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话音刚落，又过来一个工作人员，赶着那个年轻女孩叫“赵导”，姚玥这才醒悟到面前的人并非是跑腿的龙套，虽然有点尴尬，但是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撒着娇说：“赵导，我带都带过来了，待会儿就试试吧，肯定符合你们的要求。”
    那个女孩摇摇头说：“不行。”
    姚玥不服气，还想再说，那个女孩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剧本递给她，似笑非笑地说：“你看完剧本再说话吧，你带的服装不可能符合要求。”
    姚玥半信半疑接过剧本一看，顿时哑口无言。先前沟通时只说是现代戏，所以她把自己最好的私服都带过来了，谁知道戏是现代戏，人物却是戏曲演员，要求穿练功服勒头帖片子的！
    姚玥忍着气，摆摆手让自家随从都出去，一时间全是拖箱子问情况的，轰隆隆响成一片。
    洛迦不爱看热闹，只坐在角落里读剧本。短短三页剧本，剧情却十分丰富。这出戏改编自十几年前的一个经典电视剧《ab角》，一共有两个角色，一个是从a角沦为b角，已经多年没有登台机会的闺门旦孟瑶，另一个是从b角变成a角，目前风头正劲的吴珊。因为被吴珊排挤，孟瑶没戏可演，失意落魄，她忍受不了在剧团受到的冷遇，开始到处托关系想调动工作，就在此时，她突然听说吴珊要出国一阵子，下个月她很可能会顶替吴珊登台演出。孟瑶激动换上戏服，一个人在剧场排练，幻想着重登舞台时的风光，谁知就在这时候，吴珊突然出现了，嘲笑她自不量力……
    洛迦一边看一边开始在脑中设想剧本上的场面，忽然见姚玥走过来，仰着下巴对她说：“喂，我要演吴珊！”
    洛迦懒得理她，只翻着剧本不吭声。
    姚玥忍不住大声说：“喂，叫你呢，我要演吴珊！”
    “我不叫喂。”洛迦继续翻剧本，头也不抬。
    姚玥被噎了一下，正要继续发飙，忽然发现摄影师打开镜头盖开始对焦，这才想起经纪人交代过的，排练过程也会录影，方便将来制作花絮的事，姚玥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温温软软地说：“洛迦姐，我想演吴珊，行不行呀？”
    洛迦看着剧本，无可无不可地回答：“行。”
    姚玥突然觉得，她答应的这么痛快，肯定是早就看中了孟瑶这个角色，哪能这么便宜了她？立刻改口说：“不对，我是说我想演孟瑶，好不好？”
    洛迦还是那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随便说了声“好”。
    姚玥立刻又觉得吃亏了，莫非吴珊才是她想演的？于是再次改口：“我还是演吴珊吧。”
    “最后一次。”洛迦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没那么好耐性陪你挑东挑西，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演哪个？说完就没得改了。”
    姚玥警惕起来，不说自己想演什么，反而去问她：“你想演哪个？”
    “我都行。”洛迦轻笑一声，“反正我演技好。”
    姚玥被她那副睥睨众生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忍不住讥讽她说：“你好大的口气！”
    “对呀，我一向就是这样。”洛迦毫不掩饰自己的自负，“快挑，要不然我就先挑了，挑完你就别想改了，到时候你说三道四也没用。”
    “吴珊，我演吴珊！”姚玥咬牙切齿，吴珊趾高气扬风头正劲，心态和行为都跟她相近，处理起来肯定比孟瑶容易，她又不傻，一开始看完剧本就决定了要演吴珊，更何况戏里吴珊一直是占上风的，如果能趁机好好羞辱洛迦一顿，那才叫痛快呢！
    第71章
    “两位都来了啊, 欢迎欢迎！”导演打着招呼走了进来，先前被叫做赵导的女孩赶紧迎上去, 导演指着她向洛迦和姚玥说：“这是执行导演赵思思，今天白天的排练主要由她负责, 下午戏曲老师来教你们基本的体态和动作，我晚些时候过来对接。”
    姚玥能屈能伸，当下笑的比蜜还甜, 一个劲儿地请赵思思多关照。
    赵思思只是笑, 没有说话。
    导演又说：“日程临时有点改动，刚刚已经跟两位的经纪人沟通过了，对手戏今天晚上录制，剩下的两个环节明天上午录。”
    姚玥有点不满意, 嫌时间太紧, 她笑着说了几句“太赶了”之类的话，见导演并不准备为她改时间，于是识相地闭了嘴。
    洛迦挺高兴, 她请了两天假，如果只需要一天半的话, 明天下午是不是可以跟宋枫回家了？她抿抿嘴唇，无声地笑了。
    导演走后，两个人按照剧本内容开始走位，只不过几个回合过后姚玥就不耐烦了，懒懒地靠墙站着，嘴上抱怨说：“我在剧组走位都是有替身的。”
    赵思思还是笑笑不说话, 转头看洛迦。
    洛迦懒得花时间跟她争论，索性找了化妆师代替姚玥走位。
    姚玥被晾在一边没人理，气呼呼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只得主动凑上来说话，这才开始了排练。
    只是一到了对台词的时候，姚玥的坏习惯就显露无疑。即使拿着剧本，她还是经常串词忘词，遇到一些觉得太难背的台词，她干脆就自己现编。
    赵思思提醒说：“台词必须按剧本走。”
    “我拍戏的时候经常都是自己改台词啊。”姚玥笑着辩解，“作为演员，按照实际情况改动下台词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大概你拍戏的剧组要求比较宽松吧，但是我们节目组要求必须按剧本来。”赵思思一点情面也不给。
    姚玥瞪一眼洛迦，又看看赵思思，知道这两个人都对她不感冒，今天自己孤立无援，于是一脸不满地生了一会儿闷气，最后终于肯照着台词念了。
    按照剧本的内容，孟瑶正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突然撞上了趁夜过来练功的吴珊。吴珊告诉孟瑶自己不是一个人出国，而是带着整个班子出国巡演，嘲笑孟瑶别再做登台的美梦，两个人越说越不愉快，激烈地争执了起来。
    关于争执时两个人的具体情况，剧本上只有台词，没有写肢体动作，括号备注由演员自由发挥。
    姚玥眼睛一亮，提议说：“我觉得这里如果吴珊打了孟瑶一巴掌就更有看点了，当然咱们不用真打，借位就行。”
    洛迦想了想，斟酌着说：“可以试试。”
    两个人对着台词试到这一步，姚玥心中暗笑，根本不准备借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照着洛迦的脸甩了过来，谁知洛迦反应敏捷，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冷地说：“这就是你说的借位？”
    “我到跟前手腕会偏过去的。”姚玥早想好了托辞。
    洛迦耸耸肩：“这两个人冲突很激烈，我觉得孟瑶打回来才更真实。”说着扬手也是一个巴掌甩过来。
    姚玥躲开，恼羞成怒：“你根本不是对戏，就是想针对我！”
    洛迦笑笑，并不反驳。
    姚玥扭头对赵思思说：“她这个态度我没法跟她对戏。”
    赵思思皱眉，冷淡地说：“那就再来一遍吧。”
    “你们！”姚玥气呼呼地摔下剧本，大声说，“你们都排挤我，我不拍了！”
    等导演和两边的经纪人闻讯赶来后，只见洛迦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上背台词，赵思思在指挥灯光和摄影记录排练情况，唯有姚玥黑着脸又是跺脚又是嘲讽。
    刘凌峰性格宽厚，不免说了几句以和为贵的场面话，赵思思低声跟导演说了大致的情形，导演知道有现场跟拍，赵思思不至于拉偏架，不免对姚玥有些不满，还好姚玥的经纪人比较圆活，当下就代姚玥赔礼道歉，又去东扯西扯哄住了姚玥，姚玥这才委委屈屈地过来继续开始对戏。
    只是没排几遍，一个上午差不多也结束了，助理送来工作餐，洛迦还是在片场被陈宇逼出来的习惯，三下两下就扒完了饭准备继续，姚玥却歪在旁边的躺椅上等着助理给她买水果冰，并且声称吃完冰以后要休息一会儿才能排练。
    洛迦于是拖着梅洁对戏。赵思思看了一会儿，笑着过来说：“我跟你对吧，我上学的时候辅修过表演，你凑活着使。”
    有赵思思的加入，排练的过程反而比姚玥在时还要顺畅些，不多会儿姚玥就坐不住了，也不喊着吃水果冰了，走过来就说：“你俩倒是背着我开小灶，真是的，我也要练！”
    洛迦和赵思思相对一笑，都在心里说了声蠢货。
    五六点钟的时候，在导演的指导下，两个人一直不算和睦的排练总算结束，胡乱吃了几口饭以后，造型师和服装师开始按照角色设计给她们做造型，姚玥一会儿嫌戏服不够好，一会儿怪勒头勒得太紧弄得她直恶心，啰啰嗦嗦挑剔个没完，洛迦被她吵得心烦，索性闭上眼睛养神，忽然听见赵思思对摄像说：“全都录下来，到时候我好好给她剪个花絮。”
    洛迦忍不住抿嘴一笑，睁开眼时，正碰到赵思思意味深长的目光。
    晚上八点多时，第一关的对手戏正式登台演出。
    舞台的灯光被调暗了，洛迦临上场时对镜整理了一下头饰，这才快步从幕后走了出来。
    一刹那间，观众席和评委席鸦雀无声。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身穿白色戏服水衣子的女子，她的身体动作还带着点匆忙的痕迹，就好像她刚刚对镜梳妆完毕，着急要出来见人似的。她的额妆做的很漂亮，额头和两腮的贴片衬得脸型妩媚妖娆，头顶发髻如云，但却没有插首饰，显得有些怪异的寒酸。她肤色白嫩，脸上娇艳的戏曲化妆和她的高傲神态让她呈现出一种带着疏离感的美，而从舞台一侧追过来的，泛着雾气的冷光又给她笼上一层说不出来的冷寂底色。
    一时之间，观众和评委都没认出她是谁。
    那女子做了一个兰花指，身段配合着摆出一个柔美的亮相动作，顿时满场都是活色生香。
    几秒钟后，女子叹了口气，撤身站定，沉默不语。
    一时间，满堂华彩消失无踪，只剩一地寂寞凄清。
    冷光微微调了个方向，从侧面照在她脸上身上，像是给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她的脸美艳又凄凉，模糊了年龄感，倒像是一副久不得见天日的陈旧美人图。
    几秒钟后，观众席里有人似乎是不敢相信地低呼了一声：“洛迦？”
    经他这声提醒之后，其他人这才发现，舞台上那个人真的是洛迦！天，她居然还可以这样？这种年龄感，这种寂寞凄冷的样子，她一个年少成名、顺风顺水大明星怎么演出来的！
    因为现场有录音要求，所以观众席即使再激动，也都控制着没有出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动静。
    洛迦，不，现在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那个郁郁不得志，渴望再次登台到几乎入魔的孟瑶了，她仰起脸，专注地看着舞台正中，眼神中又是爱恋，又是犹豫，又是狂热。
    悠扬的戏曲背景乐缓慢响起，冷光变成温暖的黄光，在似回忆似梦幻的氛围里，孟瑶水袖轻挥，臻首微扬，和着鼓点声起范儿、定身段，悠扬婉转地念出了第一句念白。
    评委席上一名青衣出身的女评委挑剔的看着洛迦，心想，刚刚那几个身段还凑合着能看，但是一出声就露底了，跟专业的没法比。
    她跟身边另一个票友评委交换一下眼神，票友评委微笑点头表示肯定，女评委想到洛迦只不过才学了一下午，能有这种表现实属不易，这才收起了挑剔的心理，认真看了起来。
    孟瑶几个标志性的戏曲动作做完，念白也说完了之后，跟着又是一声叹息，轻抚着自己的脸，幽幽地说：“多久没现在这个舞台上了啊？我还是……这么美。”
    这句台词有点念白的韵味，却又是用普通人说话的声调说出来的，声音幽怨缠绵，就像是深居冷宫多年的弃妇在对镜自怜，青衣评委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想，这小姑娘还是有两下子的，演的真好。
    “呵，这是谁呀？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儿扭来扭去，真不嫌寒碜。”
    一个尖刻的声音突然响起，笼罩着舞台的温暖黄光顿时变成明亮的白光，姚玥饰演的吴珊慢慢地从幕后走了出来，不屑地说。
    青衣评委一阵失望，姚玥也穿着白色水衣子，也勒头贴片做了额妆，但是，那个味儿怎么都不对，想到刚才自己还嫌洛迦不够对味儿，现在一看姚玥顿时觉得洛迦好太多了，果然货比货得扔啊。
    观众席也是一阵轻微的骚动。姚玥出道以来一直演的都是傻白甜，从来没演过任何跟恶毒心机沾边的角色，但是刚刚那尖刻的语气，现在这一脸不屑的样子，简直活灵活现，演技很不错嘛！
    也有个别观众想起璀璨之夜红毯踩裙子的一幕，默默地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别是本色出演吧？
    孟瑶流露出一丝畏缩的神情，但是很快，她挺直腰，冷淡地回答：“怎么，我想练练功也不行吗？”
    “可是我也想练呢，请你让开吧！”吴珊带着傲慢的笑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的言语、她的目光、她的整个姿态都透露着不屑和刻薄，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咬得孟瑶钻心的疼。
    第72章
    孟瑶抿紧了唇, 脸色变幻不定。
    为了更好地表现出人物的情态，洛迦和姚玥虽然穿了戏服勒了头, 但并没有按照戏曲的要求画大浓妆，只是用了比较白的粉底, 在眼睛部位扫了红，又着重勾了眼睛和嘴唇，所以观众从两边的电子屏上还是能很清楚的看到演员的每一个表情。
    只见孟瑶的神色先是卑微中带点愤怒, 渐渐的, 愤怒变成了讨好，她微微低头弯腰，姿态十分恭顺，温柔地说：“你还记得咱们以前一起练功的时候吗？你有个动作一直做不好, 我就一直教你。”
    孟瑶说着, 轻轻扬起水袖，腰肢微动，一派婉转风流。
    吴珊冷笑：“什么年月的旧账了, 现在我做得比你强！”说着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青衣评委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酸倒牙的表情，姚玥这是在亮身段吗？硬的像干柴, 扎的像仙人掌上的长刺。
    孟瑶仍在试图叙旧：“你那会儿刚进剧团，我是a角你是b角，你天天追在我身后跑……”她沉浸在对旧时风光的回忆中，眼中满满都是星光。
    吴珊切了一声，伸手在她面前做了个停车的手势：“打住，我那会儿可没少受你的气, 风水轮流转，如今我是a角你是b角，认命吧。”
    “珊珊，你不是要出国吗？”孟瑶想起这个传闻，眼中闪着热切的希冀。
    “没错，我是要出国，”吴珊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下来，看见孟瑶眼睛猛地一亮，这才笑着说出了后半句，“不过，整个团队跟我一起出国巡演，不包括你。”
    “什么？”孟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但是很快，她又换回了那种温柔低切的强调，轻声说，“珊珊，我是b角，为什么不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