了。”
    今天一早调查公司又给了江行简两份情报。一份是关于谢元珣请人调查的对象,已确定就是楚离。另一份则是昨晚罗诚和谢元珣见面的消息。江行简心中生出一种紧迫感,总觉得舅舅和罗诚的见面不会太简单。他害怕舅舅会对楚离再做什么,在暂时追查不到车祸证据的情况下,希望能通过外婆劝说舅舅自首。再者父亲随时可能回来,江行简也是希望能在父亲回来之前解决这件事,以免江谢两家彻底撕破脸。
    谢外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再一次颤抖起来。
    江行简担忧地叫了声:“外婆。”
    谢外婆摆摆手:“让我想想。”
    江行简正要说话,病房门口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谁?”
    病房门被推开,贴身照顾谢外婆的护工端着洗好的水果站在门口,略带紧张道:“中午了,谢夫人该吃饭了。”
    江行简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盯着护工看了几眼,转身半蹲在谢外婆身边,轻声道:“外婆,我们先吃饭吧。”
    “我哪有胃口吃饭,待会再说吧。”
    不过短短一会,谢外婆便似虚弱了不少。她心中已有几分相信行简的话,并非是行简摆出了什么关键证据,而是元珣最近在她面前行事越发激进,本就让她隐隐有几分担忧。谢外婆一生经历不少风雨,内心强大到水火不侵,却依然被江行简带来的消息打击到无法平静。如果是真的,元珣怎么办?真去自首吗?简简单单的自首二字,然却意味着她在失去女儿后,垂垂老矣时还要失去儿子。这样的痛苦她体验过一次,难道还要体验第二次吗?小哲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可楚离还没出事。如果元珣现在收手,是不是……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江行简那句“对不住小哲”便如魔咒在脑海浮现。谢外婆回忆起江行哲幼时怯怯的,满怀期望地站在她面前叫她“外婆”的样子,脑海中的念头无论如何再想不下去。她苦涩地想,行简觉得对不住小哲,她又何尝对得住那个孩子。原本那个孩子的人生不该是这样啊……
    “外婆。”
    江行简担忧地叫了声,谢外婆摸摸他的脸:“是外婆的错。从你母亲出事后,外婆的心思都放在了恨你父亲上,对你舅舅疏于管教。如果不是没人管,你舅舅也不会长成这样……”
    “外婆。”
    谢外婆苦涩道:“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母亲是,你父亲也是。外婆是,你舅舅同样不能避免。外婆答应你,如果你舅舅真的和小哲的死有关,外婆一定会让他去自首,给小哲一个交代。”
    “外婆。”
    江行简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半蹲在床前像幼时那样把头埋在了谢外婆的怀里。谢外婆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行简你很好,比外婆想的更好。你不用觉得对不住外婆和你舅舅,我们谢家人讲究一个问心无愧,你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外婆。”
    谢外婆拍拍他:“没事了,你先回去,外婆想一个人待会。你给外婆几天时间,外婆一定给你给小哲一个交代,好不好?”
    “……好。”
    (二)
    尽管江行简不放心谢外婆在这种状态下独自留在医院,但谢外婆还是态度坚决地把他赶走了。江行简把照顾谢外婆的几个护工嘱咐了一圈,才心事重重地准备返回忻城。
    在离医院不远的十字路口,他停车等待红灯。车载电台正播报整点新闻,恰好说到台风要来的消息。下意识的,江行简朝天看去,不知是否心理因素,只觉远方黑云压顶呈风雨欲来之势。
    车上的广播仍在说着即将到来的台风,不仅是海城,连忻城也要受到台风的影响。想到在剧组拍戏的楚离,江行简拿出手机准备提醒他一声,结果发现几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楚离。
    江行简心中一咯噔,怕楚离有什么事,急忙拨回去。电话很快接通,响起了蒋科的声音。
    “蒋科?”
    “江先生。”蒋科十分客气,“小离现在跟赵导一块呢,不太方便接电话。”
    江行简“嗯”了声,直接问:“剧组有什么事吗?我看小离好像找过我。”
    “剧组……”蒋科顿了下,“因为台风要来的关系,剧组调整了拍摄计划,把云林自焚的那场戏挪到了今晚。赵导的意思是希望小离不用替身自己上,小离找您想拿个主意,结果没联系到,就先跟赵导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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