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粥煮好了，何太太便去书房敲了敲门，告知了一声。
    两人之间的话依旧少得很，态度也依然客套而疏离，多了一个人，客厅里却反而更加安静了，只有小咪在地板上扒拉着玩具，玩的开心。
    乔乔这会儿反而有点羡慕它了，在这种家庭里头，果然还是这样的粗神经更容易活下去。
    何先生突然问道：“阿川还没有回来吗？”
    何太太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还没有。”
    乔乔却是明显感觉到，何太太的态度突然就变得冷漠了几分，似乎很不愿意跟何先生谈论起何绍川，这就很奇怪了，明明是夫妻，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呢。
    何先生也没再多问什么，喝完了粥很快又站了起来，进了书房。
    丫鬟连忙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了，很快又退了出去。
    何太太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走过来抱起了小咪，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身边的婆子连忙安慰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太太还是这样，也亏得先生脾气好，您这……”
    何太太禁不住冷笑：“脾气好？怕是早就已经不在乎我们母子了吧？要不是在外头还要脸，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被他拿去做什么了呢……”
    “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婆子连忙打断她的话，“那件事的确是先生的错，求之过急，这才出了岔子。但是不管怎么说，少爷也是老何家唯一的子嗣，先生必然也是心疼得很……”
    何太太摆了摆手，皱着眉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行了，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
    婆子讪讪闭嘴，眼里的忧思却更加深重。
    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何太太正要抱着小咪去睡觉，小咪却是固执地要等何绍川回来，趴在客厅的沙发上不肯动，何太太只好自己先去睡了，叮嘱丫鬟照顾好小咪。
    乔乔本想回家的，等过会儿再过来查看情况，也被小咪摁着爪子不让动，何太太便让人去跟陆太太说了一声，留乔乔在自家睡一晚。
    何绍川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听到门响的动静，小咪立刻就站了起来，冲着门口喵呜了一声。
    乔乔也立刻抬起头看了过去，果然是何绍川，身后依然跟着那个高大健壮的保镖。
    小咪立刻就跳到了他怀里，躺平了，然后软软地喵呜了一声，抬起脸来看着他，小爪子上的肉垫也摸到了他脸上，歪了歪脑袋，似是有些疑惑：“味道好奇怪……”
    乔乔也走了过来，在他脚下绕了两圈：“喝酒了吧？”
    何绍川看上去心情很好，抱着小咪亲了两口，正打算上楼去，何先生打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说了一句：“回来了？”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何绍川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周身的气势也变得凌厉又冰冷，整个人都无比锋利，让乔乔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咪也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吓得喵呜了一声，挣扎着要下地来。
    何先生笑了一下：“你那是什么表情？连猫都被你吓得不敢亲近了。”说着，往这边走了两步，蹲下身来摸了摸小咪的皮毛，“是吧，小咪？”
    小咪对何先生其实很陌生，他不常在家，似乎也不是很喜欢猫，偶尔回来一次，也只当没有看到它，并不曾理会过小咪。
    何绍川没有作声，抬脚准备上楼去。
    何先生又说道：“朱校我帮你处理了，谭并和你那位药剂师，你也该尽快了，玩够了就收手吧，趁着他们还没有明确的证据，你的人生，还可以重新开始。”
    乔乔听到这几个名字，浑身的毛倏地就竖了起来，心里狂骂：握草！幕后黑手原来在这等着呢！一看这个何先生就不是好相与的人，小白脸是不是要吃大亏了？
    何绍川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却是目光冰冷，看向他父亲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能食其对方的血肉一样：“重新开始？你说了算？”
    何先生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神情依然平静，眼神如波：“在西延市，当然是我说了算。你想做什么，想要哪个位子，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何绍川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何先生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然后叹口气，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又向着书房走了过去。走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盯着沙发上的两只喵，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乔被盯得毛骨悚然，一股透彻的寒意从尾巴尖直冲到它脑门上，却硬是强忍着，没有做出攻击的姿态。——因为旁边的小咪此刻全然不觉，依然趴在那里，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儿，小尾巴无意识地甩来甩去。
    乔乔也只好掩下自己的敏锐，以防被这人看出点什么来。
    何先生看了一会儿，许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回了书房，顺便将客厅里头的灯也关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小咪吓得喵了一声。
    乔乔连忙摁下了它的小爪子，以示安慰。
    习惯了黑暗之后，小咪也再次安静下来，趴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乔乔却是不敢睡，谁知道后半夜那个变态何先生会不会突然冲过来对它们做点什么。
    有惊无险的一夜度过之后，乔乔无精打采，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留在何家过夜了，这家人太特么恐怖了！它十分想念颜宁的被窝了，又舒适又安全，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啊。
    何先生一贯起得很早，说是有个会议。何家的丫鬟婆子仿佛也习惯了，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准备早饭，乔乔也得以趁着人多的时候，赶紧找了个显眼的地方，趴在那里补眠。
    等乔乔睡醒的时候，何先生已经吃过饭出门去了，何绍川这时候却刚刚从二楼下来，无精打采的样子，看上去也像是没有睡好似的。
    小咪仿佛已经不记得昨天的不愉快了，一看到他就扑了过去。
    何绍川也照旧将它抱进怀里，亲了亲。
    何太太看到他，脸上倒是多了些笑意，许是母子俩好久都没能一起吃过早饭了，也格外热情，只字不提何先生，只让他多吃些，又说起来小咪最近淘气的事情。
    何绍川听着，脸色不咸不淡，身上的气息却是温柔了许多。看起来，这对母子的关系并不见得有多坏，可能只是欠缺沟通而已。
    对比起来，何先生就真的完全像是个局外人了。
    乔乔对这家人微妙的关系好奇极了，但是一想到昨晚的经历，尾巴都耷拉下去了，太可怕了，它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吃过饭，乔乔就急匆匆回陆宵灼那边去了，然而他昨夜并没有回来，看样子今天白天也不见得会回来了，陆太太刚打了电话，听到他在那边说“很忙，十分忙，忙得都成陀螺了”，就忍不住生气，气呼呼地挂断了。
    乔乔却是想着，该不会昨晚真的出事了吧？那个何先生说什么来着？朱校解决掉了？那就是又死了一个大人物？陆宵灼正在忙这件事？
    乔乔心里担忧，恨不能立刻就飞奔到警察局去，但是它单独一只猫，能不能出去都是个大问题，外围的那些守卫可不是吃干饭的，这里头不光连一只蚊子都很难飞进来，当然要是想弄出点什么东西去，也是十分难。
    好在陆太太也是担心他，一大早陆都督就走了，走的时候饭都没吃完，脸色也不甚好看，一看就知道出事了，而她的儿子又是在第一线的位置上，她又如何不担心？打个电话也是为了确保他安全无虞。虽然听到了声音，见不到人却仍是寝食难安。
    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陆太太决定还是去警察局看一眼。若是没事儿，她紧接着回来就是了，也不费多少时间。
    “走，乔乔，咱们去看看家里头那个傻儿子。”陆太太抱起了乔乔，跟它说道。
    乔乔喵了一声，眯了眯眼，这话它爱听，可不就是傻儿子么！
    陆太太带着猫赶到的时候，颜宁也刚好到，不过她今天没有带早饭：“我以为你这几天晚上都回家的，自然也是吃过了早饭才来。”
    陆宵灼很委屈：“这不是昨晚临时出事了么，就没来得及回去。”
    颜宁连忙安慰道：“我去给你买包子，我知道有一家的包子特别好吃！”
    陆宵灼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
    颜宁下楼的时候，正巧就碰到了陆太太带着乔乔上楼来，连忙打了个招呼，乔乔立刻就跳到了她肩膀上：“快，我有事跟你说，十分重要的事情！”
    颜宁便跟陆太太说道：“我下去买几个包子，太太你先过去坐一会吧。”
    陆太太心知肚明，笑眯眯地说道：“别走太远了，随便买俩就行，饿不着他。”
    颜宁抿唇笑起来。
    看着陆太太走了，乔乔这就迫不及待将昨晚在何家听到的几句话跟她说了。
    颜宁买了包子往回走，听完乔乔的话，顿时若有所思，感觉，信息量很大啊。不过，她对何家一点都不了解，还是赶紧回去告知陆宵灼吧。
    陆宵灼吃着包子听她说完这些话，也皱起眉来，一手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很快就将几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颜宁看他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便主动坐到了他旁边，一手举着包子，放到他嘴边：“吃吧，小心别噎着。”
    陆宵灼顿时笑的眉眼弯弯，眸子里仿佛带着万千星光，星星点点，闪耀得让人无法直视。
    颜宁被他的笑容闪花了眼，心脏砰砰地跳，顿时就有点恼羞成怒，将包子塞到他嘴里：“吃你的吧，笑什么笑！就知道用美人计！”
    陆宵灼哑然失笑，握住了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最后一口包子咬了下去，还特意用牙齿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指腹：“那你中计了没有？”
    颜宁顿时红了脸颊，还没来得及开口，陆太太就推门进来了，看到两人的小动作，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去隔壁，一会儿宁宁来找我，咱们去逛街。”
    说着，也不待颜宁回答，立刻就带上门出去了。
    颜宁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纸袋里另一个包子，努起嘴：“要吃就好好吃啊，不然今天上午你就饿着吧。”
    乔乔闻着包子的香味，蠢蠢欲动，小爪子就要探过去：“给我吃吧！”
    陆宵灼眼疾手快将它的小爪子拍开了，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呢，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呢，再不多吃点怕是要饿的没力气了。”
    颜宁顿时没了脾气，认命地拿着包子递到他嘴边：“那就快吃。”
    陆宵灼又笑起来，咬一口看一眼材料，然后在纸上标记一下，两只手果然都没闲着。
    颜宁探过头去看了两眼：“朱校真的死了呀？”
    “死了。”陆宵灼语气不咸不淡，心里很是有些遗憾，“大堂经理，还有那个杀人凶手，都一并死了，这下子线索还真是断的干干净净。”
    颜宁眨了眨眼：“凶手是自杀的吗？”
    “不是，车子撞到了电线杆上，坐在后面的朱校当场丧命，坐在前面的司机和丫鬟，情况稍微好一点，若是能及时送医的话，或许还有机会活下来。”
    颜宁顿时恍然大悟：“枪打偏了？”
    “这个丫鬟不是专业的，应该是临时找来的，第一天接触这种武器，能顺利摁下扳手已经很了不起了。幕后指使她的人应该也是觉得，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子弹的冲击力，也足够致人于死命了，所以也没有对她进行培训。”
    颜宁抿了抿唇：“这是相当自信了啊……”
    陆宵灼又说：“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还有后招，只不过没用的上。”
    乔乔也喵了一声：“那个何先生，的确是个心思很缜密的人，家里多了一只猫，都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呢，吓死本喵爷了！”
    颜宁顿时就紧张起来：“那你以后可得避开他，也不要再频繁去何家了。”
    乔乔应了一声：“去还是要去的，只不过不能在他们家住下了，我怕他趁我睡着了要我的命。大白天人多的时候应该是没问题的，何太太说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颜宁若有所思：“这样的话，应该不敢正大光明虐猫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要小心，万一他找人抓你呢？”
    乔乔舔了舔爪子：“我会注意的。”
    陆宵灼听着一人一猫的悄悄话，大约也猜到了里头的意思，便问道：“乔乔对何先生感官很不好？”动物的直觉一向敏锐，能让球球警惕如斯，恐怕何先生心里头，藏着的可不只是杀害朱校这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颜宁点了点头，说道：“说是很可怕的一个人，光是看着就让人很不舒服。”
    陆宵灼“唔”了一声，又问：“那还要去吗？”
    “去啊，突然不去了才奇怪吧？”颜宁回道，“不过能不能再见到何先生，就不好说了，这许多天，也就只见到了这一次。”
    陆宵灼便点了点头：“那一会儿，让乔乔记得跟着母亲回家去。”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又说，“母亲还在等你去逛街呢，快去吧。”
    颜宁犹豫不决：“我还想着能帮你一些呢。”
    陆宵灼笑起来，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又突然凑过去，弯下腰亲了一下，这才说道：“快要开学了，先去逛街买东西，一整个暑假都泡在警察局，多不好。”
    颜宁抬起头来看着他：“这就是你偷亲我的理由？”
    陆宵灼笑：“那要不，你也亲我一下？”
    颜宁想了想，竟然真的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