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
莫说大齐,天底下在最新式的吃喝享受上勉强能和肃州一比的,大齐的京都算一个,其他地方就是吹得再厉害, 卢方也不屑一顾。卢氏抓住了人无我有且优、市场大片空白的时机, 靠着赵小禾在孟阳关所圈的荒地上耕种的粮食蔬菜大赚了一笔, 也把卢氏的名气给打到了肃州之外, 甚至是大齐之外。
为什么?物以稀为贵?自然有这些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卢方合作的对象是赵小禾。
赵道长可是货真价实的宝啊,且不说外界所传的神鬼莫测的本事,还有赵道长头脑中的想法,一些提议,也总能为卢方的经营打开新的路子。
“哎。”卢方忽然叹口气。
老洪在他身后道:“老爷,太阳都落山了,夜里冷,您要站到什么时候?”
卢方身上穿的是咩咩兽毛做的大氅,贴身的衣物也都是咩咩兽毛编制的,全身暖烘烘,暖得都有些躁得慌,要不然他一个老人家好好地室内不呆干嘛跑到外边吹冷风?
冬天的太阳瞧着暖和,也敌不过雪化的冰冷。
老洪看到卢方脸上的烦闷之色,惊奇道:“老爷莫非有烦心事?”顿了顿,他恍然,劝慰道,“家业大了小辈多了,有些人难免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可他们私底下再闹,也不敢闹到您这里来。儿孙自有儿孙福,谁的儿子谁来教,您只管享自个儿的清闲,何必管他们那些糟心事。”
卢方这回真来气了,冷哼一声:“老夫吃饱了撑着才会操那份闲心。不是我说,老洪,你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啊,什么叫谁的儿子谁来教?你骂他们没教好儿子,不是把老夫给骂进去了吗?”
“哎哟,没注意。”老洪笑呵呵的转移话题,“那您叹什么气?”
卢方皱眉,又叹了口气:“老洪啊,咱们多久没赵道长的消息了?”
老洪:“挺久了。”
卢方道:“咱是不是还欠着他钱没给?”
老洪纠正:“不是‘欠’,是红利。您就为这个发愁?赵道长那个性子,来找您拿这笔钱不是迟早的事嘛,您帮他存着又没动过,发什么愁?”
卢方:“我不怕他找上门来,我怕他再也不出现。”
“这……”
赵小禾自从一个多月之前在青州现身过一回,就再也没有可靠的消息传出来,大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内容,甚至还有人讲赵小禾已经驾鹤归去,得道成仙,或者回到海外仙山的师门之中……不管是哪种猜测,大部分都觉得赵小禾可能根本不会再出现了。
尤其是,赵小禾对外宣告的开放神农城的时间,已经超出了十天。
超出一天两天,仍然有人抱有期待。
超出三天四天,抱有期待的人开始动摇,到了七天八天、九天十天,人们不再抱希望,失望之余,谈论这些的人便越来越少。
少,不代表没有人还在坚持。
青州吴县的教书先生老陈仍然抱有期待。
夜已深了,万籁俱寂。
老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索性穿衣起床,走出门外,脚步不停,径自往村外走去。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老陈身上慢慢暖和起来,不远处一座村子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放慢脚步,神色略有迟疑,叹了口气,又掉头往回走。
赵家娘子,不,应该是神农城城主告诉他的一月之期快到的时候,他便如今晚一般,总是忍不住悄悄走出村外,期盼着“不同寻常的事情”的发生。
到了白天,走在吴县的街上,到处都能听到相似内容的议论声:
神农城的开放。
哪个幸运的家伙会被城主选中有机会一睹神农城的模样呢?
每逢听到这些讨论,老陈总忍不住想加入进去,然后“不经意”之间透露城主选中自己的事实。他也只是想想,并不是喜爱炫耀的人,只是实在太过惊喜、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好运气真的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不同寻常的事情”从未出现过,还是已经出现却被他错过了?
老陈患得患失,从高兴、期盼到忐忑、忧虑,一个月已经过去,作为被神农城主亲口邀请的一员,老陈连神农城的影子都没见到,一颗心哇凉哇凉的,难道真的给他错过了?
后来到处听人说起,才知道其他地方也一样,哪里都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旁人都在传各种各样的说法时,只有老陈悄悄地松了口气。他大概是仅有的几个与那位城主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对方身上有种令人信任的特质,老陈只担心自己会不会错过神农城的开放,但对神农城到底会不会开放这一点从未动摇过。
“唉。”老陈烦恼,一边走一边嘀咕,“早知道当初应该问清楚‘不同寻常的事情’到底会在哪个村子出现。”
“咚咚咚~”
安静的夜晚,一阵清脆、细小的鼓声突然钻进老陈的耳朵里。
“咚咚咚~”
老陈脚步一停,屏气凝神竖着耳朵倾听片刻,细小但有节奏的鼓声再次响起,老陈背后一凉,不敢停留,疾步往村子走去。
走了几步他猛然一顿,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想到什么,面上突然露喜色,只是微微一挣扎,咬咬牙便大着胆子往鼓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墨蓝的天空上挂着一个金黄色的半月,寂静的村庄旁侧,有一座小山坡,老陈沿着被人们踩出来的小道小心的爬上去,拨开干枯的草丛。
澄净的月光下,奇异的一幕展现在他的眼前。
第211章 陈家村闹鬼事件
山坡上视野开阔, 周围的景色一览无遗。
山坡的平坦处, 大约有十几只小老鼠, 它们身上竟然全都穿着合身的衣服, 有几只头上还戴着帽子。
一部分老鼠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全都朝向月亮的方向,如同人类一般对月跪拜。队伍前方的地面上,左右各摆着两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鼓,左右两边小鼓的鼓面上各有一只比其它老鼠的体型还要小一半的小老鼠, 当这两只小小的老鼠跳起来, 小鼓便发出“咚咚咚”的细小声音。
正是老陈听到的鼓声。
除了拜月的老鼠, 和跳跃击鼓的小小老鼠, 还有一只与众不同的老鼠。它单独站在队伍正前方的空地上, 身体如同人类一般立起,稳稳地站立着。它身上穿着洁白的小袍子, 戴着精致小巧的面具,面具被推到了头顶, 露出的脸微微仰着,对着夜空中金黄色的半月,神态庄重而肃穆。
这真是老陈平生所见最稀奇古怪的场景,他狠狠地掐了大腿内侧的软肉一把, 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连忙拿手捂着嘴, 兵器凝神一会儿, 见小老鼠们跪拜的跪拜的, 击鼓的击鼓,望月凝神的一动未动,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做梦。
做梦都梦不到如此荒诞古怪的场景。
老陈心头大跳,这是城主所指的“不同寻常的事情”吗?一定是的,如果这都不算“不同寻常”,世间还有什么什么能称为“不同寻常”?
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做?
“咚!”
鼓声一顿,停了。
穿白袍的小老鼠动了,只见它垂下头来,甩动两条宽广的大袖子,裙裾飞扬,姿态竟然丝毫不显得笨拙可笑。似舞非舞的动作,缓慢而庄重,如同某种祭拜的仪式,老陈被它的姿态吸引,目光跟随它的一举一动,竟然看入了迷。
仪式结束,所有的小老鼠在白袍老鼠的带领下,朝着月亮拜了三拜。
整齐的拜月队伍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将右边的小老鼠连着小鼓抬起来,另一部分则抬起左边的,两队老鼠抬着小鼓和小小老鼠,簇拥着白袍老鼠,在鼓声中有序的从山坡的另一边下去。
老陈回神,意犹未尽,满脑子都是白袍小老鼠所作那些奇怪但暗含韵律的动作,他在头脑中模拟了一番,觉得这些动作若是由人做出来的话应该会更加赏心悦目。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老鼠们的身影快要消失,老陈连忙迈开脚步小心的跟过去。
路过方才老鼠们拜月的地点,老陈低头一扫,隐约瞧见地上似乎有东西,他匆忙捡起来,只觉得有些扎手,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来不及看是什么,匆忙往衣服的口袋里一装,几步走到另一边的山坡前,朝下望去,空空如也,哪儿还有什么小老鼠。
老陈急了,就几步路而已,小老鼠们走得也不快,怎么就跟丢了呢?
他又懊悔又恐慌,恨自己不够果断,恨自己脚步不够快,如果这就是去神农城的机会,如果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他真的错过了怎么办?
老陈脑子一团混乱,想也不想的往山坡下走。
天本就黑,这面山坡又是背光面,老陈忘了脚下并非平地,这一步跨出去立刻踩空,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失去平衡的老陈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声,便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什么都不知道了。
“吱?”
阴影中跑出一只穿着衣服的小老鼠,它趴伏在地上,谨慎的盯着昏迷的老陈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凑上前,绕着他转了一圈,爬到他身上又下来,飞速的窜入了黑暗中。
过了没一会儿,拜月的老鼠们在一只老鼠的带领下去而复返,紧跟在它们屁股后头的还有一支老鼠军队,最后出来一个人影。
人影走过来,老鼠们纷纷把路让开。
从阴暗至明处,月光照清楚她的面孔,正是赵小禾。
赵小禾在老陈身边蹲下,谨慎的检查一番,没有发现伤口,老陈呼吸平缓,也不像有大问题的样子。她转头看了眼山坡,山坡的坡度陡,其实没多高,这一片地势开阔,地面平摊干净,只有松软的泥土,不存在磕着碰着的情况。
应该没大碍。
保险起见,赵小禾送了一道祝福给老陈。
“送村子里吧。”赵小禾对老鼠们道,“下次别在山坡上这些地方,找个简单开阔的地带就行了。”
拜月的老鼠小团队瞅着她,一副有认真听进去的模样。
随后军鼠们齐心协力把老陈抬起来,绕过山坡,跑到大路上,溜溜达达的送往村子。
猛一看,就跟一个人平躺着贴着地面头朝前低空飞行似的,大晚上看还挺吓人的。
半夜出来撒尿的村民无意中瞧见这诡异的一幕,“啊”的惨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鬼、鬼啊!”
但见那贴地“飞行”的人形不明物种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跑。
村民:“啊啊啊啊啊啊啊——”
“瞎叫什么!”他婆娘在屋里头吼道。
左邻右舍纷纷从屋子里跑出来。
“叫什么呢?”
“狗子没事吧?”
……
狗子:“鬼鬼鬼!”
“瞎说什么,看花眼了吧!”大伙呵斥他,大半夜的说鬼不鬼的瘆人不瘆人。
狗子惊恐的瞪大眼睛:“过过过过——过来了!”
大伙发毛的往他指的方向看。
贴地飞行的人形黑影去而复返,正朝他们疾速飞来。
一瞬间,四下里寂静无声。
下一刻惊叫尖叫声此起彼伏,村子乒乒乓乓,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原地等着的赵小禾:“……”
这一晚过后,整个青州都沸腾了。
到处都有人在议论着老鼠拜月,有人亲眼所见,有人道听途说。相较于青州其他地方,吴县谈论的内容还要多一个。
陈家村“闹鬼”事件。
——据说陈家村的教书先生从山坡上摔下来,衣服都破了人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