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叶瑾修和席宝珠这回坐的是自家的船,没挂旗子,便如一般船只那般排队慢行。叶瑾修拿着一件薄毡出来给席宝珠披上:
“船头风大,还是进去吧。”
席宝珠摇头拒绝:“不要,我看看两边风景挺好的。”
叶瑾修伸手替席宝珠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说了一句:“我之前看你真是一点都没看错。”
“什么?”席宝珠不解。
叶瑾修从背后圈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让席宝珠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转过身敲打叶瑾修的肩头,愤愤道:
“我身体就是好嘛。才不想装的很柔弱。”
席宝珠身上有种跟时下年轻女孩儿不一样的活力,走到哪里都活力四射,像个行走的小太阳。不像其他姑娘,无病呻吟,尚弱为美,就好像走路不慢些,动作不小些,说话不没力些,就不能表达她们的优雅。
“嗯,我就是喜欢你……身体好。”
叶瑾修对妻子的话给予肯定。
可席宝珠听在耳中还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对,正要回身跟他好好辩驳一番的时候,船身忽的被一撞船尾发出一声巨响,席宝珠脚步微微一踉跄,幸好身后有叶瑾修扶着,不然都要被撞倒了。
“什么人?”
以严平为首的十几个护卫全部往船尾涌去,先前的撞击就是在船尾处,他们的船虽然没有标官家的标志,但一般来说,这么大的船,行在水上没多少人敢碰撞的。
一艘与叶家的船差不多大小,但装扮的十分华丽的船只从他们旁边划过,船工指着说道:
“就是这艘船撞的咱们,好家伙,下头的桨都差点给撞断了。什么来头?”
船工们用手里的竹竿敲打从他们旁经过的那艘船的船身,要他们给个说法,总不能被撞了,一声不吭自认倒霉吧。
竹竿敲了几下,甲板上就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从那边绕了过来,指着叶家的船工们,凶神恶煞似的说话:
“干什么干什么?”
“这位官人,你们的船撞了我们的了,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船头见出来的是官兵,想着不能给自家侯爷惹事,说话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些。
谁知那些官差根本不领情,态度更加恶劣嚣张:
“给什么说法?你们船自己不长眼,走在我们老爷船前头,没让你们给说法就偷着乐去吧,还敢拦我们,也不看看这船里坐的是谁。”
船头是宣平侯府出身,本身也是兵部水军部的一个六品小将领,在京中行船都没遇到过这么横的,没想到来了扬州府,还没入护城,随便遇到个官差就这般嚣张,一时竟也拿不准主意,那艘船里坐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往旁边严平看去,严平上前拱手询问:
“敢问这位官爷,贵船中坐的是哪位老爷?咱们也不是要说法,就是既然撞上了,认识认识。”
那边官差们见严平说话还有点章法,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又看了看叶家的船,确定不是什么官家的船,也不是扬州府这边的大户,若是大户人家,总有那挂姓氏的地方,稍微一看就知道是谁家,这艘船上什么都没有,这些人说话又是外地口音,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
“我们老爷是扬州府的父母官,岂是你们这些外乡人说认识就能认识的?异想天开。”
正说着话,船舱里头传来一声咳嗽,官差们不敢耽搁,抬手呵斥严平他们: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我们老爷船要进城了,你们往后慢慢排去吧。识相的就避让开,要是惊了我们老爷和使臣们,量你们也担待不起。”
一个官差对严平他们说话,其他的则到船舱窗口去点头哈腰的解释去,船舱的帘子给从里面掀开,探出几张异域风情的脸,有点像是胡人的感觉,穿的也不是中原地区的衣裳。
忽然有两个人看到了站在船头的席宝珠,转头说了几句话,船舱里传出几声笑,跟窗边的官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官差就赔笑着领命来,走到船头直接指着席宝珠道:
“我们大人和几位使臣大人都说你这小娘子生的不错,可愿去陪我们大人喝一杯酒水?”
席宝珠开始没听清楚那官差说什么,先是一愣,然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将身上薄毡裹的更加严实了些,把自己的孕肚遮掩好。
然后转头看向身后叶瑾修,柔柔的靠了过去,用从未有过的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相公,他们让妾身去喝酒,你说妾身是去还是不去啊?”
叶瑾修还没说话,那边船上的官差就交换眼神,笑了起来:
“小娘子,自然要来了。我们船上坐的可都是大官人,可比你这文弱相公厉害多了,你过来陪着喝一杯,保管你受益无穷。”
那些官差见席宝珠生的美貌,身后的男人虽然看着孤傲冷清,可就大陈朝这重文轻武的风气,一般的男子全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又分考□□名的和没考□□名的,但不管是哪种,在扬州府的地界儿,他们总是不怕的。
席宝珠简直要佩服这些官差了,看着叶瑾修那几乎能夹死苍蝇的眉心,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叶瑾修肯定没有想到,到了这扬州地界,他整个人身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杀气太重,不好接近,可扬州人民眼光好啊,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文弱的一面,这段时间总在船上,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开心的事情了。
那些官差见席宝珠笑的花枝乱颤,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居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也跟着席宝珠一起大笑起来,为首那个还对自己船上的船工指挥道:
“快,将船靠近,让小娘子过来。好好的陪我们大人喝……啊!”
只听见‘啪’一声响,那官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鞋底砸中了正脸,那鞋子力道之大,把人直接打倒在地。
第58章
那官差倒下之后,所有人都往鞋子扔过来的源头看去, 只见严平神色如常的把另一只鞋抛给那赤脚的船工, 完全不用叶瑾修指挥, 带着叶家船上的护卫就直接跳到那艘船上, 二话不说, 揪着那些大言不惭的官差就是一顿乒乓乱揍。
严平手底下的护卫那可是打人专业的,地方散兵遇到正规军, 那还不是只有被打的落花流水的份儿吗?不过片刻的功夫, 严平就把那几个大言不惭要席宝珠去陪酒的官差打的丢到河里去了,那船上其他官兵护卫听到动静,赶忙从甲板另一端杀过来。
叶家护卫问严平:
“好像是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兵,咱还打吗?”
严平回头看来一眼仍然站在叶家船甲板上的侯爷和夫人,尤其是侯爷, 那张脸简直黑的跟锅底有一拼,别说是知府衙门了, 就是禁卫军来, 估计自家侯爷都得不会喊停的。
“既然是知府衙门的官兵,那还怕什么?”
叶家护卫听了严平吩咐,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毫无保留的跟知府衙门的官差们对打起来,说是对打, 其实就是单方面虐打, 一时间船上惨叫声连连。
船舱里的护卫也都出来了, 然而也没什么用, 那护卫头子看着也不像是中原人,被严平反手擒在手里哀嚎,一个尖嘴猴腮,两颊酡红,显然喝了不少酒的中年男人出来,看他穿着打扮应该是师爷之流,看他表情,应该不是自愿出来的,手里举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些银两,战战兢兢送到严平面前:
“各位好……好汉饶命,我,我家老爷让小的给各位好汉送些盘缠来,希望各位好汉既往不咎,好来好散。”
严平把手里擒住的异族护卫的手反剪的更加用力,让那人嘴里哀嚎更甚,吓得那个师爷脸色煞白,贴着船舱的门双腿打颤。
“把我们当劫匪了?”严平冷笑:“就这么点儿,也不够买你们老爷和这一船人的命啊。”
劫匪就要有个劫匪的样子。
那师爷一听见‘买命’两个字,果真脸色又白了一层:“好汉饶命。”
严平将手里的人胳膊直接卸了,然后一脚踢开,走到那师爷面前,蹲下身子把那托盘上放的银票拿起来,目光凝视着阻挡船舱与甲板的竹帘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把银票卷起来在那师爷脸上打了几下,态度嚣张的警告道: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这回本大爷就放过他,若他继续为非作歹,本大爷可不介意在他睡觉的时候……割了他的项上人头。”
师爷吓得汗如雨下,头如捣蒜。
严平起身对护卫们比了个手势,护卫们便将手中或擒或抓的官差们放开,如来时一般,旋风般直接刮回了自己的船。
那些知府衙门的官差们摆脱了控制,赶紧招呼船工们开船,等船出去有些距离,确定严平他们再跳不过来的时候,才趴在栏杆上,对着叶家船上的人们叫嚣: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如果是在岸上,他们只要一招呼就能有援兵来,不至于被人打的这么惨,可在船上,拢共就这么多兄弟,凭的在这些外乡人手中吃了大亏,倍感丢人的同时,还暗暗记下了这艘船的样子,等上岸以后通知水军衙门堵截围栏,势必要把今天丢了的面子里子重新找回来不可。
那些跳梁小丑的威胁,宣平侯府的亲卫们可不会放在心上。
严平拿着那些银票来到叶瑾修面前,拱手道:
“侯爷,属下觉得那知府的船上有点古怪。他们的护卫官兵没全出来,船舱里肯定还有一些,会不会已经认出咱们了?”
因为认出了宣平侯府的船,所以才不想正面冲突,让师爷送点银两出来,装作以为他们是打劫的,只要没出来碰面,将来就算宣平侯府怪罪下去,他们也有说辞推脱。
“要是认出你们,那些知府衙门的官兵还敢这么嚣张?”席宝珠从旁说道,看那些官兵临走时的样子,完全一副憋着坏,等他们上岸找晦气的样子,要真认出叶瑾修,他们怎么敢?
席宝珠的话让严平陷入疑惑之中,叶瑾修拧眉问:
“那些异族人是滇国的,跟那几个人出来的两个护卫,看着不像是知府衙门的,你注意到他们穿的靴子了吗?”
经叶瑾修这么一提醒,严平似乎瞬间把疑点解开了,眼前一亮,正色答道:
“官靴,京城来的。”
正因为脑子里有些疑点,总觉得那些异族护卫身边的人,身手有点熟悉,所以严平才稍微收敛了一番,没想到他的猜测果然对了。
这个时候在扬州出现的京中护卫,除了宣平侯府和禹王府的之外,还会有谁呢?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认出咱们了吗?”若是认出了,主动示弱停手到时能说过去。若是没认出,那就是对方现在也不想惹事。
“去查查。”叶瑾修冷声吩咐。
严平立刻唤来两个护卫,将叶瑾修的命令吩咐下去。
席宝珠见他们有事要做,问叶瑾修:“那咱们赶紧去驿站跟殿下他们汇合吧。”
从那些人嚣张的程度来看,是扬州知府在宴请滇国送贡品来的使臣,禹王府的人肯定没有参加。
叶家的船继续向前进发,终于进入了扬州府的护城河水域,两岸越发热闹起来,叶瑾修倒是没那么着急,指着岸上繁华的街道对席宝珠道:
“扬州府的官儿不是什么好官儿,但地方却是个好地方。难得来了,怎么样都要带你逛逛的。”
席宝珠其实也不想这么快就去驿站,闻言笑道:
“可你不怕那些人挟私报复吗?”
在水面上,他们一时没法召集援兵,但到了岸上就不同了,整个扬州府的官兵全涌上来的话,叶家这么点人怎么顾的过来。
叶瑾修见她担心,从身后圈住她,笑了:
“有我在,定不叫那些宵小惊了你母女二人。”
叶瑾修都这么说了,席宝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靠在他怀中,看着两岸垂柳,人声鼎沸:
“母女二人……你怎知不是母子二人?”
席宝珠想起来自己怀孕以来,还没问过叶瑾修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我想要女儿。”叶瑾修说:“最好长得像你,这般漂亮可爱。”
席宝珠忍着笑:“那要生了个儿子呢?”
“那就继续生,反正我是喜欢女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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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码头上了岸,叶瑾修牵着席宝珠下船,带着严平和四五个护卫。
扬州府确实很繁华,不是那种浓墨重彩的勾勒,而是江南烟雨浸润出来的繁华,从房屋建造的风格到街面上店铺的类型,再到街面上行人的穿着打扮,全都透着与京城完全不同的面貌。
席宝珠不禁暗中感慨,原来在古时候,也有南北差异。不枉她坐了一个月的船,能看到这么多别样风情,也是相当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