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我怎么觉得他特别高兴呢？”
    沈雁西凑过去看了眼她的手机屏，随后没什么表情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嗯，你别学他。”
    李云锦：“……”
    无语地皱了皱眉，认真表态：“我也高兴。”只是和他城的出发点不同罢了。
    沈雁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自己的电脑，坐在了李云锦的侧面，摆出了要长谈的样子，开口却不是聊得“该不该高兴”的问题。
    “你的新书怎么样了？”
    李云锦闻言目光一沉，沉默半晌后才开口道：“还没思路。”
    沈雁西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微表情，微微皱眉，语气也有些严肃：“着急了？”
    “……”李云锦想说她不急，可事实骗不了人。
    她对新文没思路，多少是受了最近情绪波动的影响。男朋友太优秀，而她所剩的时间的确也不多了……
    “李云锦，我就算不写了，你还是要继续写下去的。”沈雁西一语道破问题的关键，“这是你一早就认定的路不是吗？”
    双腿曲起，下巴撑在膝盖上低着头沉默不语，道理是这样的没有错，可眼看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沈雁西在写文的领域里后来者居上反超了她一大截，说一点不平衡都没有是骗人的。
    “我不知道是接下来该怎么了……”李云锦轻声开口，“脑子里的念头有点杂，怕自己换了种题材扑街，也怕自己会越写越没动力。”
    当年尚是无知者无畏，李云锦如今也是写了三本小说，总字数过三百万的“老萌新”一枚了，不说茅塞顿开技术精进吧，也比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强太多了。
    比如，她现在知道了什么是热题材；
    比如，她现在知道了怎么去更好地构架一本书的题材和引爆读者的爽点；
    再比如，她现在更加清楚，对于一本网络文学而言，最关键的可能并非文笔、深度、内涵，而是故事本身；
    得剧情者得天下，没有剧情的甜文也是尬甜，虐文也是为虐而虐。
    就好像忽然到了一个瓶颈，自己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沈雁西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或许是他原本就没把写网文当成什么终身事业去经营，所思所虑也远比李云锦来的少。
    “如果前面的路想不明白，那不如往来时的路找找答案。”
    “你最初写文的目的，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复杂吧？”
    李云锦闻言微愣，当初写文的目的……当然是最简单粗暴的“书荒”啊，看文看到没得看，转念一想还不如自己来写过瘾些。
    可是后来，不知不觉地，就把数据、收益、读者的喜爱凌驾到了自己的感受之上，写文不再是孤独的狂欢，成了迎合大家的“屈就”。
    因为甜文是主流，男女主之间就不敢写一丁点儿矛盾；
    因为所谓“圣母”、“白莲花”太造嘲，就下意识地把主角写成了一个怼天怼地凌驾社会常识和通则之上的黄金圣斗士，没有主角解决不了的困难，没有主角k.o不掉的大boss；
    因为洁不洁都成了关注的重点，不惜把自己笔下的人物刻意塑造成了一个三十岁大龄老处男……
    可是如果真的仔细深想，这样的文是曾经感动过她的吗？
    甜文之所以甜到心坎里，难道不是在经历了男女主之间的相互磨合和矛盾的碰撞之后的“雨过天晴”吗？
    主角不圣母但也不会随时随地吹起战斗的号角难道就不能塑造好角色吗？
    洁不洁……老实说不能接受男主角之前的有个经验（可能很多），另一方面却是女主睡遍所有小单元的男主角的文大行其道，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男女不平等”吗？
    “拜屌癌”和“女权婊”谁又比谁高贵呢？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笔力不到家，只能桎梏于已有的所谓读者喜好罢了。
    可是如果每次都下意识地逃避，绕开一切不讨巧的人物设定和故事情节，最后人物单一刻板就不说了，可以绕过去避而不提的地方永远也进步不了……
    仔细思考一番，李云锦其实很明白自己怕的是什么，她根本就不是没有思路，只是单纯地害怕“不讨喜”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不待沈雁西再次开口，李云锦仰起头忽然笑道——
    “沈雁西，如果我以后写的文没人看了，你也不能嘲笑我！”
    男人先是一愣，半晌后也跟着扬起了嘴角，眼神中亦是藏不住的暖意，这次没再嘴贱，开口时也难得一本正经地温柔——
    “没关系，我看。”
    李云锦闻言笑意更浓，伸手搂过男人的脖子，蹭着他的脸颊发癔症。
    “好，等我老了，就写一本只给你看的情书。”
    “……”
    没等沈雁西从怔愣的感动中回神，李云锦又毫不留恋地从他身上起了身，语气也回复了平时的轻松调笑——
    “不过在我没老之前，还是再努力写一些自己也会想看的作品先，起码不留遗憾。”
    说完就朝沈雁西眨了眨眼睛，丢了个wink撩招，撩完又挥了挥衣袖，十分洒脱地蹦会了自己的房间，既然想通了，当然就要趁热乎劲儿没过撸大纲啊！
    目送着自家媳妇儿一蹦一跳很是招摇地奔回卧室，沈雁西只是无奈地摇头轻笑，转而低头掏出手机回了条微博。
    如果是别人，他还愿意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生意人都不会刻意把关系搞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可这个人是撩了他家媳妇儿还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的他城。
    沈雁西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跟他假客气，于是毫不犹豫地回复了他城的这条明摆着“握手言和”的微博——
    【雁回西楼：谁和你是朋友？@他城v：再见亦是朋友@雁回西楼#握手#】
    与此同时，“书楼”刚注册不久的官方微博发布了一条消息，公布其旗下最新一批签约作者，其中有几人都是网文圈耳熟能详的“新兴潜力股”。
    而这只是“书楼”正式打响其招牌的开端。
    第74章
    李云锦的新文开得毫无征兆, 文案出了当天就直接发了第一章。
    《唯有时间不能辜负》, 文名走的就是小清新的路数。而无论男女主的设定都是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没有金手指，人物平凡到出门可见。
    然而就是这个悄无声息的开文, 让云中锦书的粉丝群瞬间翻了天，刘畅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李云锦居然悄无声息地开了文。
    和《你好, 老司机》的满满“清纯气”不同, 和随后的《为后》系列两本剧情流大女主套路也完全不搭嘎。新文即便文名清新脱俗，可开篇第一章的字里行间却是社会气十足。
    典型的都市题材。
    “！！！大大开新文了？可第一章看着完全不对劲儿啊o__o …”
    “额, 才一章还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吧？再看看。。”
    “第一章就交代了女主角已经交了五个男盆友了，还不算炮友。。我有点慌。”
    “啊啊啊啊！我想要甜啊！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粉丝群里的小天使从最开始的“我家大大开新文了”的喜悦，逐渐变为看过一章后“对未来走向很忐忑”的焦虑。除去题材不说，李云锦的新文文风也和之前不同，少了很多插科打诨的俏皮话, 就很……平白。
    平白直述固然干净利落，可也会在乍看上去时少了很多趣味。尤其对于李云锦这种之前以轻松诙谐的文风取胜的作者而言, 忽然转变文风无疑是一种冒险。
    刘畅也忍不住给李云锦发了条消息：“姐姐！新文不会虐吧？不走阴郁风吧？！”她也很担心的好吧？
    虐文写得好, 把自己虐得肝儿颤得不要不要的半个月缓不过来；写得不好, 又把自己气得宛如捅了气管子，恨不得真的给作者寄刀片——能不能不写这么幼稚的剧情出来恶心人？
    不是不爱看虐文，只是生活已经如此糟心，看文何必闹心？这是大多数人看闲书时的普遍心理, 谁愿意花钱买罪受？
    李云锦回复得很慢, 慢不说还模棱两可：“没想好。”
    “你没大纲没存稿？！”刘畅惊了, 这不符合李云锦一贯的风格。
    “没有，我裸奔。”
    “……”
    这次刘畅没再发来消息，估计是去消化这个惊悚的事实去了。咱们家的大大没存稿还没大纲，这是到底应不应该告诉群里的小天使？！……
    而这边，李云锦也没管刘畅是何反应，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继续趴回了电脑前。这篇文就是她现在最想写的故事，说俗套也好，狗血也罢，可她就是想写，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和双手能怪谁？
    其实之前也早早就有了动笔的心思，却因为“桎梏”太多，想法搞得莫名复杂，所以才迟迟没有动笔，更没有心思另开其他根本吸引不了她的故事。
    《唯有时间不能辜负》，如果用四个字来总结的话其实就是讲了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男女主角少时相恋，分手时倒是没有什么狗血的误会和外界阻挠，只是单纯的不爱了。
    年少时，相爱不过是最简单的“你看我顺眼，我看你不错”，心动于相识，幻灭于相知，到底是喜欢上了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假象。
    各自在自己的道路上前行了十年后再相遇，这次没有掉入“皮囊”的陷阱，却又在早已成长了的对方看到了自己年少时从不曾留意过的东西，无论是价值观还是处事原则都是该死的不谋而合。
    李云锦想写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两个年少情侣数十年后再相遇，他们不是彼此胸口的朱砂痣，只是对方的杀猪刀，只有在面对彼此时他们才知道这十年的力量多么可怕。
    可也正是因为这十年的分离，让他们各自又经历了数段感情并在事业上各有所成后才更加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十年后，最好的我遇见了最对的你。
    故事大致走向她心里有数，这篇文最难的点在于把这么乏味可陈的套路文写得有血有肉，尤其是十年前和十年后的两条线的展开以及主角心境的变化。
    从开了这文后李云锦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趴在电脑前码字，吃饭睡觉的时候脑子都在走剧情。寒假期间她甚至不用担心课业的问题，每天窝在沈雁西家里陷入疯狂写文的状态。
    可即便她把除了吃饭和睡觉外的时间都贡献给了这篇文，进展却不是十分顺利。之前她写文手速可以达到一小时3千字的巅峰状态，可到了这篇文就秒蜕化到了一小时五百字，更别提码出来不满意又随随便便删掉万字的壮举了。
    本来按照李云锦的手速和时间安排，她即便开文时是裸更，后面也绝对有时间存下几万字的存稿，可就因着这磨洋工的龟速，《唯有时间不能辜负》真就成了每天都在裸更的状态。
    而作者手里一旦存稿惯了一朝裸奔，那心里承受的压力无形中就多了两倍以上。李云锦就很焦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丧心病狂的尖叫声在李云锦开文后就时不时地从她卧室里传出来，沈雁西从最初的差点吓尿也逐渐练就了宠辱不惊的本领。
    不成魔，不成活。这话在哪个行业都通用。
    只是他还是担心自家媳妇儿这活没成，就在魔怔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媳妇儿？要不咱出去吃点好吃的？”推开她紧闭的房门，沈雁西小心翼翼地发问。
    李云锦头也没抬，屋内没开大灯，只有电脑屏幕上透着微弱的光，照在她脸上有点瘆人，尤其是她此刻盯着屏幕的眼神中还泛着凶光。
    “我今天的更新还没码完，晚饭不吃了。”李云锦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间的动作也没有半分停顿。
    沈雁西：“……”
    他老婆写的是言情文没错吧？把自己沉浸在这么惊悚的气氛里是确定不是写鬼故事？
    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径自走进卧室，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屋内瞬间大亮。
    李云锦被这突入其来的外界刺激晃了眼，不满地看向沈雁西，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自从进入码字模式后，她身边方圆十米的范围容不得任何生物甚至响动，就很容易灵魂出窍。
    深叹了一口气，这已经不是李云锦第一次露出排斥的情绪，以前沈雁西多数都是从了她，可这次却不想再放任她在这里继续作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