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眼看顾庭哥俩停在了门口,顾崇严咳了咳,放柔声音哄女儿:“阿鸾听话。”顾鸾慢慢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哀求地望着父亲:“爹爹,我想听你们说。”
顾崇严:……
就在顾崇严准备纵容小女儿,肃容撵走俩儿子时,顾凤风风火火地来了,绷着脸,进来哪个弟弟妹妹也没看,直接对父母道:“爹,娘,李家的婚事你们拒了吧,我不嫁他。”
俞氏心一紧,女儿真是连父母之命都不听了吗?
顾崇严看着长女倔强的脸,知道里面有内情,便先没管长女,再次让顾鸾三兄妹出去。
这次顾鸾乖乖退下了,临走前,顾鸾担忧地看了姐姐一眼。
顾鸾三个离开后,顾崇严示意长女落座,然后才问:“李家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顾凤哼了声,扬起下巴看向一旁:“反正我不嫁。”
俞氏笑着劝道:“李二公子容貌俊朗,你好歹先相看……”
“我不相!”没等母亲说完,顾凤就打断道。
俞氏身为母亲,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既然无法再避免,她干脆挑明了,肃容道:“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想嫁你表哥,可陆家都是什么人,一个姨娘三个庶子,把陆老太太都气中风了,你是嫌你姑姑还没吃够苦头,你也想去吃一肚子气,是不是?”
顾崇严这才知道,他的长女居然喜欢外甥陆季安!
对外甥,顾崇严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陆维扬那窝囊废多情种,有什么资格当他的亲家翁?
“不用说了,我不同意!”顾崇严虎着脸道。
一家之主发起怒来,绝非平时玩笑时伪装的那么和善。
顾凤一怔,跟着眼里就涌起了泪珠,哭着道:“反正我不嫁,你们敢逼我,我就绝食!”
说完,小姑娘又委屈又生气地跑了。
顾崇严神色复杂地望着长女的背影,大女儿小女儿,都是他的手心肉,从小到大他几乎没说过重话,现在父女起争执,女儿不开心,他难道就好受?
“随她哭闹,决不能让她嫁去陆家。”俞氏红着眼圈说,看夏怜的手段,那可不是普通的农女姨娘,陆老太太那么嚣张刁蛮的一个人,都在夏怜手里糟了央,女儿才十四五岁,凭着冲动嫁过去,到时候吃亏怎么办?
就算女儿恨她,俞氏也坚决不同意。
顾崇严更气外甥陆季安,且不提两个孩子背着长辈来往过密,现在女儿为了外甥都跟他吵翻了,外甥人在哪儿?莫非是怕了他,外甥便把一切都推给女儿,只等女儿成功说服了他们,外甥再来吃现成的?
果真如此,顾崇严非得打外甥一顿!
“侯爷,夫人,表公子求见。”管事匆匆来通传。
俞氏意外地抬起头。
顾崇严已经站了起来,对妻子道:“你先留在这边,我去听听他怎么说。”
俞氏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顾崇严派人将陆季安领到了他的书房。
陆季安一进来,就朝椅子上的顾崇严跪下了,十七岁的少年扬起脸庞,目光坚定道:“舅舅,季安不孝,背着您与舅母同表妹亲近,但季安待表妹一片真心,今日前来求娶,望舅舅成全。”
陆季安是想彻底接管永安伯府内外事宜后再来提亲的,没想到今日李家捷足先登,李阁老家的二公子,身世名望都胜过他,这半天,陆季安犹豫过,怕舅舅舅母看不上他,怕表妹移情别恋忘了与他的约定,但眼看夕阳西下,如果他再不来争取,舅舅舅母或许便会同意李家的婚事,陆季安就坐不住了,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从小就黏他的表妹,陆季安不会让给任何人。
“舅舅,季安知道您对陆家颇有不满,但我向您保证,表妹嫁过来后,我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父亲已经答应我将伯府分成东西两院了,平时夏氏母女休想来表妹面前添堵。”陆季安连续的说道。
顾崇严倒没料到,年纪轻轻的外甥,居然已经考虑了这么多。
再看跪在那儿的俊秀少年,顾崇严难以控制地心软了。
这个外甥,九岁就搬到侯府住了,八年过去,对顾崇严来说,外甥于他就像另一个儿子。
“此事,你娘知道吗?”顾崇严想到了他的妹妹。
陆季安如实道:“母亲也是最近才知情,本想等我安定伯府后,她再来陪我一起提亲的。”
顾崇严沉默片刻,盯着外甥道:“舅舅待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清楚,舅舅看不上的,是你那个爹。”
陆季安闻言,低下了头,父亲的所作所为,他无法为其辩解。
顾崇严忽然道:“其实我与你舅母担心的,都是怕阿凤嫁过去被夏氏欺负,不过,倘若你愿意放弃永安伯府的爵位,搬去贺家住,那我们就应了这门婚事。”
陆季安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长辈。
舅舅以为他想要永安伯府的劳什子爵位吗?小时候,他想要的是父母和睦,一家人永不分离,但陆季安知道那是奢望,知道父亲再也不配拥有母亲,所以他支持母亲和离,并跟随母亲住在舅舅家。他从来都不在乎那个爵位,是长辈们非要他继续当永安伯府的世子。
“我不会去贺家。”心情起伏,待平静下来后,陆季安垂眸道。
顾崇严目光冷了下来,外甥的意思是,女儿还不如一个伯府的爵位重要?
就在顾崇严心生不满时,陆季安继续道:“舅舅,季安从小就没有家,承蒙舅舅不弃,收留我抚养我成人。继父待我很好,可我终究不姓贺,现在搬去继父那边,我做不到心安理得,若舅舅同意,我想在外面置办一座小宅,作为我与表妹的家。”
陆季安不想回陆家,也不想去贺家,平心而论,他更愿意自力更生。
“好!这才是我的好外甥!”
外甥的选择比他期待的还要好,顾崇严十分满意,大步过来,双手扶起了外甥。
陆季安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舅舅。
顾崇严拍拍少年肩膀,朗声笑道:“舅舅试你的,只要你有这份心,舅舅就放心将阿凤交给你了,至于永安伯府,你还是搬回去吧,那本就是你应得的,不能便宜了外人,否则当年舅舅就去求皇上撤了你爹的爵位了。”
顾崇严才没那么傻,为了置气就让外甥丢了好好的一个爵位,现在爵位可不是那么好封的。
陆季安关心的只有婚事,黑眸灼灼地道:“您,您真的答应了?”
顾崇严大笑:“舅舅说话,何时不算数了?”
陆季安狂喜,放了一半心,想到舅母,他又紧张起来:“那,舅母那边……”
妻子啊,顾崇严笑容顿了顿,不过,外甥这样好,值得他去妻子面前求情。
送走外甥后,顾崇严忐忑地去见妻子了。
俞氏听说外甥为了女儿宁愿舍弃爵位,也颇为触动,但一想到陆家那帮子人,她就皱眉。
“好了好了,咱们阿凤又不傻,不会连个姨娘都对付不了。”顾崇严搂着妻子,心已经彻底站在女儿、外甥那边了。
俞氏看他这样就来气,狠狠将人推开了:“往后什么事我也指望不上你!”
顾崇严不爱听,扑过来就把娇小的妻子压到榻上了,故意无赖道:“没有我,你能自己生儿子?”
俞氏狠狠打他。
顾崇严摁住妻子的小手,为了女儿与外甥,他决定使一出“美男计”!
第38章
有父亲顾崇严的支持, 顾凤再去母亲面前撒撒娇软磨硬泡,她与陆季安的婚事就成了。
只是, 顾凤是侯府的二姑娘,上面还有个大姑娘顾芸,顾崇严便与外甥商定,等顾芸定亲后两家再正式议亲。大男人一言九鼎, 陆季安很相信自己的舅舅,与表妹远远对视一眼后,陆季安就先回府安心备考, 准备秋闱了。
陆季安是永安伯府的世子,有爵位继承,他不考科举这辈子也不愁吃穿了, 但陆季安不想当个空头爵爷,他有自己的抱负,他希望将来他能像舅舅一样,功绩比爵位更显著。
俞氏开始不乐意女儿嫁给外甥, 现在亲事板上钉钉了, 俞氏就也担心正派的外甥在夏氏那里吃亏,故早早就将她最信任的宋嬷嬷送去了永安伯府, 叫宋嬷嬷盯着夏氏的一举一动, 等女儿嫁过去,宋嬷嬷也将成为女儿的左膀右臂。
“还是娘最疼我!”听了母亲的安排, 顾凤扑到母亲怀里, 开心地道。
俞氏绷着脸, 气道:“我不疼你,你绝食我都不在乎,反正也不是我亲生的。”
这都是顾凤当时的气话。
顾凤只当自己没说过,一个劲儿在母亲怀里拱。
顾鸾在旁边看着,笑个不停。
俞氏瞅瞅小女儿,突然使劲儿拍了长女一下:“起来,没个姐姐样,别再把阿鸾带坏了。”
顾凤扭头,看到傻笑的妹妹,顾凤笑道:“娘放心,妹妹最听你们的话了,娘给她挑哪个夫婿就是哪个夫婿。”
顾鸾脸一红,小声道:“姐姐安心待嫁吧,别扯我。”
姐妹俩拌嘴,俞氏看着还带着孩子气的小女儿,想到过两年小女儿也要选夫了,她就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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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顾芸十五了,从前年曹氏就开始着手她的婚事,但曹氏挑的几个,要么是萧老太君看不上,要么是顾二爷看不上,气得曹氏差点想不干。
顾二爷也不放心将长女的婚事交给续弦,到底不是亲娘,顾二爷怕女儿受委屈,所以他自己挑,挑来挑去,定了一位户部同僚家的公子。
顾芸的婚事,倒是与上辈子完全对上了,顾鸾记得很清楚,大姐夫也是大哥的同窗,婚后待大姐姐可好了,据说大姐姐怀孕时嘴馋,大半夜的突然想吃石榴,大姐夫没有惊动下人,自己摸黑去院子里摘了几颗石榴,亲手剥给大姐姐吃。
大姐姐回娘家的时候,甜蜜蜜地跟她们念叨,顾鸾当时还很羡慕呢。
两个姐姐的婚事都定了,酷暑也来临了,没热几天,老天爷突然连续地下起了暴雨。
这日顾鸾在萧老太君这边歇的晌,睡得迷迷糊糊的,萧老太君担忧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雨这么大,不知道河南一带是不是也下了。”
李嬷嬷陪聊道:“您就是心善,每年都惦记那边的百姓。”
萧老太君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曾经陪老头子在那边住过一阵,恰好赶上夏日暴雨,夜深人静,我在城里都能听见黄河水的咆哮,那年我们命大,没遇上天灾,第二年我们搬走不久,那边就发灾了……”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黄河决堤的可怕。
李嬷嬷唏嘘了一阵,然后聊到了宁王:“巡视黄河是份苦差,闹不好还要被牵连,皇上怎么舍得派宁王殿下去了?”
萧老太君说了什么,顾鸾没听清。
窗外大雨瓢泼,顾鸾静静地听着,试着想象曾祖母口中的黄河咆哮。
今日的黄河,确实在咆哮。
暴雨如注,倾倒一般从天河坠入黄河,赵夔与当地河北魏县的官员站在黄河岸边的一片高山上,居高临下俯视眼前的黄河。河水幽幽发黑犯浑,如笼子中的野兽在咆哮挣扎,而就在魏县,黄河曾经改道,分成了东流、北流两个支流。
黄河改道后,原来的北流河水越来越少,东流有成为主流之势,因此大臣们建议堵塞北流,引导黄河沿着东流入海,从而稳固新的河道。隆庆帝已经同意了,命地方官员大力修筑东流两岸的堤坝,今年赵夔亲自巡视两股支流后,却发现东流河床尚浅,一旦堵住北流,大量河水涌入东流,新建的堤岸一定承受不住,届时河水决堤灾情会更严重,致使两岸百姓遭殃。
因此,赵夔反对弃北流、稳东流的建议,上书奏请朝廷再拨银款,同时加固两股支流的堤坝。
可是,朝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啊!
隆庆帝是个十分爱钱的皇帝,他巴不得地方官员提出个既能防治水患又省钱的良策,地方官深谙帝王爱财如命的脾气,如果没有赵夔,反正内阁的阁老们都赞成主修东流堤坝了,地方官多半就默认了。
但赵夔不认,皇帝老子一日不拨款,他就不停地上书催债,隆庆帝本想不听,可看到他心爱的二儿子在新的奏折里威胁他,说父皇不拨款他就死守北流堤坝,与当地百姓同进退,隆庆帝就怕了,万一今年黄河真主流北流河道,他的夔儿被黄河水卷走怎么办?
银子都能比儿子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