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等到了学校,她先去找了方丽珠跟顾乐棠,把何书弘被抓的事也跟她说了,“我已经叫人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了,你没事就回去陪陪可怡吧,我外头忙,估计抽不出时间来。”她得想办法尽快把李先生他们送出京都才行。
“乐棠你在京都熟,看看能不能也找人打听一下,当然,千万别叫人怀疑你,”
顾乐棠满脸的不在乎,“放心吧,这都不算事,昨天霍北卿动静闹的这么大,能瞒得住谁?我好奇一下咱们这位少帅到底抓谁呢,有什么可怀疑的?”
他现在最同情的是娄可怡,他们在汴城相处的时间不短,也算得上是小伙伴儿了,“不过这李先生一天抓不到,霍北卿一天不会死心,唉,何书弘还不知道在监狱里受什么罪呢,丽珠你多开解开解可怡吧,我打听清楚了,看看咱们想什么办法能把人救出来!”
“那谢谢你了啊,”薛琰看看表,“你们快去上课吧,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
薛琰去洋行买了把剃须刀,李先生那撇胡子实在是太有特点了,然后又去眼镜行给他买了副金丝边的平光镜,又探着洋行里买办们的打扮给另三个年轻人买了几身西装,两只皮箱,总之是将来他们出去的时候,会是一副城里洋派人儿的模样。
等她采购完了回到家,韩靖已经回来了,“大小姐,”
“怎么样了?广告发出去了?”
韩靖点点头,“已经定了明天的版面了,您放心吧,还有警察局那边我也打听了一下,”
他“嗐”了一声,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就是那个姓何的!”
虽然薛琰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的说法还是有些惊讶,“你确定了?”
韩靖叹了口气,“人家警察局那边根本不打算瞒着,估计明天何书弘‘弃暗投明’的新闻都要上报纸了呢,听说霍北卿还送了他所小宅子,给他在宪兵队安排了个职位呢!”
韩靖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软骨头!没种的怂货,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应该先一枪崩了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谁也不会想到,那个一心追随李先生,满腔热血跟抱负的何先生会最后投了敌,“可能是受不了监狱里的酷刑吧,什么辣椒水老虎凳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倒是可怜了娄小姐了,今天我送她去学校的时候,眼睛都肿成个桃子了,还不停的求我,叫我想办法救姓何的呢,”想想娄可怡的样子,韩靖心火呼呼的往上拱,“我打听了一下,姓何的这会儿在慈济医院养伤呢,要不我去干掉他?”
“算了吧,你目标太大了,而且没准儿人家就在那儿守株待兔呢,”薛琰摇摇头,“我刚才给你们司令拍了个电报,昨天忘记问他具体的归期了,我准备去青州接他。”
“青州?”这正说着何书弘的事呢,怎么拐到青州上了?而且青州离京都可三四百里地呢,这就算接,也接的太远了些吧?“那您得坐火车去才行啊?您有空?”
薛琰平时有多忙,韩靖可是看在眼里的。
薛琰去青州也是算好的,她用空间把李先生他们带离京都,自然是越远越好,而且那地方并不是霍家的势力范围,她只带着韩靖离开,应该也引不起霍北卿的注意,等到了青州,再找个地方把李先生他们放出来就好了。
“要接维铮自然有空啊,这阵子我太累了,也想出去走走,反正顾家那边的厂房这会儿才打地基,等真的盖好了,我想出去也脱不了身了,”薛琰耸耸肩,她虽然带着韩靖去,但也只是由他陪着去青州,李先生的事,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那好吧,我这就去催一催,如果司令有回电,我立马给您带过来,”
“至于何书弘的事,”薛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娄可怡开口,“这样吧,咱们先等一等,我也叫顾乐棠去打听了,再听听他的回音儿吧。”
她不是不相信韩靖的能力,但毕竟事关重大,还是再听听顾乐棠的消息确认一下的好。
顾乐棠的消息来的也不慢,晚上他就直接开车跑到薛琰这里来了,而娄可怡一听到胡同里的汽车响,衣裳都没换就跑过来了,“乐棠,你是不是也去打听消息去了?”
看到娄可怡,顾乐棠眼中闪过一抹怜惜,“走吧,咱们进去说。”
……
娄可怡听完顾乐棠带回来的消息,直接站起身,“你说他在慈济医院?那带我去见他!”
“可怡你说什么呢?带你去见他,他被人看着呢,你怎么跟那些人解释你们的关系?又怎么解释顾乐棠跟何书弘的关系?”方丽珠放了学就回来了,一直在娄家陪着娄可怡。
“是啊,你如果去了,等于是告诉霍北卿,这个院子里的人都跟何书弘有关系,确切的说,是都跟李先生有关系,”出了这样的事,最可怜的就是娄可怡这个傻姑娘了,薛琬拉着娄可怡坐下,“你想想昨天他们来搜查的场面,说明何书弘并没有把你跟他的关系交代出去,”
她又起身倒了杯菊花茶放在娄可怡手里,“不管怎么说,何先生还是惦记着你的,你这么跑过去,岂不是告诉那些人,他并没有把所有的事都交代出来?万一因为这个,人家又把他拉到监狱里拷打呢?”
“还有你,你一个小姑娘,还这么漂亮,你敢把自己往警察局里送?昨天宪兵队的人你也见着了,那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薛琬柔声细语的劝着娄可怡,“就算我们有马司令在,不怕霍北卿,你二哥跟你嫂子呢?他们过来照顾你,总不能把性命断送在京都吧?”
“琬姐……”
薛琬劝的话句句在理,可就这么认了娄可怡又实在不甘心,那是她交付一生的男人,总不能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这么没了下场!
娄可怡真是柔肠百结,无奈地扑到薛琬肩上放声痛哭,“我不相信书弘会出卖李先生,他怎么会是个叛徒呢?他跟我说过,他会把毕生奉献给革命事业,让我支持他,”可结果他先背弃了自己的事业,还出卖了自己最敬仰的精神导师!
薛琰等娄可怡哭够了声音渐息,走过去拿了温毛巾给她,“别哭了,乐棠不是说了,他以后是要被霍北卿委以重任的,只要他出来行走,你们就有见面的机会,到那个时候,你打他骂他质问他,跟他决裂都可以,当然,如果你爱他胜过你的是非观,也可以跟他走到一起。”
跟何书弘走到一起?娄可怡讶然的抬起头,“我怎么能跟一个出卖同志的小人在一起?”
虽然她并不是革命党,也没有打算投身革命,但起码的是非观还是有的,何书弘的做法何其无耻,娄可怡抽泣了一声,“不行,我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
说着她又放声大哭起来,“我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你们没有把他救出来,我就给他守一辈子的寡!我替他养他家里的娘!可,”
薛琰叹了口气,其实在她看来,娄可怡跟何书弘的感情里,她对何书弘的仰慕敬佩而产生的爱占的比重更大一些,也是因为这个,当这份仰慕敬重坍塌,事实告诉娄可怡,她爱的根本就是个一个软骨头,这个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别哭了,其实往好处想想,何书弘也算是保住命了,而且李先生他们不也逃出去了?至于当了叛徒,一个人一个活法儿,我不知道革命党内对叛徒是怎么处置的,他敢做,就希望他将来能承担那份后果!”
对于薛琰来说,万幸她能救了李先生的命,也算是又扇了扇小翅膀儿了,“你以后的路还长,跟不跟他在一起,你好好考虑,不过我的态度是,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你,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们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她当然不赞成娄可怡跟一个叛徒在一起,但这是他人的感情,如果娄可怡能想得开,自然会远离何书弘,如果她一心陷进爱情里,那薛琰把该说的说到,她若坚持,薛琰只有选择放弃这个朋友了。
“静昭说的对,可怡,你可不能傻,何书弘那样的人太坏了,你可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方丽珠可不会像薛琰那样,只给建议不去强求,“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了,成什么人了?”
韩靖想不通这几个小姑娘在想啥呢,“这还有什么在不在一起的?这种人,当兵出卖兄弟,成亲能卖了媳妇儿,最不可靠,留着就是个祸害,你们可能是见得少,这种从党内叛变过去的人,为了求得新主子的信任,反而会更加卖命抓以前的同志的!”
虽然西北军跟革命党关系良好,但国民政府如今已经跟革命党彻底决裂了,南边杀了多少革命党?不少人就是死在叛徒手里的,这事韩靖比她们清楚。
第96章
娄可怡被韩靖的大嗓门儿吓了一跳,她可怜巴巴的抬起头,“他,他不会的。”
韩靖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儿,“之前你不还觉得他不会当叛徒?”
被韩靖一怼,娄可怡又要开哭,顾乐棠忙劝,“好了好了,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既然他当了叛徒,那咱们没也有救他的必要了,倒是省一事,就是不知道李先生逃到哪儿了,”
他摆摆手,“不管了,反正只要没被霍北卿抓了,爱逃到哪儿逃到哪儿去,跟咱们也没有关系。”
顾乐棠看娄可怡还在抹眼泪儿,“你也别怪何书弘了,我去打听了,那个从南边来的革命党,听说当时拒捕,已经牺牲了,何书弘也是为了保命嘛,啥也没有命重要不是?”
薛琰白了顾乐棠一眼,“辛苦你了,快回去吧,不过你刚才的话也不算全对,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什么也没有命重要,但是对有一部分人来说,理想跟信念真的比生命更重要,只是我们达不到他们的境界,也是因为我们达不到,才会更加敬仰他们,称他们为英雄。”
“我就随口一说,你就一大通教训,”顾乐棠不满的嘟哝,“真是先生当久了!”
“是是是,我错了,当我职业病犯了,”薛琰给顾乐棠道歉,推了推他让他赶紧走,这么一群人围着,只会加重娄可怡悲伤的情绪,还不如让她自己冷静想一想,“你看家里这情况,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啊,改天你定地方,我专门请你!”
这才干了点儿什么,就说要请自己吃饭,顾乐棠委屈的看了薛琰一眼,“静昭,你跟我越来越客气了。”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薛琰无辜的眨了眨眼,“没有的事,是你太敏感了,咱们是什么交情啊,好姐妹讲义气!”
她有了马维铮,当然就要跟顾乐棠保持距离了,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你跟人家说友谊,没淮儿大家还以为你在养情人给马维铮戴绿帽儿呢!
“什么好姐妹?!”顾乐棠凶巴巴哼了一声,从屋里出来,“你就会欺负我!看我以后还帮你不帮?!”
薛琰一吐舌,“我又错了,惹到顾四少了,不过该帮真是还得帮,顾老可是下命令了,你如今是专职给我跟顾二少跑腿当差的。”
“走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顾乐棠冲薛琰挥挥手,要走又有些不放心,他招手叫薛琰过来,小声道,“我跟你说,你可把娄可怡看好了,韩靖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越是这种从革命党里叛变过来的,抓起革命党来越凶残!”
他继续道,“卫主席多次公开说了,‘赤匪’才是心腹之患,所以他们才又抓又杀的,”他看了薛琰一眼,劝道,“我觉得你还是离那些人远些吧,就像我们这样,不管是谁,来求医了就给治病就好了,其他的事别管!”
她也不想管啊,可是华夏早无桃源,顾乐棠可以活的无忧无虑,也是因为有人在他前面挡风遮雨的缘故啊!
“我知道了,我尽量,不过顾乐棠,有时候天真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薛琰拍了拍顾乐棠的肩膀,“你总不能让别人一直为你的天真付出代价啊,该长大了孩子!”
顾乐棠眸光一黯然,“那静昭,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选我的?”
这人好久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了,薛琰还以为他放开了呢,“是也不是,其实我很喜欢你心地纯善为人热情开朗,因为这恰恰是我早就没有的,但在这个世道,只靠着善良是活不下去的,而且我更喜欢跟我思想匹配的人,嗯,这么说吧,只有交锋,才能让我悸动。”
想到马维铮,薛琰一笑,“我喜欢相爱相知,互相支持,但又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的感情关系。”
这个顾乐棠算是见识了,像薛琰跟马维铮这样的恋人也算是少见的很了,“我知道了,反正我就不是你想要的。”
“你只是不是我想要的罢了,外头想要你的姑娘都能排几道街了,”薛琰陪着顾乐棠出去,“好啦,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说不定某天,就遇到一个你爱也爱你的姑娘呢!不过现在嘛,你最主要的任务,是完成医学院的学业,再跟我们一起,把药厂给建起来!”
“你想想,如果将来咱们的制药厂的奠基石上,刻着你顾乐棠的名字,多带感!”
顾乐棠心头一动,奠基石上刻他的名字的话,肯定也会刻上薛琰的名字,那么,他们的名字就可以一起刻在万年不腐的石头上,而这件事马维铮根本没有参与,肯定不会有他的名字,“好,我一定做到!”
薛琰送走顾乐棠回来,薛琬已经把娄可怡哄的情绪稳定下来了,看到薛琰进来,娄可怡擦着眼泪道,“你们放心吧,就像你以前说的,爱情不是女人的全部,从今以后,我就当他死了,”
娄可怡把头倚在薛琬身上,“琬姐,以后我就像你一样。”
薛琰翻了个白眼儿,“像琬姐一样什么?守寡?何书弘一个出卖同志的叛徒,你却要为他赔上一生,凭什么?你就那么贱啊?”
她看了一眼薛琬,“别说你了,就是琬姐,如果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我也希望她能幸福呢!”
不过薛琬现在的状态,应该已经是她这些年最幸福的时候了,所以薛琰从来没劝过薛琬找男人什么的,但娄可怡不一样,一来她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娄家还等着她寻个贵婿呢,二来呢,这丫头也是个恋爱脑,估计她的人生里也没有一个生活的概念,三来,因为何书弘而一生不嫁,呸,他真不配!
“你现在伤心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化悲愤为力量,把心思用在学业上,等以后毕业了,想找几个找几个,咱们想怎么活都成,就是不能因为一个何书弘,毁了你自己的人生!”
薛琰摆摆手,“算了,这会儿你正伤心呢,我说这些你也听不进去,不过你能试着放下,已经很好了,你喜欢琬姐,没事来找她玩就行了,再多的可不要想,你不是她,没必要照着别人的路走。”
薛琬也赞同的点头,“是啊,你放学了来找玩也行,不过最好跟同学们也多来往来往,这学期就算了,等下学期,不妨像丽珠一样,住到学校里去,小姑娘还得跟小姑娘们一起玩才行,你跟着我,参禅啊?”
“参禅就参禅吧,我算是看透了,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娄可怡撅着嘴,“以后我再也不恋爱了!”
韩靖在一旁撇撇嘴,自己瞎找了个不可靠的,还怪上男人没有好东西了,但他懒得跟小姑娘斗口,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
送走娄可怡,薛琰长舒了一口气,说自己饿了,叫金师傅做一大碗汤面给她送来,说吃完了要休息一会儿。
薛琬跟方丽珠也累了,干脆都去洗洗睡了。
等院子里安静了,薛琰端着汤面,进了空间。
看着薛琰分批把一堆东西搬进来,李先生讶然道,“怎么?我们可以走了?”
“还不行,外头风声挺紧的,”薛琰从一只皮箱里把两只裹的严严实实的烧鸡跟烧饼拿出来,“家里人也不知道你们藏在这儿,所以这些吃的是我从外头买回来的,还有这些衣服,等将来你们出去的时候,最好换下打扮。”
“你考虑的可真周到,”他们在里头也呆一天了,幸亏一起的是四个人,要是一个人,非寂寞死不可,“那个,许小姐,您能不能给我们拿几本书?”
薛琰看着这个有些羞涩的年轻人,不过她没有问这些人的名字,知道的越多,她会不自主的给自己加担子,“这个我倒是忘了,但是这屋里光线太暗了,看书对眼睛不好,”
“地下室”是不可能有电的,她也不准备再给他们开电棒了,“这样吧,我明天再找几支蜡烛给你们吧。”
“其实有没有书都行,”李先生喝了几口汤面,把碗递给一旁的同志,“算起来,我也是多少年没有像这两天这么清静了,倒是想了许多事,”
“是,先生还写了文章呢!”
“那挺好的,等你们出去之后,您的文章就可以发出去了,”薛琰笑了笑,把何书弘出卖他们的事跟李先生说了,“您说的南方站的人已经牺牲了,何书弘现在在慈济医院里养伤,听说他马上就会被霍北卿委以重任了,人家说估计还是跟抓革命党有关的职务。”
“这个叛徒!”
屋里其他几个人已经是义愤填膺了,忍不住都骂开了。
李先生叹了口气,“书弘,唉,算了,人各有志,他肯定了吃了不少苦,只是他这一叛变,对我们的损失挺大的,”
李先生站起身冲薛琰鞠了一个躬,“说起来太感谢许小姐了,如果不是您出手相救,我们几个牺牲不算什么,我党在京都这么多年的部署都会受到致命的打击,许小姐,我代表革命党北方局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