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席宝珠站在院子里,一手扶着腰,一手抬着指挥阿银挂灯笼,马上就要过年了,席宝珠穿着一身对襟长袄,腰腹间高高隆起,肩上只披着半截长绒披肩,声音利索干脆:“往左一点,再左一点。就中间那个缝儿,对准那个就好了。”
垂花门前,守门的婆子看见叶瑾修走过来,正要进去通传,被叶瑾修抬手拦住,耳中终于听到了那道让他想了大半年的声音,午夜梦回,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惊醒,就是因为听见了她的声音。
缓步从垂花门走入,园子里的下人们看见他都要行礼,全都被叶瑾修阻止了,挥挥手让他们都自行退下。不一会儿的功夫,打扫园子的人就走的差不多,只剩下院中站着的席宝珠和爬在高高的梯子上挂灯笼的阿金和阿银。
席宝珠专心衡量着灯笼的高矮,根本没有注意到为什么园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见阿银怎么挂都挂不到地方,席宝珠干脆上前拍拍梯子,对阿银说:
“你下来吧,我来挂。”
阿银一愣,从梯子上回首,愣了片刻后,果断回头,从梯子上爬下来,席宝珠不觉有他,以为阿银是听话才下来的,阿银下来之后,她就扶着梯子,做好准备,谁知脚才刚一抬,身子就被人直接横抱而起。
一阵天旋地转,席宝珠惊呼出声,双臂下意识就搂住了身后抱她之人的颈项,惊魂未定的看向他,短暂的对视仿佛凝聚了千年的相思,叶瑾修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席宝珠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席宝珠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一定是她太想叶瑾修了,以至于青天白日都出现幻觉了。
于是她伸手捏住自己的脸颊,重重一掐,清晰的痛感让她惊喜的发现这不是在做梦,双臂环过叶瑾修的脖子,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叶瑾修横抱着她,感受她双臂圈住自己的激动,阿银识趣的进房间把在房里忙活的阿金喊了出来,两个丫鬟兀自行礼退了出去,偌大的碧云居里,就只剩下叶瑾修和席宝珠两人在院中相拥。
叶瑾修没有把人抱进屋子,反正院子里没人,他便抱着席宝珠到园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低头去看她:
“怎的不说话?”
席宝珠吸了吸鼻子,叶瑾修这才感觉到不对,挑起她的下巴,就看到清丽秀美的脸上挂满了泪,先前叶瑾修进门的时候,只看到席宝珠的背影,有个隆起的肚子撑着,倒不觉得身形瘦弱,可现在看见她的脸,叶瑾修才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心疼。
原本还有点肉肉的脸颊,不过大半年的功夫,竟瘦的尖下巴都出来了,两只眼睛本来就大,现在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滑下,看的叶瑾修简直想把一颗心给捧出来给她,只希望她别再哭下去。
“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是受什么委屈了?快别哭了,可心疼死我了。”
叶瑾修软言哄着,谁料他越哄,席宝珠就哭的越厉害,到后来干脆搂着叶瑾修的脖子,像小孩子那般嚎哭起来,那样子就好像是天快塌了,把叶瑾修弄得手忙脚乱,一会儿给她擦眼泪,一会儿拥在怀里哄。
可这样根本一点都不见效,眼看着亲亲媳妇儿越哭越凶,叶瑾修怕她哭坏了身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所有嚎哭声音全都收入口中。
席宝珠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被某人强势阻挡。双唇相接,席宝珠全身血脉都沸腾了,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哭,抱着叶瑾修的脑袋就主动攻击起来。
而叶瑾修本来只是想用这个方法,暂时堵住妻子的嘴,让她别再继续哭下去,谁知这一来就如山洪暴发,根本收不住。
两人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分开,个中相思外人根本无法体会。席宝珠虽然嘴上从来没念叨过想念叶瑾修的事情,一是怕戚氏听了难受,二来也是想让自己坚强一点,毕竟她就算成天念叨想念叶瑾修,叶瑾修也不可能立刻从南疆回来。
也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席宝珠会悄悄的想,满心期盼着叶瑾修能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在梦里,一定要让他早点回来。
总算是让她等到他回来了。
两人不知道坐在院子里亲了多久,直到席宝珠的腿都坐麻了,她才肯依依不舍的分开。眉心一蹙,叶瑾修就关切来问:
“弄痛你了?”
席宝珠摇头:“腿麻了。”
她还没亲够,这不争气的腿啊。
第53章
席宝珠腿麻了,叶瑾修不由分说就把她横抱进了屋, 轻柔的放在罗汉床上, 原本是想让她坐的舒服些, 可席宝珠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叶瑾修怕压着她的肚子, 好说歹说才好不容易说服, 让他先去把刚硬的甲胄换掉,换身软和点的衣服给她抱着, 席宝珠才松手。
乖乖等叶瑾修换了身衣裳出来后,就马上树懒似的挂到他身上。
面对这样一个粘人的小妻子,叶瑾修除了抱着,宠着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叶瑾修在外征战, 顾及不到家中,得知母亲陈年旧疾复发, 家中事宜都由怀孕的妻子照料, 叶瑾修心中十分愧疚。
“我不苦。就是想你。”
席宝珠说的是由衷之言,日子反正就在这里, 怎么过都能过下去, 可是见不到叶瑾修, 心里就像被人挖空了一块,这种情况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尤其严重, 从前的豁达, 全都因为腹中小生命的到来而消弭不见。
叶瑾修亲吻席宝珠的额头:“我也想你。”
两人四目相对, 席宝珠忍着泛酸的鼻头,一下子扑到叶瑾修身上,两人又气息不稳的纠缠了一会儿,还是叶瑾修率先反应过来,将席宝珠稍稍推至一旁:
“孩子,小心孩子。”
席宝珠撇开他手就再次凑上去:“前三个月不成,现在可以了,我问过稳婆的。”
见叶瑾修还在担心,席宝珠干脆翻身做主,坐在叶瑾修身上,七手八脚的把他刚换好的衣裳全给扯开了。
久别重逢,妻子这般主动,叶瑾修若再无动于衷就妄为男人了。不过,自然不敢像从前那般下狠手,得处处都稍稍压抑着些。
一番折腾之后,勉强解了解馋,席宝珠侧身躺在床铺上看着叶瑾修穿衣服,目光落在他后背的伤疤上,席宝珠将他拉回床沿坐下,跪在他身后仔细看他那道伤疤,问道:
“还疼吗?”
虽然席宝珠知道打仗受伤在所难免,可当她真正看到叶瑾修身上添了新伤还是会觉得心疼。
叶瑾修摇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伤,早没事了。”
席宝珠从背后抱住叶瑾修:“虽然我跟别人总说,男儿志在四方,征战沙场才是真汉子,可看见你的伤还是忍不住心疼,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你做什么真汉子了。”
叶瑾修失笑:
“傻丫头。我受的这点伤在战场上根本不算什么。你没看见我赶到南疆的时候,禹王身上的伤呢。幸好我随军带了两个太医去,若非药草充足,调养得宜,禹王的伤只怕到现在都好不了。”
若是以前,叶瑾修提起禹王萧承启,席宝珠最多也就听那么一耳,不会感什么兴趣,但现在不同了,自从知道禹王就是苏绵的金主之后,她就不得不多问两句了。
“那禹王现在伤好了?”
苏绵上回知道禹王受伤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禹王要是带伤归来,还不知道她要心疼成什么样儿呢。
“现在好的差不多了。”
“那这回战事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去支援前不是一直都往朝中传捷报嘛,怎的突然就变了形势呢?”叶瑾修出发前席宝珠没问清楚,总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禹王自小便在军中长大,对战事必然有一定的掌控度,怎么会战事没有结果之前,就连连传回捷报呢。
叶瑾修眉心一蹙:“问题就在这里。我也是去了才知道,禹王根本就没有传回过那些捷报,是战场督军擅自发回京城的,而且有意报喜不报忧,使京城不了解南疆状况的人都以为南疆战事连连告捷。这回求援的信件是禹王派了亲信送回,路上不知遇到多少险阻,才把求援信送到京城。”
谎报军情,阻挠军情,席宝珠就算不懂战事,也听出了其中包含的阴谋。
“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故意营造出一种南疆战事连连告捷的假象,若禹王真的胜了,那皆大欢喜,若禹王败了,那那些告捷的文书就成了禹王这个主帅的罪责,而且不仅如此,他们还阻挠救援,要说不是有人蓄意而为,连席宝珠都不会相信。
叶瑾修没有隐瞒,直接点了点头,席宝珠脑子转了一会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是……安王吗?”
席宝珠将这个名字说出来之后,叶瑾修讶然看向她,似乎十分意外她为什么这么说,席宝珠坐到一旁,抚着微隆的肚子说道:
“因为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安王得利啊。只要禹王倒了,那太子之位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我现在只是有点想不明白,他怎会如此大胆,所作所为,简直不像个正常人,太极端了。”
安王的胆子有多大,席宝珠算是亲身领教过的,寻常人就算有那心思,也会顾及其他不敢动手的,可他倒好,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就公然算计一个侯夫人。
这件事情叶瑾修还不知道,席宝珠将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叶瑾修听,叶瑾修越听脸色越黑:“这个混账东西!”说着话的功夫,叶瑾修捏着床框的手微微一用力,整个床框就被他给扯的脱离了框架。
席宝珠吃了一惊的同时,立刻就心痛的扑了过去:“我的紫檀千工拔步床!”
叶瑾修不管这些,将床框往地上一扔,转过身去替席宝珠穿衣裳,席宝珠虽然很心疼古董,但她夫君此刻的脸色让她丝毫都不敢造次,乖乖的配合他把衣服穿好,见他要出门,席宝珠问:
“你去哪儿?千万别做傻事。他是王爷,咱要对付也得背后来,当面动手咱就没理了。”
叶瑾修回头看了一眼席宝珠,努力呼出几口气,对她勾起一抹不是很善良的笑容:
“夫人放心,我有数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走出房间。席宝珠相信叶瑾修不是个冲动的人,绝对不会干出那种当面殴打皇子之类会把自己和家人送上万劫不复之地的蠢事,倒也不是很担心他。
现在她要担心的则是安王这个人。
他狼子野心,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兄弟都想方设法的除去,关键是他这人根本没有半点理智可言,就跟神经病似的,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叶瑾修离开碧云居之后,就把严平召到了擎苍院书房,将安王对席宝珠动手的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严平没有任何隐瞒:
“侯爷,安王实在是胆大包天,完全丧失理智,若非侯爷百般提醒属下一定要当心夫人的安危,属下那日说不定就没及时赶去营救夫人,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叶瑾修眉心紧蹙,良久都不曾说话,严平等了会儿后,不禁问道:
“侯爷,那咱们现在要做点什么吗?”
叶瑾修紧咬下颚:“当然要做。敢欺负到宣平侯府来,他就要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
叶瑾修提前回京,宣平侯府迎来了一个热闹的新年。
南疆的战事总算平复,禹王在年三十也回到了京城,席宝珠是在初三宫中的拜年会上,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原身印象中的萧承启是个冷眉冷眼的陌生人,甚至还带点嫌弃,不过在席宝珠亲眼看见萧承启之后,就又一次抨击起原身的品味。
萧承启生的不说英俊潇洒吧,但绝对有男人的样子,跟叶瑾修一样,在外面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冷硬模样。
想起她年三十去美颜堂给苏绵送年礼,美颜堂的伙计告诉席宝珠,苏绵已经有好几天没来店里了,若要找她,就得去她家里。苏绵住在城南春柳巷一座三进宅院中,这宅子是她自己买的,家里仆婢也都是自己雇的,萧承启只要有空就会歇在她那儿,跟一对民间小夫妻似的生活。
所以,房子是苏绵的,人也是苏绵的,在她和萧承启的这一场包养活动中,席宝珠真是好奇,到底是谁包养了谁。
叶瑾修介绍席宝珠给萧承启认识,萧承启看了她一眼,便点头致礼,席宝珠对他福身,寒暄一阵后,让席宝珠没有想到的是,萧承启居然毫不掩饰,直接对席宝珠道:
“我听苏绵提过你。”
席宝珠和叶瑾修对视一眼,叶瑾修虽然也知道席宝珠在外面交了个叫做‘苏绵’的朋友,但是还不知道这跟禹王萧承启有什么关系。
席宝珠将他拉下,亲热的在他耳边旁若无人的说了几句,叶瑾修的一向深沉的目光中居然也透出了一丝八卦的意味,连带看向萧承启的目光都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萧承启看着这对毫不掩饰亲近的夫妻,还有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哪里会猜不到席宝珠在跟叶瑾修说什么。
“多年未见,表妹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为了避免自己尴尬,萧承启决定主动岔开这个话题。
席宝珠和叶瑾修说完八卦以后,两人交换了个‘你懂的’眼神,忍着笑对萧承启回道:
“未出阁的姑娘和出了阁的妇人肯定是不一样的。”
伸手挽住了叶瑾修的胳膊:“还是我家夫君教的好。”
“对了,年三十那天我去找了苏绵,店里伙计告诉我苏绵已经好几天没回店里了,殿下知道她那些天干什么去了吗?”席宝珠目光狡黠的问,丝毫不给萧承启逃避这个话题的机会。
在席宝珠看来,苏绵肯定是喜欢萧承启的,而萧承启这样的身份愿意迁就她,也说明苏绵对他是特别的,既然两厢情愿,那又为什么一定要被身份阻挠呢。
萧承启既无问鼎之心,那对他来说,娶谁不是娶呢。再说了,就算是他有问鼎之心,苏绵只会比那些大家闺秀支持他更多一些,身份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真的算不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