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故而即便林敬知过去没有午休的习惯, 在被西德从卫生间运往自己办公室的小隔间后，困意也止不住地往上涌。
    尤其是他之前在卫生间内被西德……释放过两次之后, 这种困意就像是瞬间叠层了一样。故而抵达小房间的林敬知，模模糊糊的脑内只来得及划过“这行为是真的很耗精力很不科学，可是西德好像又很喜欢怎么办”一行字, 就一秒睡了过去。
    靠在床边的西德看着林敬知的睡颜，面色却是和往常不太一样，压抑感过重，目光也很沉, 紧紧地盯着林敬知的模样, 像是恨不得将他当场拆吃入腹才能满意一般。
    西德就这么站了许久, 一直等到开会约好的一个半小时还差五分钟, 才堪堪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能量从林敬知的脑域中恋恋不舍地退出。
    那东西退出的时候, 沿路在林敬知的蓝色小触须内留下了不少“黑色种子”, 种子和触须内的向导素交合, 涌入触须深处，将黑色能量在最兴奋时才烙印下去不久的痕迹充斥地蹭蹭发亮。
    那是哨兵对向导的临时标记。
    黑色能量很快收回脑域，淡蓝色的向导素也随之跟进，在西德的脑域里亮起点点光芒。
    但那光芒只要不是腺体标记和精神标记同时进行的最终结合，就终有一天是会灭的。
    伸手在林敬知的额角眷恋地碰了碰，用力看了好几眼后，西德才转身离开。
    ·
    军议大型会议在军部高层就f1事件开启的小型会议结束后一小时四十分钟举行。
    其规模宏大，与会人数众多，堪比二十年前分裂战争后，联盟第一次统一会议，不过不同于上次大家都喜形于色的表情，这次与会的所有人，明显面色都很是沉重。
    会议室最前端最中心的位置上坐着的，除却西德和朱利安以外，还有不少以远程光屏形式参与的，曾经联盟德高望重人士。
    而这些人中，包括西德的父亲，前军部元帅约瑟夫伯爵，与他同时期的一些老将领；朱利安往前数两任议院首相，及首相们的部分副手；还有科研院的一些老研究专家，包括霍伯特教授在内。
    人数动员之多，级别跨度之大，足以证明这次f1事件引爆了一颗多么大的炸弹。
    会议开始，在情报人员的一顿综合汇报，和四下人有关进化人能力的激烈讨论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所谓“进化人”的能力。
    不光“进化人”，诺克有关“异宇宙人种”的说法，也在每一个人心里回荡。他不仅将这种说法告诉西德，在察觉到f1事件发生后，诺克又申请向议院要了第二次招供的机会，将“异宇宙人种”的消息传达给了议院，并且他传达给议院的版本，要比西德的版本更为详尽一些。
    少了很多试探的成分，全是平铺直叙的解释。
    议院的人自然是震惊的，而当他们转述出来后，整个会议室的人也都是震惊的，于是会议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这份沉默涵盖了在场大部分人从惊讶到不敢置信，再到不得不相信的过程，也将小部分人知道些什么，却企图以不变应万变的小心思囊括其中。
    沉默持续不了太久，终究是要被打破的。
    议院前前任首相---分裂战统一之后，和约瑟夫伯爵同期掌管议院的那位，如今已然是位老先生了，不过身形看上去还算硬朗，只见他轻轻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面，说话从语气到声音，都带着习惯性的强势，他点了点面前有关进化人的数据报告，“异宇宙人种的猜测话题先不论，我想问问，这次军部f1事件被捕的五人，全部都是实验成功的进化人？”
    就在他座位光屏往下不远处的朱利安颔首，“是的，来福先生。”
    “也就是说，这次又和上次辐射武器一样，人家都把东西放到你们眼前，你们才慌慌张张地发现人家又搞了个新的项目，然后急急忙忙地跑来开会？”老来福用力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吹胡子瞪眼，满面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另一头的约瑟夫伯爵闻言，身体一动，配合着他摇头感慨，“都这把年纪了，半边身子还不能安心入土啊。”
    下面的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老来福和约瑟夫这两位，可以说是联盟统一的史诗级别人物了，无论是约瑟夫当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还是老来福在统一后对着纵横捭阖的联盟整顿，都是放进了教科书的案例。故而在场所有人，对他们都怀有十足的敬意，很大一部分甚至是年幼时受了他们的影响，义无反顾地加入军议两部并开始工作的。如今被老来福恨铁不成钢的一批，个个都不是很敢接话。
    而老来福现在已经退任了，说起话来早就不似当年一样圆滑和考虑周到，如果说当年的老来福，是圆滑中藏着狠厉的话，那现在的老来福已经没有圆滑了，他看见不爽就一阵痛批，一旦发现错误就谁的面子都懒得给，一通臭骂，但偏偏他不论批还是骂，都能一语中的，故而即便讲话难听一些，人们也不太敢有异议。
    “也不要太悲观嘛，”约瑟夫话音落地，在老来福旁边的一块光屏，联盟前任首相，和拜尔德同期的那位，眯了眯和颜悦色的眼睛，“这进化人的数据看上去是挺吓人的，但不也被咱们军部的战士降服了不是？现在还被关着呢，可见事态也没有太严重，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这还叫不严重？情报落后是多严重的问题诸位还不够清楚？它意味着我们和对方之间的差距早就在无形之中被拉的远远的了！来，我就问问，”老来福理都没理他，目光一撇就朝科研院的方向看去，“汇报上说科研院也有两位‘意外’产生的进化人，对吧？”
    他故意强调了意外两个字，显然一眼就看出了科研院相较神秘组织，天差地别的研究进度。
    “那你们科研院认为，从头到尾自主完成实验并且产出，”老来福说着，看了光屏上的数据一眼，伸手比了个数，“不说多，八名吧，进化人，要多久？”
    霍伯特教授和老来福是同期一起打过仗过来的，故而言语和面上完全不及其他人那般对他畏惧，了当地回道，“不清楚。”
    是真不清楚，黄毛和苏铭现在虽然情况稳定，但并不意味着消散剂小组工作轻松，相反，他们压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焦头烂额了。
    繁重的工作压在身上，如今的消散剂小组要继续消散剂的研究，还要看着黄毛和苏铭，面前又没有一个明确的引路人，即便专业素养还算不错，能勉强顶住，但也只是勉强顶住的程度了。要知道，过去林敬知带领他们的研究方向，完全是以抑制住辐射反应为目的的，如今进化人的出现，让多方都隐隐有对进化人进行了解的想法，但，那是和林敬知带领下完全相反的道路，如果消散剂小组要去研究，就相当于重新开始，并且这个重新开始，在没有林敬知的情况下，谁也拿不准最后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它不像消散剂，后者小组成员已经跌跌撞撞走了一年多，即便林敬知离开，他们脑海里对消散剂的认知也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虽然面前遍地荆棘，但他们也能大概看得到终点的位置，而倘若他们放下这条路，去走通过实验创造进化人的路，无异于替自己重新选了个纯黑摸不着头脑的领域，再加上上面一直没有下公文，他们也就一直选择钻研消散剂。
    这些细枝末节，老来福是不知道的，他本以为霍伯特会给他回个“少说三五年”之类的答案，在他心里，这样的答案已经够坏了，故而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三个字。
    老来福有些懵了，心说联盟相较那个组织，已经落后到这个地步了？
    “不是，这两人都能稳定下来了，说明你们至少对这个流程有那么一点了解吧？霍伯特你---”老来福先生说到这，蓦地想起霍伯特也很多年没进过实验室了，旋即偏了偏脑袋，“不对啊，这事儿怎么你来汇报呢？我不是记得科研院这一年得了个挺厉害的年轻人，我那些学生一个个老爱提他说他厉害，叫林什么---林什么知？人呢？让他来汇报啊？”
    朱利安首相目光一晃。
    “嗯？人呢？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没被请来？”老来福目光一动，觉得不太对劲，扫了在场所有人后，那双充满褶皱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精光，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快狠准地点名道，“你，对，就你，霍伯特后面那个，出来说说，怎么回事？”
    事实证明，来福当年能震住议院，让初上任的拜尔德处处碰壁感到棘手，能耐是一点也不差的，尤其在看人方面。
    他故意挑了个一站起来就面红心跳眼神恍惚的研究员，然后一会给糖一会打一棍子的逼问，很快就把林敬知离职的事情问了个清清楚楚。
    林敬知离职的事情，军议两方的人可以说都是各有看法，有不少心里其实也是愤愤不平的很，总之不管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伴随着那小年轻的汇报，场内越来越鸦雀无声就是了。
    而老来福，老来福听完全程后，气得连胡子都不想吹了，在视频内猛地拍了下桌子，“情报情报严重落后，外部外部干不过，内部内部一盘散沙，能救人能干事的赶走，不能救人不能干事的留下，就你们这样还开什么会？打开大门迎接海盗去算了，浪费我老头子什么时间！？还有昆特，昆特都敢用？这谁的主意？赶紧给我说说，谁的主意？”
    老来福愤怒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场内循环，军部好几个人都朝朱利安的方向投去目光。
    停职，是军部建议的，但二组和昆特，却妥妥的是议院选择的。
    注意到他们的目光，老来福愤怒地看向朱利安，冷声道，“怎么回事？”
    朱利安虚掩着清了清嗓子，良久道，“来福先生，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和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嘛。”朱利安还未说完，和拜尔德同期的那位首相就清了清嗓子，还是那张看上去极其无辜的脸，“来福前辈，咱们现在不应该好好讨论一下怎么对付那个神秘组织吗？这样的进化人不管他们拥有多少，恐怕都不是轻易能造出来的，我们军部一下就押了五个，对面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反应，这个时候去追究过去的一些过错，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了点？是是是，过错肯定是要追究的，但完全可以等这件事完了之后呀，我看啊，现在怎么把这五个人身上的料都挖干净了，然后再想办法将他们牢牢扣住，才是最重要的。”
    前任首相说的算有一定道理，早就因为军部压住那样五个数据超凡的嫌疑犯而惴惴不安的人，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认为应该先好好商量一下抵挡神秘组织的战术。
    然而老来福却一脸否认的样子，“挖什么扣什么怎么对付还用商量？你连人家大本营在哪都不知道，人家已经把你的大本营掏过了！整个f1大楼被控制，里面多少高级将领精锐士兵？能挣扎吗？现在在场的有哪个敢站出来说能和这些进化人打吗？”
    老来福说完，怒视室内沉默的一圈，旋即扭头。
    “就这样还和我谈应对他们的战术？我告诉你，就你这个想法出去领队，联盟二十年前就直接散了，还谈什么统一！重要的是技术，能治本的也是技术你懂不懂？这么大的差距，再好的战术也就只能拖延时间，你拿什么去赢这些数据成这样的进化人？当年统一战能赢，你们都以为全是约瑟夫能打的功劳？没有卡特跟在后面不停改良机甲，不停研发机甲，现在你我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
    老来福噼里啪啦的一通说完，看着眼下一圈人的静默，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在脑门上一样，刚刚那种火气在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一脸没救地看着下面的人，冷哼一声，“哦，卡特也被你们赶走了。”
    朱利安轻轻咬了咬牙。
    “来福先生，”和前任首相一个时期的副手见状，想了想道，“那既然技术这边没有办法，咱们也该先商量一下战术，至少在战术上暂时能抵御住了之后，咱们才有从长计议的时间吧？不然我们瞬间被敌人攻克，这技术也谈不上什么提高不提高了。”
    老来福用力地摇了摇头，显然对相当不赞同这副手的话。
    副手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过纠结，转眼就看向西德：“元帅你觉得呢？”
    西德想说他一个能打四个，但想想这么说好像有点和现场气氛脱节，于是道，“击败体力进化人并不是全无可能，数名擅体术的精锐将领一起的话，还是有对付可能的，麻烦的是脑力进化人。”
    “控制f1大楼的也是……？”
    “应该是的。”
    “可不是说，科研院那边检查那名脑力进化人，只有探知能力增强，情绪感知能力强，存在直接攻击他人大脑可能的潜力？这控制大楼---”
    “任何能力都是有延展性的，先生。”西德偏了偏脑袋，语气一本正经，“这个问题很好解释，您将科研院的脑力进化人理解为初期，而控制f1大楼的脑力进化人理解为中后期，就可以了。”
    闻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有关脑力和体力进化人的大部分详尽报告，其实都是来自苏铭和黄毛，而这两人的报告已经让他们震惊至此了，却还只是……初期？
    “西德你转行搞研究去了？”场下人还在被西德的话惊住，那头的老来福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西德说话语气的不同以往---不太像是他能说出来，或者是总结出来的话。
    既然和约瑟夫同时期，自然就说明老来福也是看着西德长大的，对后者还算了解。
    西德耸了耸肩，“我现学现卖而已，原话是林博士说的，f1现场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而且f1大楼受控情况，基本都是他出手解除的。”
    “f1大楼的状态是林博士解除的？”闻言，有人惊呼一声。
    “不，不是因为元帅将那五人制服了吗？”
    “不是啊。”西德满面无辜，“他把状态解除了我才上去和那些人干架的，还被打了一顿，受了不少伤呢。”
    所有人眼睛一眨一眨的，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询问林敬知是怎么把状态解除，还是问问西德和那五个人交手的感觉。
    那头的西德见他们不问，索性就自己慢悠悠地说了，“你们不知道科研院里他们那个消散剂二组的昆特不慎受伤的事情？后面不是确定了是那个研究员受了刺激后影响的？脑力进化人就是能刺激人大脑，后期的脑力进化者能控制，这是林博士的猜想，当时f1那个情况，我要是直接上去找人干架，人家手里握着一整个f1的脑子，那我是打还是不打？当然要先想办法把状态解除---”
    朱利安狠狠地瞪了西德一眼。
    那头的老来福瞬间反应过来，“昆特？！”
    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当面痛骂，老来福气得差点把光屏直接关了，被四周的人劝了半天，才找人送来了强心剂，一脸阴霾的坐在光屏前。
    “那，林博士是怎么解除状态的啊？”
    “不知道啊。”西德摇头。
    “林博士怎么知道解除状态的方法啊？”
    “不知道啊。”西德继续摇头。
    “那，那，有没有可能把林博士请回来问一问---”
    老来福冷哼一声。
    “不知道啊。”西德一笑，“这个问倒我了，不过设身处地想想换我的话---”
    大部分人这会儿都知道西德和林敬知交好，于是屏气凝神地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估计不太乐意吧。”西德耸了耸肩。
    众人顿时露出了丧气的表情，有人甚至开始想讨论要以什么办法把林敬知请回来，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云云，俨然将林敬知看成了解决这次事件的关键。
    期间有其他人插话表示应该应该讨论一下战术问题，然而众人却不以为然。f1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老来福说的没错，一旦那些人想要控制他们，就能让他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届时还说什么战术？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吗？他们刚刚还同意讨论战术，是因为不知道那种无形之中控制人的方式是可解的，而他们现在从元帅口中得知了这一点，那么把林敬知想办法请回来，顺利坐在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第一重位上。
    其他人在讨论，老来福在观察西德，后者的语调过于轻松，老来福反复将他开会以来说过较少的那几句话在脑海中过了过，眯起了眼睛，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碰了碰。
    众人热烈地讨论了半天，几乎想到了所有林博士可能会需要的条件和福利，从房子到财产到荣誉，要不是西德面色不好看，连老婆都快想到了，就在他们兴致勃勃地想要将这些条件和福利送出时，却尴尬地发现，他们根本联络不上林敬知。
    第99章
    众人都在企图联络林敬知时，林敬知本人正在西德办公室的小隔间里睡觉。
    要说西德以前被人称为纨绔子弟、花花公子等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人的办公室看上去是挺简单的, 但一走进这小隔间，那些花里古哨的气息瞬间就藏不住了。
    上等的复古熏香, 最先进的恒温器和睡眠仪，松软宽阔的大床，极简中尽显奢华气息的室内装潢, 完全不像一个忙忙碌碌一天到晚脚不点地的联盟元帅，反倒更像一个富二代。
    不过, 这么个隔间做出来, 西德他自己睡过的次数有没有超过一只手感受如何---有待商榷，林敬知这么两次睡得倒都还真的挺舒服的。
    毕竟房间内不论是床还是仪器，都比研究员宿舍要好上太多倍, 外加林敬知确实也是累了, 陷入睡眠的速度非常快。
    并且罕见地，做了个梦, 足以见其疲劳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