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这一晚,谢安回来时又已经是深夜。第61章 转折
杨氏和谢暨已经睡了, 只剩琬宜屋子里还点了一盏小灯。
正是午夜, 谢安推门而进时, 琬宜明显闻得到一股湿寒气, 带些露水清新。
她只缩在被子里,没睡, 听见动静打挺坐起来, 撩开遮着眼睛的碎发,回身望过去。
谢安还穿着那天的外衣, 奔波多日, 已经沾满灰尘。他扯两下领口把衣裳扔一边椅子上,拧眉走到炕边,捏一捏她耳朵,“怎么还不睡?”
琬宜小声回答, “等你。”
谢安勾唇, 掌心揉着她发顶,“下次不要等, 姑娘家睡晚了不好,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琬宜摇头, “可是你还没吃饭。”她手撑着炕,腿划拉着把鞋子勾过来, 弯腰穿好, 往外头走, “我去给你炒个菜, 家里晚上还剩些饭, 你凑合吃一口。”
“用不着那么麻烦,别冻着。”谢安扯着她腰后布料把人给拽回来,不让去,只道,“明早上再说。”
琬宜笑着把他手扯开,捧着他脸颊亲一口,“这可不成,顶梁柱不能饿着。”说完,她顺手拿了件旁边袄子披在肩上,抬步往外走。
谢安没再拦住,挨着炕沿坐着,靴子脱下来在一起磕打两下,眸子却一直盯着她背影。
面上没什么起伏,心中却不无满足想着,他家琬琬长大了,还知道心疼人了。
琬宜动作快,葱花炒蛋没废什么时间,很快回来。谢安已经脱的就剩件里衣,屋里暖和,他体热,上衣敞着怀,脑后枕着胳膊舒哉躺着,赤□□叠搭在炕沿。
琬宜把碗筷放一边桌上,探头去看看。他已经疲累极了,眼下淡淡青黑,呼吸绵长,像是睡了,琬宜咬咬唇,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叫他。
正踌躇着,谢安却突然睁眼,半眯着,懒散随意样子。他嗅一口,葱花爆炒后香味,混合浓厚蛋香,低声问句,“做好了?”
琬宜“嗯”一声,手到他颈后要扶他起来,“吃了睡,要不明天胃该难受了。”
谢安应着,舒出口气,坐着动动脖颈,清醒几分。琬宜要下去,谢安斜眼瞟见,顿一下,长臂忽然伸出,揽住她肩带进怀里,唇重重覆上她的,吸吮几下,暗哑声音,“几天没亲着了,想你了。”
琬宜被吓一跳,又羞臊于他直白,等他吻够了,赶紧推开,娇嗔句,“不吃倒了?”
“别浪费啊媳妇儿。”谢安轻笑,耷拉着鞋,没几步到桌前坐下,先夹一筷子蛋在嘴里。早饿过劲了,但舌尖香气唤醒食欲,他咽下嘴里东西,又扒拉两口饭。
看他吃的香,琬宜心中高兴,给他斟一杯茶送到手边,过一会,问,“哥哥那边来信了吗?”
谢安眼皮不抬,专注碗里东西,“早上来了信,一日前便就到了。”
那日接到朝廷密函后,西北王便就安排沈骁去了天香山驻军大营,怕的就是来使会认出他身份。听闻他安全,琬宜放心不少,用另一双筷子翻一下盘里菜,把最大的一块煎蛋夹他饭上。
谢安咬一下筷尖,看她眼睛又说一句,“你最近也小心些,别出门了,就在家里待着吧。”
琬宜笑收起来,半天没应,她垂眸看着自己指尖,瞧着谢安快吃完了才开口,“今日中午的时候,已经见过了。”
她话说的没多清楚,谢安动作停下,思索一瞬后猛地偏头,“你见过赵岩了?”
琬宜微微颔首,谢安吸一口气,筷子险些掉在地上,稳了稳才问,“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他嗓音低沉,黑眸紧迫摄人。琬宜不敢隐瞒,将中午时的对话全都讲给他听。
复述并不花多长时间,琬宜说完,小心看他一眼,见谢安仍旧面无表情,扯一扯他袖子,“都过去了,该是没什么事的。”她停一下,又补句,“我和赵岩没见过几面,都是遥遥相望,他不太认得我的。又过来这许久,应更是不记得多少了。”
谢安没说话,眼睛盯着她小巧鼻梁,又缓缓往下到嫣红唇瓣,叹口气轻吻上去。琬宜难得主动,手臂勾着他脖子,声音轻轻的,“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哄你还来不及。”谢安拇指摩挲下她眼尾,低声道,“我只是后怕。”
琬宜抿唇,贴近他脸颊,“我明个就不去了,让娘也不去了,我们就在家里待着,等赵岩走了再去铺子。”
谢安颔首,拍拍她后背,声音轻柔许多,“琬琬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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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好一顿,心惊肉跳的,连桌上碗筷都没收拾便就躺进了被子里。
琬宜心头轻松不少,白日疲累,窝在谢安怀里很快睡着。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她梦中惊醒,才忽然想起问他西北王的事。谢安还没走,一手搭在额上,察觉她视线,也醒过来。
他浅眠,只掀开点眼皮,手随意揉了揉琬宜头发,便又睡过去。
外头,杨氏已经起了,拿着大扫把扫地,又打开鸡舍放鸡鸭出来。
她闲不住,上个月赶集时又买了一群小鸡崽,现在长到一个半巴掌那么大了。互相追赶着满地跑,叽喳叫着,给清净早上添不少生机。
琬宜舍不得吵他,但躺回去又实在睡不着,便翻了身起来,想着去帮杨氏做早饭。裙子刚穿一半,又被人从身后扯下去,琬宜回头,对上他黑漆眼睛,无奈说一句,“做什么?”
谢安不说话,也坐起来,从后面抱住她腰,下巴在颈窝处蹭一蹭,难得黏腻样子。
琬宜被逗笑,见他醒了,想一想,便就直接问了,“昨日赵岩见了西北王,谈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安情绪不高,眉拧起,保持着赤膊环着她的姿势不动,半晌才说下一句话,“他决定向朝廷妥协。”
琬宜眼中闪过惊诧,扭头问,“他准备交出大将军印?”
谢安闭着眼点头,贴在她耳边问,“赛满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房中有一幅女子像?”
琬宜“嗯”一声,好像明白过来什么,轻声说,“他是为了那个女子才一次次妥协吗?”
谢安鼻腔哼口气,“嗯。”琬宜没说话,谢安干脆掐着她腰又给提上来,放在腿上,手指勾一勾她下巴,“怎么,感动了?”
琬宜肘弯往后垂他一下,被谢安抓住,听见他淡淡语气,“那女子是先帝妃子,姓岑,封位昭仪,也是西北王青梅竹马。只后来她因旨入宫,两人不得不分离,岑家后来衰败,旬家也受到牵连,为护住她在宫中根基,旬贺认她为义妹,又自请驻守边疆。”
说完,谢安又捏捏她下巴,“感动?”
琬宜抿唇,不耐烦捶他一下,“烦不烦……”
谢安轻笑,“听起来好像很美妙是不是?”他含住琬宜耳垂,又说,“可是一点都不可歌可泣。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女人嫁给别人,做妾,生子,和一群莫名其妙的女人争宠承欢,但自己十几年见不到她一面,连书信都是奢侈,哪里感人?”
“而他自己呢?”谢安唇线绷直,眼皮垂着,“不仅受相思之苦,还要受人胁迫,一步退步步退,这根本没有尽头。早晚有一天,旬贺会把他们两人全都逼死,而岑昭仪呢,却不一定记着他有多好,反而会怪,嫌他懦夫。”
琬宜沉默半晌,又问,“若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谢安咬着她下唇,眉目舒展,“让我看着你嫁给别人,除非我死。”
琬宜手撑着他肩膀,对上他黑亮眼睛,心尖颤一下。谢安又说,“要是哪个男人敢碰你一个手指头,我就敢弄死他喂狗,管他天王老子还是谁,大不了同归于尽。”
“如果换成是我,做不了人世夫妻,我就到黄泉下去疼你。反正你跟不了别人,想也别想。”他笑,蹭蹭她脸颊,“宝儿,感动不?”
琬宜吸一口气,手指掐他腰眼,“谁要和你下黄泉,你问我愿不愿意了吗?”
谢安挑眉,攥着她手腕,“嫁鸡随鸡懂不懂?”他敲她脑门一下,勾一边唇角,“出嫁从夫,懂不懂?你现在姓谢,就算说出去,那也是谢家沈氏,得听我的。”
“谢安你好嫌人啊……”琬宜恼怒骂他一句,猛力推倒他在被子上,自己盘腿坐一边,把刚折腾掉的半边裙子穿好。谢安侧脸看着她,长臂伸展,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拍子。
穿好后,琬宜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他一眼,“你见过那幅画像吗?岑昭仪天姿国色?”
“只扫过一眼,没怎么注意模样好坏。”谢安舔一舔下唇,又说,“不过印象深刻的是,她左眼下方有朵梅花形刺青。”
琬宜动作僵一下,问,“是不是小时候磕在石头上,留疤后刺的?”
谢安“嗯”一声,翻身坐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琬宜眼中神色复杂,呆站在那里,过好久,才又问,“她膝下是不是有位五皇子,但去年夭折了。”
谢安仔细看着她神情,心中一凛,“你认识岑昭仪?她怎么了?”
琬宜嘴唇动下,溢出的声音轻轻,“她死了。五皇子过世后第三天,岑昭仪就因为思子过度,染伤寒也走了。”而第四天,先帝下旨,广郡王府被抄。罪行之一就是谋害皇嗣。
谢安手指捻一捻,听琬宜又说,“而五皇子,是昭郡王毒杀的。”
而这些事,因朝廷刻意隐瞒,西北王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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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西北王府偏院一间客房里,赵岩正写信。
只一张纸,上面寥寥数字,“疑遇见沈五姑娘。”
天色已经大亮,从推开窗缝看出去,瞧得见火红云霞。他唤来随从,将信封用蜡封上,递给他。
随从迟疑一瞬,“大人,咱们赶路半个月有余,驿站的马已经乏累不堪了,怕是会迟。”
赵岩神色没什么变化,“不是军务,不急。”
随从应一句,拱手行礼,随后退下。
把桌上纸笔随意收起来,赵岩往外踱步,还在心里想着事。
拿到将军印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到时候,他派几个人回京复命,自己则要兜个圈子去趟克尔多草原。单于葛尔多不是什么善茬,任青城并不放心和他的合作。
第62章 书信
赵岩所处偏院被谢安带兵围起来的时候, 他正悠闲靠椅背上喝茶。
屋门大敞着, 外头两随从带刀把守。他面前一方朱红桌案,白玉镇纸压着张刚写完的信, 赵岩神情轻松自在,双腿叉着,手端一杯飘香热茶。
铁器碰撞的铿锵声在外传来,他听见,眉头稍动,喝一声, “什么事?”
半晌没人回答, 微风送来血腥味,隐约听见有人呼喊求援。
赵岩眯眼,将茶杯随手摔在地上, 提起旁边长剑就往外走。离房门只有三步的时候,被人堵住。来人高大身影, 漫不经心样子,他稍一抬手,剑尖便就轻巧抵在他喉上。
颈间冰凉触感让赵岩打个哆嗦, 他面色一凛,下意识就要拔剑。谢安下巴微扬,下一瞬便就有三人冲上前, 反手将他制服。
赵岩这才意识到, 事情比他想象中更糟糕。
往外望去, 黑压压一片提枪士兵, 偏院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微侧头,正瞧见他那两个随从颈间中箭,被钉在门口,怪不得连垂死哀鸣都来不及发出。
而剩余人则横七竖八躺在院中,尸体交叠。来人下手之狠,不留情面。
赵岩手心出些汗,极力保持镇定,厉声叱问,“谢副尉这是何意,造反?”
谢安换一个姿势,反手握剑横在他颈间,沉声开口,“传西北王令,所有人,杀无赦!”
闻言,赵岩瞪大眼,“你怎么敢!”
“自你来的那天,就该想到此刻。横行着来,狠话说尽狠事做绝还想全身而退?做梦。”谢安盯着他眼睛,挥手命令,“搜!”
话音落,外头涌进几十号人,不大屋子顷刻间便就拥挤不堪。
赵岩终于变了脸色,手指搭上谢安手腕,强自笑笑,“谢副尉何必动怒,下官也只是奉朝廷之命,说白了就是个跑腿之人而已。再者言,缴印一事并非命令,而是商讨,若西北王有异议,咱们好说好商量。何必如此,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赵岩说着,脚步不着痕迹往桌边退。
谢安没理他的话,目光沉静扫视四周、屋子早被翻得底朝天,柜里衣物也散了一地,桌面镇纸被碰落在地,白玉碎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