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为我办事？你是说假装我去点赞？”夏语冰全然不相信他的话, 嘲讽地说。
    “你先看看那个文件，看完了就知道我对你是不是忠心了。”沈岸笑着，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起过龃龉一样, “待会儿我来接你吃饭，穿的漂亮点哦。”
    “不去！”
    “真不去？哎呀, 这可就为难了，我都跟柏青山说了你要过去。”
    著名导演柏青山？夏语冰怔了一下，忍不住追问沈岸：“什么意思？柏导也过去？”
    “对呀，”沈岸拖长了声音，笑笑地说，“《双生》正在洽谈邀请他做导演。”
    这个消息实在意外, 夏语冰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对《双生》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当初是为了有机会多接触跟宋枫才接了这部戏，再加上解约后没人继续跟进，星光那边拉投资也不太顺，开机遥遥无期，她差不多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片约了。
    但是，他们居然能请到柏青山做导演？简直太惊喜了！
    柏青山，业界的传奇性人物，两三年也不一定拍一个片子，拍的也不一定是大明星大制作，但是，他只要一传出动向，立刻有大把大明星打破脑袋也要抢着插一脚，因为，柏青山出品，一向意味着拿奖拿到手软。
    有他执导筒，哪怕《双生》是个小成本文艺片，哪怕《双生》是个冷门的双女主片，也极有可能是冲奖热门。
    沈岸听她半天不说话，知道她已经动心，趁势笑着说：“好好准备，一会儿我来接你，记得看文件。”
    夏语冰挂断电话后犹豫了好一阵子，这才懒懒地打开邮箱看邮件。
    是个excel表。她禁不住皱眉，最烦看表格了。
    她叫了几声陈颖，一直没人回应，这才想起来陈颖今天约了人谈工作室运营的事，要是想等陈颖回来帮她看的话，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想起沈岸的反复叮嘱，她耐着性子打开excel表看了起来。
    表格做的很简洁也很清晰，一边是她的工作室前期筹备的花费和有意聘用的职员基本情况，另一边是星光旗下一个咖位在她之下的一线女星工作室相应的情况。
    夏语冰看着看着，渐渐惊诧起来，为什么陈颖各项成本花的都比那个女星多而请到的人都是业绩平平甚至是刚入行的呢？
    她并不是蠢人，只是很少关心这些琐事罢了，如今表格里清清楚楚地对比着，她在惊诧之余，头脑里渐渐做出了一个推论：陈颖要么能力太差，要么开了花账，而且很可能两者都有。
    这个发现让她心惊胆战。在这世上，她还能相信谁？
    屋里没有别人，没人能窥见她的狼狈，于是她放任自己在无比沮丧的情绪里沉沦了一会儿。然后，她端起咖啡杯走去厨房，向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狠狠地摔下了杯子。
    伴着一声脆响，杯子四分五裂，这个陈颖送给她的礼物从此不复存在。
    夏语冰现在觉得情绪好多了。
    但是，接下来怎么办？
    她本能地调出了宋枫的电话，可是犹豫了很久之后，她并没有拨号。如果沈岸能调查到这些，宋枫肯定也能，但是宋枫却无动于衷——他已经彻底不再管她的事了。
    从前那些除了演戏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有宋枫摆平的舒心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夏语冰慢慢地在地上坐下来，头一次毫无形象地、懒散颓丧地靠着冰冷的墙壁，苦笑了起来。
    她的感觉真是太迟钝了啊，过了这么久，这才体会到轻轻松松的“解约”两个字，需要付出的代价居然这么大。曾经她生活在一个安全惬意的环境里，信任和忠诚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如今她才发现，这些都是因为有宋枫、有高唐作为她身后的支撑，为她过滤掉了几乎所有负面的东西。
    那么现在被踢出局的她，该怎么办？
    许久之后，她咬咬牙，拨通了刘凌峰的电话。
    刘凌峰似乎是匆忙奔过来接的电话，还有些气喘吁吁，一上来就说：“语冰，我正想找你呢，你的工作室筹备的怎么样了？”
    “我收到沈岸给我的一个表格，我不是很懂，你帮我看看。”夏语冰忍着心里的酸涩，尽量用平静的声调跟他说。
    “好，你发给我。不过语冰，你要当心沈岸，他最近一直在撬咱们的墙角，有好几个合约没满的艺人听说他也想挖过去，那个人不大讲规矩，你留点心。”
    “我知道。”夏语冰心情低落，也无心跟他多说，只吩咐道，“你看看表格里说的是不是真的，到时候给我回个话。”
    “好，我马上。”刘凌峰很少见她主动联系自己，知道是要紧的事，忙忙地说，“你先别着急做决定，等我看完了立刻给你回话。”
    等沈岸按响门铃时，夏语冰已经收拾妥当，脂光粉艳地裹在一袭深紫色的旗袍中，袅袅婷婷迎了出来。
    沈岸笑着鼓掌，连连说：“几天不见，语冰你更漂亮了。”
    夏语冰瞥了他一眼，拿起手包便往外走。
    沈岸追过来问：“文件你看了吗？”
    “看了。”
    “这下你明白我的苦心了吧？”
    “不是很明白。你想我怎么样？”
    “合约还在等你签字。”
    夏语冰站住脚，冷冷地看着他说：“我不想签。”
    沈岸耸耸肩：“还是不相信我？”
    “我谁都不信。”夏语冰说完，立刻迈步往前走，沈岸跟上来，拽着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拉，柔声说：“好啦，你看看，要不是为了你，我哪儿耐烦去查这些？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夏语冰挣脱他，只是不说话。
    沈岸无奈地摇摇头，突然又笑了：“你真是孩子气。算了，先不说这些扫兴的事，走，咱们先去跟柏青山谈谈《双生》的具体情况。”
    车子穿行在喧闹的都市中，夏语冰眼望窗外，沉默不语。
    微信有震动提示，她侧身挡住沈岸，打开了消息，刘凌峰回复说，表格上的情况基本属实。
    夏语冰默默地坐正了，心想，陈颖不能再用了，接下来，找谁呢？
    晚上八点，松果台一档素来以敢说著称的娱乐点评类节目花了整整十五分钟点评了近来沸沸扬扬的洛迦黑料事件。主持人先简单回顾了整个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然后把各路人马的表现挨个展示了一遍，大篇幅回放了璀璨之夜红毯上姚玥无法掩饰的挑衅举动。节目最后，两个主持人大胆猜测了可能的幕后黑手，虽然没有说名字，但是“利益才是一切矛盾的根源，洛迦拿到一部高配置剧集的主角，究竟动了谁的蛋糕”这句犀利的点评，几乎让人立刻就想到了被换掉的姚玥。
    觉得自己get到了真相的吃瓜群众神色肃然，没错，这就是利益，这就是竞争，洛迦就算资源再好，到底还是个新人，遇到圈里那些龌龊的手段也只能忍着，不过不同的是，从此后他们再不会相信诸如洛迦潜规则、不敬业、耍大牌之类的无稽之谈，更不会被这些别有用心的言论牵着鼻子走。
    当然，无比心疼洛迦的洛神们都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做点什么的，既然不能公开表达这种不满给洛迦惹事，于是她们选择了去姚玥微博底下签到，有秩序的依次在姚玥最新的一条微博底下留下四字评论“到此一游”，数万人有秩序的同时留评，评论的内容全部相同，对留评的原因又众口一致的缄默不语，立刻在网上引起了轰动。
    姚玥的粉丝们有苦难言，开战吧，对方只是“到此一游”，连战的理由都没有，不作反应吧，在自家地盘上被人这么压着打，实在太不痛快了。
    最后一些姚玥的铁粉也纷纷到洛迦最新的微博下面去签到，评论也只有四个字“到此一游”，但是很快，大批洛神用洪水似的评论不容反抗地淹没了这些微弱的声音。
    “你呀，下次做事前跟我商量一下，不要头脑冲动，就算你想针对她，好歹咱们一起合计合计，也能办的周密一些，你看现在这样子多尴尬。”姚玥的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她。
    姚玥满不在乎地说：“谁怕谁呀，撑死无非是一群苍蝇在网上叫唤叫唤，别的还能把我怎么样？”
    经纪人皱眉摇头，神色严肃：“真要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就算了，可这事明明是你出局在先，洛迦入局在后，我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是原作者那边换下你之后洛迦才得到消息去试镜，偏偏你要听信王馨雨说什么投资方点名要洛迦，这下可好，白白被人当枪使，羊肉没吃着惹得一身骚。”
    姚玥还想说什么，经纪人的电话响了，他接通后没说几句话，突然抬高声音惊诧地问：“什么，跟洛迦一组？”
    第63章
    姚玥看着一脸郁闷的经纪人, 轻描淡写地说：“怕什么，跟洛迦在一组更好, 到时候跟制作方打通关系，我晋级她出局, 那才叫解恨。”
    经纪人很想帮她摇摇她那个明显没什么用的脑袋，好把里面的水都倒出来。说的真轻巧，想跟《最佳演员》制作方打通关系让洛迦出局, 做梦没做醒吧！
    《最佳演员》是最近异军突起的一档旨在比拼演技的竞技类综艺节目, 无论是收视率还是口碑都在节节攀升，现在已经是一票难求，想在其中占一个名额十分困难了。
    姚玥能参加这个节目，主要是因为下手早。当初这个节目还在筹备的时候, 经纪公司考虑到她一向被讽刺毫无演技, 所以给她联系了这档节目想扭转观众的固有印象，当时公司也没想到这个节目能这么火，如今看来, 真是赚大发了。如果是现在才开始操作，姚玥未必能挤进这个节目, 可是现在，不管姚玥能不能战胜同组的对手晋级，只要能在这档节目露个脸，都能带起一大波话题，对于她这种全靠人气撑场子的流量明星来说是个极大的助益。
    当然，前提是别被对手碾压的太丢脸。
    但是洛迦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洛迦是近期才决定加入的, 短短几天时间就打通所有关节拿到一张入场券，还跟姚玥分到了一组，可想而知其中的难度有多大——经纪人不是刚上道的雏儿，他知道分组分的这么巧不可能没有猫腻，多半是宋枫刻意安排的。
    有宋枫超大力度的加持，姚玥想动手脚，可能性接近于零。但是演技这方面，虽然他是姚玥的经纪人，但他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自家艺人演技合格。是的，真的是连合格都困难，也就是粉丝们心大只爱她的颜，也多亏公司给定的真性情人设讨喜，姚玥才能在熠熠星光中占得一席之地。
    经纪人心中窝火极了。姚玥为人其实挺上道，花钱大方嘴也甜，之前和平台以及媒体关系维持的都不错，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上《最佳演员》只是为了露个脸增加话题度，凭着多年的交情，想必节目组也不会故意设关卡难为姚玥，但是现在洛迦加了进来，那就关系着两个人的脸面，本来逢场作戏的一场秀变成了实打实的演技比拼，自家艺人这水平，真是……
    经纪人飞快地盘算了各方面可以用得上的人脉和可参考的案例，闷闷地说：“今晚松果台有洛迦演的电视剧，你最好看看，心里也好有个底。”
    姚玥很有些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跟她一样的流量明星，有什么必要专门去看她的垃圾片？
    她敷衍地打开电视，嘟囔着说：“行行行，我看看。”
    “夜里十点开始的，现在还早呢。”经纪人一边搜索《探幽录》的播出情况，一边跟姚玥说。
    姚玥撇嘴，很是不屑：“十点档？切，这个点能有什么好剧！我当她多牛呢，闹半天只是个深夜档。”
    经纪人刚好到《探幽录》的收视率数据，倒抽一口凉气，直接把手机送到她面前让她自己看：“你看了收视率再说话吧。”
    姚玥瞟了一眼，顿时不吭声了，见了鬼了，深夜档的剧集居然比她之前演的八点档收视率还高？肯定买了假收视！
    电视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叫着“洛迦”，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经纪人定睛一看，屏幕中柏寒松正笑盈盈地举着一根马蹄糕向远处的洛迦招手：“快来，这个你一定爱吃！”
    经纪人恍然大悟，原来是《食神出招》开始了啊。这档秀他也断断续续追看过一阵子，的确很好看。他留神看了下右下角的期数，顿时一阵惆怅，居然已经是本季最后一期了。
    不同于以往充满了斗智斗勇的节目形式，本季的收官之作主打的是温馨牌。这期没有请客串嘉宾，四个主创人员带着跟这个秀一起火起来的鸡贼导演杨升，一起到n市著名的中山路美食街找吃的，典型的逛吃逛吃谈心聊天。
    洛迦的爱好是各类肉食加甜食，嘴馋饭量大，一吃起来连话都顾不上说。柏寒松口味清淡，夜市的美食以重口味居多，所以他不怎么吃，多数时间在点评和发掘。王馨雨吃得很少，但是吃的热情很高，不管尝试什么，都能引来她由衷的赞美。顾同生性腼腆，居然特别能吃辣，一份臭豆腐加双份辣椒，他还觉得不过瘾。至于杨升，简直是男版洛迦，什么都爱吃，什么都要吃双份。
    五个人一路风卷残云地吃过来，在一家生意火爆的店里，杨升和洛迦为了抢最后一份炒沙虫差点上演了全武行，最后洛迦以暴力取胜，杨升一脸愤愤地说：“洛迦，你简直是我从业生涯里的一个噩梦，天天气我就算了，连吃的也跟我抢！”
    洛迦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嫌弃地说：“得了吧，要不是我天天气你，你能当上网红吗？”
    经纪人看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姚玥不满地看看她，不屑地说：“太假了，哪个女演员敢这么吃，我敢打赌她背着镜头全吐了！”
    经纪人心不在焉地听她说着，注意力全集中在真人秀上。
    柏寒松又发现了一个专做芝麻糊的老店，继续招呼洛迦过去扫荡。洛迦嘴角上还沾着炒沙虫的配料，柏寒松小心地用餐巾纸给她擦掉了。
    经纪人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洛迦和柏寒松，似乎越来越亲近了呢，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点做做文章？
    但是下一秒钟，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洛迦背后的宋枫不好惹，而柏寒松更不好惹，演艺世家，绝好的声誉、过硬的演技以及在演艺圈里纵横交错的人脉，吃饱了撑的才会同时要得罪他们两个，如果是为了给姚玥找场子嘛，不值得。
    姚玥再次发表意见：“从头到尾都在吃，有什么好看的？现在的观众品味真差！”
    经纪人忍不住反驳：“当初要是活动活动让你去当嘉宾就好了，你看王馨雨跟顾同，上这个秀之前流量还不如你，尤其是顾同，根本就是半个新人，现在呢，他的微博关注比你还多！”
    姚玥又不说话了，一脸不服气地看着电视里边吃边聊天的几个人。
    王馨雨轻轻咬下钵仔糕的一小角，惆怅地说：“一眨眼的功夫，居然是最后一期了，也不知道下一季是什么情形。”
    顾同眼圈有些微微的红了，似乎是被辣椒辣住了：“好舍不得大家。”
    杨升啃了一口烤猪蹄，没有说话。
    柏寒松看看洛迦，笑了笑说：“跟你们在一起很愉快，这两个月我笑的比前半年加起来都多，谢谢你们。”
    只有洛迦还是埋头吃芝麻糊，末了杨升忍不住提醒她说：“喂，洛迦，好歹说点什么嘛，我不是嘉宾不发言无所谓，你要是不说话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洛迦从碗的上方露出两只滴溜乱转的眼睛，说：“吃完再说！”
    经纪人忍不住又笑了，感叹地说：“高唐给洛迦弄这个人设真是太精彩了，机灵中透着憨傻，又漂亮又接地气儿，怪不得火的这么快！”
    姚玥轻哼一声，冷冷地说：“艹人设嘛，谁不会？”她见经纪人还是一脸投入地盯着电视，于是不耐烦起来，飞快走过去关掉电视，说：“别看了，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