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我有个项目到了尾声, 需要她那边推进，她趁这个机会纠缠了我一段时间了，碍于她的身份, 我不能弄得太难看, 有些过场不得不走。”
    许沐脚步顿住, 迎着大风抬起头：“其实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就是和她，或者和其他人有什么我也不能怎么样，那是你的事！不需要向我解释。”
    说完绕过宋覃继续往前走, 宋覃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透过肆意的狂风吹进她的耳中：“你要真不在意，干嘛回学校？”
    许沐往前走了几步脚步戛然而止：“赵娴说的不错，你这样的男人，身边有个一堆女人也很正常。”
    许沐转过身隔着几步的距离盯着宋覃：“起码我在你面前是一张白纸, 你呢？你的前女友，女客户，周末情人一大堆，其实想想，我对你一无所知。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的时候不会太难过…”
    狂风吹乱了许沐的半长的直发，她白皙的脸庞上那双黑色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心里五味杂陈，眼里透着一丝不易捉摸的委屈。
    许沐不知道在宋覃面前提过多少次离婚，可从来没有一次在说完这句话后，眼神颤抖得如此厉害。
    宋覃大步走到她面前，眉峰渐渐蹙起声音里充满阴霾：“周末情人？你想看看是吧？好！我带你去看！”
    说完宋覃便大力牵住许沐的手腕，转身朝车子那急速走去。
    将她塞进车里，自己绕回驾驶座，把车子飞快开上大街，许沐紧张的抓着安全带：“你要带我去哪？”
    宋覃唇边尽是冷硬的弧度，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声音里透着沉痛：“不是每个人都想把不堪的一面展示出来，既然你觉得对我一无所知，我今天就把我的过去好好给你看看。”
    说完宋覃不再言语，只是将车子开得很快，没一会就上了绕城，许沐心中有丝隐隐不安，却感受到身边的宋覃出奇的沉静。
    最后车子下了闸道开往近郊，没一会拐向一条无人的道路，似乎前后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天色暗了下来，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车窗玻璃上。
    周围一片荒瘠，车子最后上了一个大坡子，许沐看见一片茂密的爬山虎围绕着高耸的围墙，围墙上面似乎插满了尖刺和电网，让人不寒而栗。
    宋覃将车子停在斑驳的大铁门前，转头深看了眼许沐，从后面拿出一把黑色的大伞，随后拉开副驾驶的门沉沉的盯着她，向她伸出手。
    那是宋覃第一次向别人打开通往他的大门，许沐怀着深深的不安和忐忑将手交给了他。
    宋覃牵着她走到铁门旁，让她在传达室的屋檐下等一会，许沐透过传达室的玻璃向里面看了看，并没有人，宋覃撑着大伞绕到传达室的后面，不一会许沐看见大铁门的缝隙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着素色的衣服，面无表情的打开铁门上的一扇仅能穿过一个人的小门。
    宋覃已经走回许沐身边，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穿过那扇小门走进铁门内。
    一栋建筑赫然出现在许沐眼前，在烟雨朦胧下透着历史的尘埃，古朴而肃静。
    宋覃问了前面那个女人一句：“沈院长今天在吗？”
    那个女人应该和宋覃不算陌生，也没避讳说了声：“在，昨天晚上出了点事，一晚上没回去。”
    宋覃不禁拧起眉：“哦？什么事？”
    那个女人扫了眼许沐谨慎的一句带过：“一个病人突然发病。”
    宋覃便没再多问，侧头看见许沐一直在打量这栋建筑，缓缓开了口：“这是民国时期的建筑，砖混结构，结合了部分西洋建筑风格，很早以前这里是一家专门救治特殊身份群体的私人医院。”
    许沐收回视线，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座建筑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不禁问道：“那现在呢？”
    宋覃沉声说：“现在也是一家医院。”
    正说着她们已经踏入四个白色柱体围绕的台阶，那个女人打开大门，空荡的大厅中悬着一盏古老的吊灯，大厅整洁干净，有一个比较现代化的窗口，里面坐着个穿着白大褂的姑娘在敲击电脑，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厅。
    大厅中央两排休息椅和盆栽，还有一台立式饮水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长长的回旋楼梯通往楼上。
    许是外面下雨光线有些暗的缘故，许沐自打进来后毛孔就不自觉竖起，幸好宋覃牵着她，让她不至于害怕。
    宋覃将湿漉漉的雨伞立在门口的雨伞架上，问了下那个女人：“她这两天状态怎么样？”
    那个女人表情并没有很好：“自从送来后一直不太稳定，前段时间你出国，她可能一段时间没见到你，症状又有些反复，那几天用了特殊方法，这两天稍微好点。”
    宋覃表情凝重的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和沈院长打声招呼，我一会过去。”
    那个女人点点头便离开了。
    宋覃没有支开许沐，许沐自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禁变得有些紧张：“你们在说谁？”
    宋覃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走，带你去见她。”
    宋覃并没有带许沐走楼梯，而是牵着她走向大厅角落的电梯，这个电梯似乎很少有人用的样子，显得很破旧，但电梯里面却十分干净，透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进入电梯后宋覃按了四楼的按钮，电梯上行速度非常缓慢，而且隔音效果并没有很好，经过二楼和三楼的时候，许沐都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有嘶吼甚至咆哮，还参杂着一些嗡嗡嗡的怪音。
    她不自觉将身体往宋覃那靠了靠，宋覃顺势搂住她的肩：“不怕。”
    许沐问他：“这里一共几层？”
    “四层。”
    “每层病人有什么区别吗？”
    电梯门正好打开，宋覃沉默了一瞬答道：“每层病人病情不同，严重的一般都在这层接受治疗和看护。”
    说着两人已经出了电梯，出来就看见一个咨询台，两个护士坐在里面，左边有几个穿着条纹病服的病人站在窗边聊天，右边是一个等待区。
    宋覃带着许沐走到咨询台对护士说道：“曾亦萍。”
    护士让宋覃先登记一下，另一个护士起身去拿钥匙通知医生。
    宋覃拿起笔叫许沐去那边坐着等他，许沐点点头往等待区那走去。
    刚坐下没多久，不远处三个病人忽然都齐刷刷的转头看她，许沐总觉得这几个人看人的目光有些瘆得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是礼貌的对他们笑了笑。
    没想到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男人突然笑着朝她跑了过来，许沐回头看了看确定身后没有人，再转头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跑到她面前，笑得一脸不正常死死拉着她，嘟着嘴叫：“姐姐，嘿嘿，姐姐你来啦…”
    许沐从椅子上弹起来，整张脸吓得惨白大喊：“宋覃！”
    宋覃在那个男人跑向许沐时已经注意到，扔掉笔，几步过去将许沐紧张的拉到身前护在怀里，许沐看见那个中年男人还在不停要来拉她，死死抱着宋覃，害怕的不停向后退。
    这时旁边那个护士也跑了过来说道：“没事没事，他没有恶意，就是总会认不清人，看着谁都以为是他姐姐。”
    说完转过头对着那个中年男人说：“陶胜，你看清楚了，这不是你姐姐，你姐姐不是昨天才来过吗？”
    那个叫陶胜的男人突然撅着嘴又盯许沐看了半天，许沐紧张的缩在宋覃怀里，之后那个陶胜居然又莫名其妙跑开了。
    许沐看着陶胜后面那两个人不太正常的眼神，才突然反应过来，这的确是家医院，不过是家精神病医院！
    第74章 chapter 74
    许沐还有些惊魂未定, 身后另一个护士已经带着医生过来, 是个高个子中年男人，看见宋覃后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他们往里面的长廊走去。
    许沐看见长廊两边有很多房间, 但并不是每间房的门都是开着的，房门上有一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房间里。
    只是许沐并不敢往里看，因为路过的房间，有很多病人把头贴在那扇巴掌大的玻璃上，露出或惊恐, 或兴奋, 或无神的眼睛，甚至还有个女人头上顶着个枕头对着她傻笑，在本就幽暗的长廊里显得尤为恐怖。
    这层楼似乎只有极少数的房间敞着, 有三三两两的病人在长廊晃悠, 不过长廊两端都有护工看守。
    虽然被放出来的病人状态相对稳定, 但看见生面孔依然很好奇，不停凑过来盯着许沐看，还试图和她说话。
    许沐从来没有到过这种环境，一时间变得十分紧张, 宋覃感觉出来了，一路上都把她护在怀里，不给那些病人触碰她的机会。
    直到随着医生走到靠里的一扇门前，他才停下脚步，和宋覃简单交流了几句, 又对宋覃叮嘱了一番：“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情绪还不太稳定，进去后尽量注意点，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们。”
    宋覃点点头：“麻烦了。”
    医生看了眼旁边的护士，护士为他们把门打开，宋覃先大步迈了进去，许沐透过宋覃的肩膀看见那是一间十平左右的单人间，应该是后来装修过的原因，房间里面的设施十分现代化，白色的墙面一尘不染，地上铺着防滑的地砖，除了病床还有一张写字台，上面凌乱的放了些折过的纸张，墙上有挂式空调，甚至还有一台安装得比较高的电视机，右边是一扇小门，里面是卫生间，说实话比一般医院的条件还要好上一些。
    宋覃一进去就向病床走去，许沐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脸朝里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手上还打着点滴，这个人就是宋覃刚才说的曾亦萍，身后的护士把门轻轻带上。
    房间窗户的玻璃应该是隔音的，听不见外面的雨声，只能看见雨水打在玻璃上再缓缓落下，玻璃窗上焊死了护拦，大概是以防病人不慎掉下楼。
    许沐站在离门不远处，有些拘谨的打量这间房，宋覃则直接绕到了那个女人的另一侧，安静的拉过凳子坐下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许沐从未见过的亲和，就好像此时的宋覃，忽然卸下了平日里高傲的盔甲，成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男孩。
    许沐刚准备走过去，突然看见床上的曾亦萍动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宋覃在看她，缓缓睁开了眼，宋覃冷峻的面部线条忽而变得柔和许多，轻唤了声：“妈，我来了。”
    许沐的脚步戛然而止，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床上躺着的这个背影，但是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刚才宋覃的的确确喊这个女人妈了！
    可是宋覃的妈妈她去年见过，明明…
    许沐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曾亦萍开口问宋覃：“今天不上课吗？”
    宋覃嘴角微微扬起，透出暖暖的笑意把女人扶起来，拿着枕头利落的靠在她背后。
    “是啊，今天没课，来看看你。”
    这时许沐才看见，曾亦萍两鬓斑白，但是说话声音很温柔好听，像春风拂过心头，给人很暖很舒服的感觉，一点都不像精神有问题的人。
    她看了看窗外说：“下雨了吗？出来有没有带伞？你身体弱，别淋感冒了。”
    宋覃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带了，你儿子我现在壮得跟牛一样，不容易感冒。”
    曾亦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一闪而过有些失神，宋覃赶忙对她说：“我今天带了个人来见见你。”
    说罢对许沐招招手：“来。”
    许沐轻轻绕过病床，走到宋覃身边，当她看见曾亦萍的正脸时，不禁怔了一下。
    曾亦萍的五官长得十分标志，只是大概因为病情的折磨，让她看上去十分苍老，毫无生气，即使这样，也能看出来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的眼睛，许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拥有异瞳的人。
    曾亦萍的左眼和很多人一样，是黑色的瞳孔，然而右边的眼睛却泛着浅浅的琥珀色，乍看之下十分别扭，加上她蜡黄的脸色，甚至有些恐怖。
    但许沐还是努力压制住内心的震惊，露出笑意走近了些对曾亦萍说：“阿姨好。”
    这时许沐才注意到，曾亦萍病服下的手腕处有一道道明显的红色痕迹，有些触目惊心的样子。
    而曾亦萍自从见到许沐后，一直很恍神，目光落在许沐的脸上细细辨认，就像在辨别某种极其罕见的古董。
    宋覃拍了拍她的膀子：“她是许沐，我之前跟你提过你还记得吗？”
    曾亦萍却渐渐皱起眉喃喃的说：“许…沐？”
    许沐尽可能的保持微笑，只是在这种环境下被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如此近距离的盯着看，着实有点不自然。
    曾亦萍看了几秒忽然微微摇着头：“不，她不是许沐，她不是许沐…”
    许沐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或许和正常人是有点不太一样，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慌乱的看了眼宋覃，但也不敢表现的太退缩，宋覃似乎也察觉出曾亦萍的情绪波动，只是故作轻松笑着岔开话题：“早上吃什么的？”
    似乎宋覃对于曾亦萍的状况已经了如指掌，能轻易把她的情绪带了出来，曾亦萍低着头想了想：“稀饭，还吃了个包子。”
    宋覃像哄小孩一样夸赞道：“不错，吃饱了身体才能恢复，等你好了带你出去玩。”
    曾亦萍双眼立马放出光彩：“真的吗？去哪里？”
    许沐心想就是精神病人大概也不愿意天天待在医院，也是渴望外面的世界吧。
    宋覃笑了笑：“去远点，你没去过的地方。”
    曾亦萍脸上忽然有了神采，很期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