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听了这句话,又被杨柳那仿若能看穿她心思的眼神一盯,安妈妈顿时挪开了视线。“哦,是这样啊。那老奴知道了。”如果郑铎知道了,却未做任何处置,那么安妈妈也是不敢擅自做主的,虽然她不管站在郑铎的立场,还是站在杨柳的立场,都觉得如果这个孩子不是郑铎的,那还是不留的好。
安妈妈前脚去吩咐院子里头的人以后干活都细心注意点儿,后脚就有人把杨柳有了身孕的消息透了出去。
“吩咐下去,带她来见我,立刻,马上!”趁着郑铎还没回来之前。
虽然透消息出来的人说杨柳的肚子已然显了怀,但……“姑娘,那孩子也有可能不是姑爷的,也许是她在外头的野男人的呢?”
“我们都被骗了。”
“啊?”
“妈妈你忘了吗?我刚有身孕的时候,也是总不显怀,我还急的看了好几次大夫呢。大夫说了,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月份很大了才会慢慢显怀,到快生的那两个月,肚子大得尤其快。郑铎这是在防着我呢,因为他要去外头了,怕鞭长莫及,顾不上她,这才放了一把火把那宅子烧了,对外只说她被烧死了。其实不过是因为她怀了身孕,他是借机把她送出去安胎了。至于什么野男人,妈妈你会相信吗?她给夫君戴了绿帽子,夫君还能把她全须全尾地带回来?”不论是郑铎,还是别的任何一个男子,徐珍都不信能这般大度。“偏院的那三个,也是他故意弄回来的,让我把心思都放在她们身上,她的事,我自然是不会细查了。”
“那姑娘您的意思是,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是姑爷的?可能比您月份还大?那她要是生在您前头,又是个儿子,岂不是就是庶长子了吗?”
“所以我不是让你赶紧把人弄过来嘛!郑铎的第一个儿子,只能由我来生。我的儿子,必须是嫡长子。”
“那可是……那宅子外头都是姑爷的人,她要是不愿意出来,咱们不是也没办法逼她吗?”若是不怕撕破脸,那几个人自然是挡不住他们的人的,可姑娘以后还是要在郑家做正室夫人的,打了姑爷的‘看门狗’,就是在打姑爷的脸。
“逼?谁说我们要逼她了,只是让她自己选而已。”
王妈妈已然有些慌乱,愣了半天也没能理解徐珍说这话的意思。
“她当初既然能为了她的妹妹卖了自己换银子,那么现在……应该也不会置她妹妹于不顾吧?”
“对,对对对,她还有个妹妹,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要快,时间不等人。”
王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徐珍绷着的神经顿时松了松,“人抓到了?让她给她姐姐写封信,要是她不识字,就让她按手印。不……剁她一根手指,看看哪根手指有痣或者陈旧的伤疤……”
王妈妈摇了摇头,有些沮丧地说,“姑娘,我们没寻到人。”
“呵!我说什么来着。我的夫君,心思真是缜密得很,知道她妹妹是她的死穴,这不但把她护住了,还把她妹妹也藏起来了。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吗?不,我有。她妹妹有交好的人吗?有的话,让她去报信。就说要见她妹妹,让她上马车,否则就让她给她妹妹收尸吧。”
第38章 身世
再次看到山妹形容狼狈地站在她跟前的时候, 杨柳有些恍惚, 好像这一切一切的都只是她的梦境, 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想去林睿待过的那间铺子看看,看看他是不是还好好儿的。
而她之所以会清醒, 是因为安妈妈在她身后掐了她一把。
“杨姑娘, 您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啊!”
当初杨桃的那些冷言冷语, 安妈妈在不知道她怀有身孕的时候和她说过,大约因为太过生气, 太过替她不值,所以安妈妈不但记得杨桃说过的一字一句,甚至连她当时的语气、神态都学了个遍。
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缘故, 杨柳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心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反而有那么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之感。
“安妈妈……”有时候杨柳也替自己不值,她的亲妹妹, 她一同生活了十几年,赔进一切去盼着她好的亲妹妹,居然还不如郑铎放在她身边伺候她的人。
安妈妈也不等杨柳说完, 直接又道,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 也得为你腹中的孩子考虑吧?这妹妹虽亲, 但你腹中的骨肉可是和你血脉相连的, 可比妹妹亲近多了。再说了你那妹妹……”安妈妈狠狠摇了摇头, “不值得。”
杨桃当初的那一番话,让安妈妈觉得,有这样的妹妹,不如没有。所以这会儿听山妹说杨桃出了事,安妈妈心中一点儿担忧全无,只有‘活该’二字。
山妹见杨柳一直没有表态,甚至没有说话,想起她的家人,她着急了起来,“他们,他们还有给我一封信,让我交给小桃的姐姐的。”
那封信,杨柳上辈子的时候就看过了,然后上了马车,去了郑府,搭上了自己和孩子的命。这辈子,她对不起林睿,她得为林睿留住这个孩子,说她狠心也好,说她自私也罢,但杨桃,她是不会再救了。人各有命。
杨柳甚至想过,若当初,她不一意孤行要救杨桃,那么现在……她和林睿会有多幸福。
“杨姐姐,你快看信哪!”那些人说了,只要杨柳看了信,就会上马车的,只要她上了马车,他们立马就放了她的家人。
杨柳垂眸看了看那封信,只摇了摇头,不但没有往前,反而退后了几步,“山妹,你回去吧。杨桃的事,我管不了。”
“你,你怎么能不管呢?这事都是因你而起的呀。”
山妹这话一出,杨柳皱了皱眉,她记得,山妹好像是不识字的吧。那么她又从何得知这事是因她而起呢?还有她前头说的那些话,听着像是并不知情的。这样,便有了矛盾之处。
“你不是说,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地方来的吗?怎么会说这事是因我而起呢?”
“杨,杨姐姐……求你了,你就上马车吧,不然我……我一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你的家人?杨桃呢?”
“小桃她,她也和我家人在一起。”
山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犹豫,神情紧张,杨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话,“杨桃没事,你在骗我。”杨柳不过是诈她,不擅说谎的山妹顿时就漏了陷了。
她砰地一声,跪在了她跟前,就想抱住她的腿,安妈妈见状,忙挡在了杨柳跟前。
“还愣着做什么,把她拉出去。要是伤了杨姑娘,仔细爷回来扒了你们的皮。”这会儿,安妈妈倒是有了些宅子管事的风范了。
被拉开的山妹哭得可怜,杨柳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你放心,你的家人不会有事的。”
“可他们说……”
“我且问你,你的家人可是郑府签了契的下人?”
“郑府?”山妹摇了摇头,“我爹是匠人,我娘就是帮别人做些缝缝补补的事……”
“那就没事的,郑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会草菅人命的。”抓了山妹的家人,不过是为了让山妹跑这一趟骗她罢了。
“真,真的吗?”
“真的。”徐珍想要弄死的是她,她的死于她有利,她会想方设法圆满这件事,弄死山妹的家人不但于她没有好处,反而会惹麻烦,徐珍也不是个蠢的。
“你就和他们说,我和杨桃早就断绝了姐妹关系,杨桃的死活和我无关,你怎么说,我都不肯出门,就可以了。”
“好,好,我这就回去和他们说。”
山妹转身想走,杨柳叫住了她,“先等等,你能不能告诉我,杨桃究竟去了哪里?”
“小桃她,她早就被她亲生爹娘派人接走了。”
“什么?亲生爹娘?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她们的爹是不是她们亲生的爹,但娘……杨柳是看着杨桃出生的。她和杨桃是有亲娘的。那么接走她的所谓的亲生爹娘,又是怎么回事呢?
杨柳知道山妹此刻忧心她的家人,且杨桃的事,只怕她也不会完全知晓,于是只放了山妹走,然后转向了安妈妈,“安妈妈,烦你派人去帮我查一下杨桃的事。”
“她走都走了,还有什么可查的?”安妈妈听了山妹的话,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杨柳和杨桃两姐妹的长相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原来不是亲生的。
“我是看着杨桃出生的,且她长得很像我爹,她怎么可能有别的亲爹娘呢?”
听了杨柳这话,安妈妈只瞪大了眼睛,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杨姑娘你的意思是,杨桃认的那对爹娘其实是你的亲生爹娘?那是得好好查一查。”
安妈妈这话,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杨柳被惊得发蒙,她只想着杨桃是有亲生爹娘的,她这回是不是被骗了,却从未想过,她自己是不是爹娘亲生的。
“不,不会的。”杨柳慌乱摇头,“杨桃是被骗了,我和她是嫡亲的姐妹。”她怎么能不是爹娘的女儿,不是杨桃的姐姐呢?如果她不是杨柳,那她又是谁呢?
杨柳之所以慌乱,是因为她已经有些信了,信了安妈妈的猜测,因为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说过,说她和杨桃虽为姐妹,但长相实在相差太多,还有过去的那些的日子里头,爹对杨桃的偏疼,对她的严厉……如果她不是亲生的,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安妈妈遣人出去之后,只有些忧虑地看着杨柳,“杨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杨柳还在想着,她是不是真有可能不是杨家的女儿,安妈妈的这话隐含了什么意思,她一时没能弄懂。
“刚才的事啊,那位本想骗你出去,可被您给识破了,那……万一她气急败坏,让人直接冲进来怎么办?爷给咱们留的人手毕竟是有限的。”而且安妈妈不大确定,爷留下的这些人里头会不会有墙头草。
“若真有那么一日,那也是我的命。但她若这么干,也就是和爷撕破脸了。”
“对对,她应该不会的。只希望爷能早点回来吧。等爷回来了就好了。”安妈妈随口念了几遍佛号,“老天保佑,让爷早些回来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郑府之中,徐珍听了王妈妈转述的情况,只冷笑了一声,“哼,过惯了富贵的日子,连妹妹都不肯认了。这样自私无情的人,这样恶劣低下的品性,夫君居然还那样看重她,真真是色令智昏!好啊,她既然不肯来,那我便纡尊降贵,去一趟好了。”
“姑娘,万万不可啊,您是玉石,她是瓦砾,万一她发起狠来,冲撞了您。”王妈妈看了眼徐珍的肚子,狠命摇头,“得不偿失啊!”
“冲撞我?那你们都是做什么的?”
“您的意思是?”
“把能带的人都带上,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我这个做正妻的要见她,她总不能闭门不见吧?”
第39章 红颜祸水
田嫂子原来总在杨柳跟前说, 这怀着孩子的时候忧心忡忡, 生出来的孩子便也是愁眉苦脸的, 若是当娘亲的笑口常开, 孩子生出来便也是笑眯眯的,还不折腾人, 好养。
摸了摸肚子, 杨柳把徐珍和杨桃的事都扔到了一边, 反正不管什么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且过好跟前的日子便是。想一想当初厨房着火的时候,林睿狼狈的模样,洞房花烛夜, 林睿醉酒的模样……杨柳都是能开怀一笑的,虽然笑中难免有泪。
安妈妈只看到了杨柳的笑,却没看到她转身之后的泪,便只觉得她心大, 这火都烧眉毛了,她还如此淡然,有那么些没心没肺。不过转念一想, 没心没肺也好, 她这样总比那些个一守了寡就要死要活的女子省心多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杨柳当天睡得比平时要早上一些, 她想等着林睿来入梦。
夜半的时候, 杨柳惊醒了, 鬓角都被汗水浸湿,眼角都是泪水。
白天的事,她以为她已经放下。但在梦中,一切还是原来的轨迹,她救妹心切,不顾安妈妈和风行的阻拦,上了马车,与腹中孩子一道横死郑府。然后……她‘看到’自己的尸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从后门抬出了郑府,和她当初猜测的一样,徐珍连破草席都吝于给她,直接就那样把她扔在了乱葬岗。
不知道过了几个日夜,除了尸体、老鼠、野狗之外,杨柳终于又‘看到’了活人。
她死的时候应该真的十分痛苦,因为她的面容狰狞得连她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来了。眼睛半开半闭,嘴角还有干涸凝固的血迹,头发散乱,耳朵缺了一角,白的发青的脸上多了几个牙印……
他僵立原地良久,而后先是有些慌乱地想要擦去她脸上的血迹,手掌不停地轻抚过她的眼睛,想要让她瞑目,却一直未果。杨柳‘看着’他离开,然后回来,再回来的时候,他带了不少东西,替她擦拭,替她整理妆容,替她洗了头,擦干,绾发……将她放入棺中的时候,她‘看到’了他落下的泪,听到他说的四个字,他说,‘我来晚了’。
他替她立了坟,在旁边盖了间很简单的草棚,日升日落……直到鹤发鸡皮的那一天,他找来了一个人,挖开了她的坟。然后在那人诧异的目光中,起了棺,躺在了她的白骨旁边,嘴角含笑,闭上了眼。
花银子活埋自己的傻子,杨柳当真头一回见,怪不得那棺木那样大,原来他是预先给自己留了位置了。
杨柳的泪静静滑落,轻声低喃,“原来……我早就是你的妻。”
因为晚上的这一番折腾,杨柳起的不如平时那样早。迷迷糊糊地被吵醒的时候,杨柳只觉得头疼。
“安妈妈,在做什么呢?”
“杨姑娘,把您吵醒啦?你这……昨晚没有睡好吗?”杨柳的眼底有些发青,眼睛也有些肿,故安妈妈有此一问。
“你拿着竹竿是要做什么?”昨晚的梦,不算是噩梦,至少,她见到了想要见的人,那个这世上最傻的人。
“这个啊……这个是……”
原来是今天一早,他们院子里头来了一只乌鸦,一直叫个不停,喜雀报喜,乌鸦报丧,安妈妈觉得意头不好,这才想把它给弄走,但它似乎有些执着,被个石头吓走了,待石头落了地,它就又回来叫,安妈妈这才想着用竹竿捅走它。
“算了吧,若真是……那它也只是好心罢了。该来的,躲不掉。有没有它,都是一样的。”
“那,就由着它叫?”
“随它吧。许是累了,在咱们院子里头歇歇脚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