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的嘴唇不自觉颤抖,胸腔上下起伏,被下的手早就一片冰凉,整个人都因这近乎偷来的生命狂喜不已。
想到前世那样悲惨潦草的一生,明琬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嫁去郑家了。若她不嫁,郑绥安也不会出意外,年纪轻轻便没了命,而她也不用重蹈覆辙,死在丁氏的手里了。
前世她死的冤枉,还没来得及细想便不明不白的去了。
此刻想来若那丁氏觉得她克夫,便早该在绥安死的时候将自己一并毒死,何必等了半年多才下手?
况且她走后香菱和香雨自然是要回到甄府的,田里和家中的粗活丁氏是死也不肯自己干的。
很明显,想要毒死她的人并不是她那恶毒婆婆,这幕后肯定有推手,而那盒点心肯定也是真正想毒死她的是人送的。
她苦笑,不知是何样的交易说动了丁氏,想来除了钱财也无他了。只是这幕后的人……明琬眼眸微敛,只怔怔的出神。
“琬儿?”
耳边传来娘亲柔柔的呼声,明琬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
她宽慰道,“娘亲放心,女儿待会就去向父亲道歉。至于这门亲事,还只是订婚而已,不到真正成亲的时候便不能盖棺定论。”
钱氏对着她的脸又仔细端详了一阵,这才点头,接过玉翠递过来的水放在她手上,“孩子,你好好躺会再去找你爹,他那一巴掌打的不算轻。待会儿娘亲让玉翠给你送点去印子的药膏,晚上记得涂抹,娘的琬儿生的这样好看,小脸可别留下什么疤痕。”
说完她起身,身子顿了下,似是怕明琬看出什么,迅速的侧过身以帕掩面。虽没出什么声响,可明琬眼尖,还是发现娘亲肩膀微微耸动了几下。
她靠在榻上目送着娘亲离开,心中却担心不已,娘亲定是惦记自己,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
脑袋里传来阵阵眩晕的感觉,可她却不能躺下,她要去给娘亲买药。
她能再回到娘亲身边,只感上天垂帘,她要好好的陪伴在娘亲身边。
这里比不上东院那边,她的三妹甄明瑶只是打个喷嚏就会有好几个大夫围在身边,娘亲的咳病这些年都好不利索也无人问津。
“唉……”似是一道无声的叹息。
明琬好看的细眉蹙在了一起,兜兜转转,她又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这一世,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再也不会那么糊涂的活着了。
她坐了起来,瞧了眼窗外。此刻正值盛夏,屋内的槅窗一扇扇都敞了开来,偶尔刮过的暖风吹得窗前那艾青色的薄烟纱帐来回舞动。
窗外的蝉鸣声叫的燥烈,廊下绣花的小丫头们都没了心思聊天打趣,脑袋沉沉的犯困。
明琬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忘记那个瑟瑟令人压抑的深秋。她深吸一口气,下床穿上鞋,开门时也没惊动值勤的小丫头们,一路小跑出了府。
平国公府坐落在在繁华的长安街边,稍一推后门,那些小贩们的声音便熙熙攘攘的涌进她耳里。
“糖人,新鲜的糖人喽。”
“客官您看一看,瞧一瞧,刚出锅的糯米糕,不甜不要钱嘿。”
扑面而来的烟火气令她的精神稍微放松,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轻快了不少,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舒散的在街上散步了。
午后天气闷热,天上少云,阳光直射下来惹得她眼眸微微弯了起来,她走一会儿便停下了步子,周遭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着实让她有些犯难。
在村里待了大半年,她竟记不得药铺怎么走了。
*
远处,一家迎来客往的酒楼却被一群人三两围住。
“砰。”有重物砸地,伴随着凳子碎裂的声音,砸起的大片灰尘,在脚底扑腾了好久才落下去。
酒楼外围观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他们瞧的真真的,赵三是被那人一脚踹翻,滚在地上的。
能把一个成年男子踹倒在地,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我给你次机会,说,刚刚拿你哪个狗爪子碰我妹妹了?”一道冷冽带着浓浓杀意的声音淡淡响起,宛若阎王爷下的最后通牒。
只一句,原本还七嘴八舌,议论的跟什么一样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静静瞧着为首衣着尊贵的公子。毕竟,谁也不想挨上那位一脚,地上躺着的混不吝现在还睁不开眼睛呢。
“爷,爷我没——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赵三双手死死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起的身子痛苦不堪的痉挛着,他没力气睁眼,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太阳穴撕裂般的疼。
“左手还是右手?”顾琅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一旁的顾眠芊气得咬牙切齿,谁承想许久不出宫,街头的小混混都敢对她动手动脚了。她满是怒火的美眸瞪向赵三,清脆的声音带着一股狠劲,“哥,甭跟他废话,不管左手右手都给他卸下来,让他再放肆敢当街耍浑。”
赵三还闭着眼睛哼哼着,琢磨服个软就搪塞过去了。可听这小姑娘放的话,却是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
就冲她哥刚刚下了死手踢那一脚,他毫不怀疑自己的两只手会被卸下来。想到这,他那整个蠕动的身子登时连滚带爬跪了下去。
他抓着顾琅景的裤摆,瞪大了眼睛,牙齿打颤道,“爷,求您,我真的是脑子一时犯浑,给我十条命我也不敢碰您妹妹!我给您跪下了,饶了小的一条命吧,小的给您当牛做马成不!”
顾琅景踢了他一脚,望着自己有些褶皱的裤摆皱起了眉,“孤何时说要你的命?”
“呼……”赵三面露喜色,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也顾不上腹间的疼痛,伸手抹了把汗。
顾琅景抱臂,眼角上挑,笑的邪气,“想拿命抵,那可太便宜你了。”
只默了一瞬,他陡然抬高了声调,“都聋了?长乐公主方才说什么听不见?”
围观群众包括赵三在内有些不明所以,不懂这位爷冷不丁在和谁说话。直到外面突然涌进来一群穿着官服,手持长枪的官兵后才傻了眼。
“他方才说的是什么你听清没,好像是什么长——”
“是长乐公主,那他岂不就是……东宫的那位太子殿下?”
“这赵三惹了谁不好,非要惹那大悦宫里的人,这下就是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他了。他也不想想,天子脚下,随便揪出来一个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有头有脸的权贵,真——”
“嘘,别说了别说了。殿下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小心别让他听见怪罪,到时候殃及你我。”
赵三张大了嘴,他只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做梦也没想到他是太子爷,而自己还不知死活的调戏了长乐公主?!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官兵气势汹汹的朝他走过来,一双腿就是想跑也早软了个七八分,“别,别,不要啊!”
“啊!”一声凄惨的哀嚎响彻天际,围观的人顿时自觉四处作散,眼前这场景太过血.腥加上这凄厉的惨叫,再听下去怕是要做噩梦了。
福仙楼的堂倌颤颤巍巍的从一旁的人缝中钻了出来,神色恭敬又惧怕,“太,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生辉。殿下,您看这菜还上不上了?”
小心翼翼的语气,生怕这位太子爷一个不顺心把自己手也给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凶巴巴的顾同学丝毫没注意站在外头的琬琬。
琬琬撇嘴,发了条微博:顾xx,印象分—1。
热评第一的某顾:???
楼下的团子菌:阿琬真的很严格,哈哈哈哈~~
第3章 惊鸿初见
“上。”
顾琅景二人顺着环形的老榆木楼梯,进了一间临窗的包厢。
入口处是一道雨过天青色的碧玉屏风,门前放了一排种好的兰草,发出淡淡幽幽的香气。
桌位临窗,敞开的窗扇被外头的风吹得呼呼作响,凉爽的很。从二楼望下去,视野开阔,观景极佳。
“有什么事儿在宫里不能说,非要出来说。”顾琅景坐了下来,伸手端起了桌上刚刚烹好的茶,问道。
茶杯端起了一半又被放了回去,他皱眉,这君山银针只滤了两遍,怕是想苦死他。
“也没什么大事儿。”顾眠芊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声音有些发虚,“在宫里没劲,整天看着那些小宫女藏着躲着的去偷看兰绍,待着烦,想出来透透气。”
闻言,顾琅景竟有些欣慰。
母后离开的早,他这些年拼了命的让自己成长起来,就是为了维护他们兄妹二人的安全,能在淑贵妃和二弟明里暗里的排挤打杀下,活下来。
正宫皇后的嫡出子,东宫最尊贵的储君,说出去名堂不知有多响亮。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经历了多少个凶险杀伐的夜,他才坐稳了这个位子。
他不倒,妹妹才能活的天真明媚,永远不知烦恼。
外头又吹进来些许风,弄的窗子咯吱作响。顾琅景眸子幽深,顿了半晌,才道,“看来孤有必要找那位兰侍卫谈谈了。”
“你找他谈什么?”顾眠芊一惊,朱唇微张,连忙撇清关系,“我跟他可没什么关系,他又木又讷,跟个呆木头一样。还没那些世家公子风趣呢,至少懂得约我看戏游湖,我可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言下之意就是你别去找他谈了,若谈了一些不该谈的,惹出什么别的乱子,我会害羞,就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只一瞬,顾琅景便知晓了这小丫头的心思,不禁抿唇微笑,“人家是宫里的御前侍卫,按例一月休沐两次,可比不上那些纨绔,时间多得是。”
“嘁,下值了就往家里跑,也不知他家是藏了金砖还是银窝,那么惦记。”顾眠芊情不自禁的叨咕出来,说完才觉自己不小心说了实话。
她稍抬头瞅了眼哥哥,见他没说话便连忙转移话题,“哎,哥你看,楼下那女子好奇怪,怎么站在人群中不动啊,她是不是迷路了?”
顾琅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这一望,眸光便凝了下来。
那小姑娘穿着一身桃粉色罗裙,黑亮柔顺的长发被一根镶嵌着圆形粉晶的白玉簪盘起,许是腰间的带子系的紧了一些,更显得她的腰身盈盈一握,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娇小,宛若四月里迎风开的一株娇艳花朵。
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他死死攥紧了手才抑住有些失控的身体。他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再挪不开一寸。
顾琅景站起身,轻轻一翻便顺着窗沿跃了下去。身旁的顾眠芊目瞪口呆,下意识的站了起来,“靠,搞什么呢?”
明琬站在街上辨了一会儿方向,心中还是打不定主意,一时间与身旁川流不息的人潮格格不入,免不得就被撞了几个趔趄。那些中年男人的身材硬实,坚硬的胛骨撞的她手臂生疼。
眼看着前边一辆抬着白菜的农车直直冲她而来,车上白菜摞的老高,推车的大汉看不清路,操着一口粗犷的方言,“让一让,让一让!”
明琬这才回神,脚才才刚挪了一步便被人揽到了怀中,冷不丁被陌生人触碰,吓得她“呜”的喊出了声,却因整个头都埋在那人的胸膛,只发出闷闷的声响,像极了刚出生的小奶猫。
匆促间,她只闻得了这人身上淡淡的莲香,冷冽又清新。
俩人退到了一旁,待那推车走了后,明琬才堪堪站定。她抬起头,望着眼前救他的男子,一时间恍惚了神。
毫无疑问,这个人的容貌十分上乘。
他的身影笔直高大,足足高了自己快一头,面容冷峻,眉型英气,鼻梁很挺,眼眸漆黑却带着一丝锋利的光芒。阳光投在他脸上打上了一小片阴影,甚至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人和顾怀远很像。
她抿唇望着他,没吭声。
与那渣滓相像,她心下没来由的有些反感,虽然他刚刚救了自己。
顾琅景胸膛起伏的厉害,他没想到会在街上再撞见她,三年来他一直都在打听小姑娘的下落却都无疾而终。
她长高了,不认得自己了,好像胆子也变小了一点。此刻只拿那双微微受惊,湿漉漉的眸子望了他一会儿,他的心就化了,不知有多柔软。
他……有多少年没这样与小姑娘对视了呢。
“吓到了吧?”他一向不是个话多的人,可人总有例外,对待明琬他顾琅景这辈子也不能免俗了,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
温温切切的声音似梅雨时节的雨丝,清浅抚在脸上,看不出一点恶意。
既没有恶意,明琬便也不怕他。她扬起小脸,圆圆的黑眸故作严肃,让自己显得硬气一些,“确实吓到了,被你吓到了。不用你帮我,我也能躲开的。你是不是有企图?”
顾琅景愣了一下,眼里满是错愕,他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