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首次跟着哥哥出来支锅的侯二最先崩溃，半夜同伙挥着洛阳铲或者金属探测仪找古墓的时候，他跑到村里偷东西吃。
    这种有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破坏了盗墓规则，但看在侯二从不吃独食，乐于和大家分享的份上，同伙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盗墓贼终于在深山某地发现了古墓所在，从考古铲打出来的五花土和金属探测仪的测量结果来看，这里确定无疑是一座大型墓葬。
    确定了地点，要正式开挖，甚至需要爆破技术辅助开墓，动静太大，必须要先驱散村民和考古队。
    盗墓贼干脆炸毁桥梁，断了村民和考古队的补给，逼他们腾空兽夹村。
    看似温和的“班主任”是爆破高手，柔软的□□像口香糖般黏在桥梁中间支撑点，由于凭空断裂会引人怀疑，为保万无一失，细心的“班主任”拿着遥控器藏身隐秘处，等候车辆经过。
    正好杰米开着三轮摩托车回老家，“班主任”按下遥控器，定点爆破的声响完美隐在摩托车的轰鸣和桥梁坍塌声中，无人怀疑是人为造成的。
    一切都计划中，得知桥梁断裂，考古队果然宣布提前放假，钉子户村民们也杀鸡宰羊准备搬到城里。
    兽夹村即将是盗墓贼的天下。
    可是，馋嘴的侯二毁了计划。早上唐伯爵烤了一只羊，村民们家家户户都在炖肉，原本侯二只在深夜来村里偷吃的，今早闻到畜生的嚎叫和烤肉的香气，实在受不了了，瞒着亲哥哥和同伙，冒险在白天出来偷吃。
    盗墓贼昼伏夜出，老头年纪大了，睡眠浅且少，中途起来撒尿，发现侯二不见了，赶紧叫醒手下寻找。
    侯二并没有“二”到底——他出门时带着卫星电话和对讲机，上面都有卫星定位，侯二顺利从村里偷了吃的回来，却在红梅岭遇到摘梅花的刘顿和杰米，他藏在梅树后面，不想把事情闹大。
    然而刘顿自拍后修图，选图，发现了梅花树后的侯二。
    一个虚荣的女人和一个瘦弱的少年，太好对付了。侯二打算杀人灭口，却被刘顿和杰米反杀，自取灭亡。
    看着穷凶极恶的盗墓贼，还有山洞里的火海，刘顿肠子都悔青了：我只是修个图而已，不想蹚浑水啊！
    ☆、第34章 我是谁？我在那里？他们在说什么？
    毁掉巢穴，消灭证据，盗墓贼轻装上阵，往贾皇后墓进发。
    盗墓贼领队瘦老头拿着地形图，根据高人指点，贾皇后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需要来兽夹村实地探索。
    根据风水寻阴宅的学说到隋唐时期才成型，远在魏晋时期的墓地，并不按照这个规律来，所以看山川走势，八卦罗盘，风水星图都不靠谱，只有一个笨办法——将地图放大，划片，每天晚上用仪器探测一块地方，每探寻一块地，用笔画个叉，直到找到古墓为止。
    在地形图画了三十八个叉之后，终于在三十九号标记处，考古铲打到了五花土。瘦老头在这个地方画了个对勾，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就是高人指点的贾皇后墓。
    在这边平平无奇的山地上，古树深深，唐伯爵和刘顿手牵手都未必能抱住粗壮的树干，这下面居然有古墓？
    但一杆下去，洛阳铲里抽出的五花土货真价值，无法造假。
    瘦老头是个谨慎的人，在“班主任”埋炸/药炸出洞口之前，他还用金属探测仪重新测了一次，一按开关，探测仪就如同岛国动作片里的女/优一样，千回百转，缠绵不绝的叫起来。
    盗墓贼们如听仙乐，眉头舒展，一个多月昼伏夜出，鬼魅般的工作，终于要有结果。
    唐伯爵却如听丧钟，如果任由盗墓贼炸开墓地，贾皇后墓要毁了。
    怎么办？
    唐伯爵伸手，“慢着。”
    “班主任”不理他，继续找方位，埋口香糖般的塑料/炸/弹，唐伯爵对盗墓贼头目瘦老头说道：“你们找错地方了，这里不是贾皇后墓地。”
    “我老了，眼不花。”瘦老头用手捻着五花土，放在鼻尖深深一吸，像是闻到了金钱的味道，“我们找了一个多月，只有在这里寻到了五花土。刚才金属探测仪的叫声你没听见？”
    唐伯爵：“我听见了，但是，金属探测仪的反应只能说明这里有金银铜铁等金属，并不能说明贾皇后墓地就在这里，以我考古人的推断，这里八成是迷惑盗墓的疑冢。你们在浪费时间。”
    “班主任”埋线的动作暂停，看着唐伯爵，瘦老头冷冷扫了一眼，“别听他的，是与不是，炸出来就知道了。”
    “班主任”继续。
    其余四个盗墓贼目光皆有松动之意：如果真如唐伯爵所料，与其在这里瞎炸一气，招来武警，浪费时间，不如拖着两个人质开溜，反正唐伯爵到了有手机信号的地方会转账给他们。
    唐伯爵观察着盗墓贼们的表情，继续说道：“汉朝喜好厚葬，陵墓堆放大量金银财宝，穿玉衣下葬，奢侈到极致，现在发现的南昌海昏侯墓，单是黄金就有一百一十五公斤，四百多万枚五铢钱，海昏侯墓还没挖完，这个数据目前还在更新中。正因汉墓奢侈，招来大祸，在三国战乱的年代里，盗墓贼蜂拥而至，汉墓十室九空。”
    “曹操推行薄葬，把东西用在活人身上，禁止大兴土木，魏晋时代的皇室贵族砖墓墓室最大也不过几十平米而已，陪葬基本是陶制品代替实物，陶俑，陶兽，陶灯，陶制的牛车房子水井粮仓，金银铜铁器皿用的极少，很多连外面墓碑都省了，改在墓室里面立墓志，而这个地方……”
    唐伯爵拿起洛阳铲，在古树林东南西北各个方位打上一铲，掏出的均是五花土，“这块地至少五百多平米，如果是庞大的汉墓，倒是正常，但魏晋墓地不可能有这么大，你们找错了。”
    唐伯爵一副学院派的侃侃而谈，有理有据，四个盗墓贼更加摇摆，对老大瘦老头说道：“快走吧，万一武警出动直升机搜山，咱们可能跑不出去。”
    “你们是相信老大，还是相信这个考古临时工？”这时“班主任”已经埋好了炸/药，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他就是想拖延时间，阻止我们盗墓，保护墓地罢了——如果我们找错了，这些五花土怎么解释？证据是不会骗人的。”
    唐伯爵指着金属探测仪，针锋相对，“魏晋陪葬品基本是陶器，不可能有那么多金银器皿，探测仪叫得那么欢快，恰好证明了我的观点，这不是贾皇后墓。”
    唐伯爵捧起一把土，“至于这些五花土……你们是不是按照《中国文物地图集》定点盗墓盗习惯了？几千年盗墓经验技术失传？古墓有疑冢之说，造陵人挖土修陵，打破地层，形成五花土，把五花土倾倒在别的地方，堆积成疑冢。建好墓室之后，回填的都是新土，根本就没有五花土。如此一来，盗墓贼惯用的洛阳铲探穴就失效了。”
    唐伯爵俨然一副比盗墓贼还了解盗墓的样子，对盗墓和考古都一窍不通的刘顿双手被一次性塑料约束带绑着，听得云里雾里，如听天书：我是谁？我在那里？他们在说什么？
    瘦老头是个盗墓惯犯，有些见识，听唐伯爵一席话，知他肚子里有些干货，“如果这里是疑冢，真正的贾皇后墓地在那里？”
    “我不知道，附近东南西北，皆有可能。”唐伯爵一本正经，眼神真诚，十分配合，“根据徐义之子徐烈的墓志记载，当年赵王司马伦造反，以金屑酒毒杀贾皇后，徐烈率部救驾来迟，只抢夺了尸首，徐烈带着军队隐居山林，给贾皇后造墓，可见并不缺强壮的劳动力，把五花土运到十里开外倾倒也有可能。”
    言下之意，你们已经没有时间寻真墓了，快走吧。
    瘦老头对“班主任”点头，“不见黄河不死心，点火。”
    “班主任”按下定点爆破遥控器，唐伯爵抱着刘顿，避在一颗千年古树之后，只听几声震耳欲聋的炸裂之声，五花封土被炸飞了，周围犹如起了一阵黄土飞沙，似有古代战场兵戈相间之声。
    犹如山崩地裂般的动静，震得灵魂似出窍，刘顿埋在唐伯爵怀中，都被尘土刺激得咳呛，几乎不能正常呼吸，脑子一片空白，形同缺氧状态。
    她用最后一丝清明，对唐伯爵说道：“把手伸进我怀里。”
    唐伯爵一怔。
    因烧了侯二，有“前科”，刘顿双手一直被像手铐一样的塑料束缚带捆扎着，不得动弹：“我怀里有把枪，从盗墓贼背包里搜来的，你会不会用？”
    刘顿穿着唐伯爵的冲锋衣，肥大宽松，像个气球，藏把枪比裤/裆藏雷要容易的多。盗墓贼们当时只顾着找侯二，没搜她的身。
    尘土渐渐平息，盗墓贼们摘下帽子口罩，一个个几乎把肺都快咳出来了，黑白迷彩服都落满了黄灰色尘埃，灰头土脸的样子，倒有些像真正的考古队了。
    眼前的一切让刀口舔血的盗墓贼们有些难以接受。
    但见五花土层被炸了个大坑，坑里全是锈迹斑斑的兵器，铜铁打造兵器残骸被□□的爆炸力掀翻了，犹如长了翅膀似的飞起，落下，把两个偷懒大意，随便躲在岩石后面的盗墓贼戳成了血窟窿。
    时隔千年，兵器杀气犹存。难怪爆炸声响起后，随之而来是兵戈之声，这并非他们的幻听。
    一个盗墓贼被诸多兵器残片插成了刺猬，当场死亡。
    长矛贯穿另一个盗墓贼颈脖，从嘴里穿出来，钉死在地面，含着粗硬杆体，盗墓贼嘴无法合拢，鲜血从口鼻喷出，发出嚯嚯之声，像蚯蚓似的痛苦扭动身体。
    就是不肯咽气。
    啊！
    刘顿尖叫起来，吓得花容失色。本能的想去帮忙拔出长矛，双手却被约束带绑着，不得动弹。
    长矛盗墓贼还在痉挛扭动，嚯嚯喷血，瘦老头干脆捡起折断的矛头，直插盗墓贼左眼。
    他终于不动了。盗墓团伙还剩下瘦老头，眼镜男，以及两个惶恐不知所措的盗墓贼。
    这一幕太过残忍，刘顿不禁干呕起来。
    唐伯爵拍着她的脊背安抚，说道：“各位，你们真的找错地方了，这里是剑冢，徐烈率部下归隐山林，守护贾皇后墓，从军人变成守陵人，兵器归葬，埋在五花土下，形成剑冢。兵器由铜铁锻造而成，所以金属探测仪刚才会发出大动静。”
    两个盗墓贼应该是入行不久的新手，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当场崩溃了，跪地哭道：
    “大哥，我们赶紧走吧，这地方邪门。”
    “钱差不多就行了，别像这两个哥们似的，赚再多钱也没命花。”
    瘦老头抖了抖身上的浮灰，“做我们这行的，没有回头路。贼不走空，空手回去不吉利，还败了我一生的信誉，以后怎么在这行混下去？无论如何，都要赌一把。”
    “班主任”立刻应道：“听凭老大吩咐。”
    瘦老头双眼透出一股赌徒孤注一掷的戾气，“继续炸！把剑冢炸穿！兵器是用来守护主人的，或许剑冢下面就是贾皇后墓，是墓中墓。”
    “班主任”从背包里拿出橡皮泥般的塑料炸/药，“最后一包了，成败在此一举。”
    “班主任”再次布线埋炸/弹，唐伯爵对刘顿耳语道：“待会炸/弹一响，你就趴在地上，抱头不要动。”
    刘顿不知唐伯爵要做什么，但生死关头，她只能相信唐伯爵，别说是趴下了，就是跳崖，也是you jump，i jump。
    轰隆！
    炸/弹引爆，再一次的尘土飞扬，沉寂千年的兵戈如天女散花飞舞。
    刘顿趴在地上，听到一声枪响，黄土漫天看不清，听方位就在身边，应该是唐伯爵开枪了。
    两个盗墓贼一起挤在古树后面，其中一人左腿中枪，那人暴跳如雷：“操，那对师徒想独吞！”
    随即拔枪还击，他们装备精良，都戴着防风镜，只是风沙太大看不清楚，又要小心入野蜂般飞舞的古兵器残片，都不敢从藏身处出来，只是隔空估摸着对方的位置胡乱对射。
    盗墓贼以为师徒想独吞灭口，师徒也以为是盗墓贼耐不住性子想拖着两人人质先开溜，谁也没料到是唐伯爵这个人质故意挑拨，先开枪。
    在唐伯爵一再点火之下，盗墓团伙矛盾终于爆发，起内讧了。
    趴在地上的刘顿听着杂乱的枪声和惨呼，根本不敢抬头。不知双方交火伤亡如何。
    尘土渐渐散开，唐伯爵依稀看见剑冢下面有个黑洞！
    难道真是贾皇后墓？
    不等唐伯爵细想，一阵雷鸣在头顶炸开，奇怪？冬天怎么会打雷？
    唐伯爵抬头一看，向来淡定的他居然吓出冷汗：原来接连两次野蛮的爆炸使得山顶山石松动，引起山石滑坡，一块块巨石和白雪一起从山上滚落下来，眼看要将他们砸碎埋了！
    跑是来不及了，飞人博尔特也跑不过滚石。
    唐伯爵把心一横，拖着抱头闭眼当鸵鸟的刘顿跳进刚炸出来的黑洞……
    ☆、第35章 我只是个临时工
    自从经历父亲飞车跳海事件，刘顿每遇危险，都像鸵鸟似的藏起了本我，将意识和现实隔绝，恢复清醒后，总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这是大脑自我保护的表现，可以防止主人太受刺激，精神崩溃。刘顿短暂失忆还算好的，有的人还会形成另外的人格，来应对本我难以接受的现实，这就是人格分裂。
    此时，刘顿希望自己分裂出一个暴力危险的人格，来对付用枪指着自己头颅的眼镜男。
    时间回溯到五分钟前，在滚石砸下来的瞬间，高中班主任气质的盗墓贼抛下同伙，跟在唐伯爵后面跳进黑洞。
    三人先后撞在一堵砖墙上，撞得头晕脑胀，身体失去控制，然后在一个约二十度的斜坡滚下去，这个滑坡约有三百米，正是砖砌的墓道，即将撞到一堵横在墓道的砖墙时，唐伯爵将刘顿搂进怀中，滚了过去，硬生生用脊背拦在中间。
    嘣的一声闷响，唐伯爵当场撞晕，刘顿无事，不料眼镜男在最后一刻滚进来，刘顿成了他的天然肉垫，夹在中间，像三明治里的芝士片，她觉得自己被拍扁了。
    滚石盖住洞口，墓道一片漆黑，“班主任”受伤最轻，第一个醒过来，他打开一根荧光棒，蓝色冷光下，面容形同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