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第43章 张1
去美国的前一天, 广州下雨了。
先是凌晨时分的一场倾盆大雨, 再是早上的一场雷阵雨。
拉开卧室里的落地窗窗帘, 饶束伸了个懒腰。
外面的天空是少见的灰蒙蒙,跟广州的七月份很不搭。
街道还没干,湿漉漉的, 一天中的第一个交通高峰正在进行着。
她站在窗前发了会儿呆,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儿, 但就是想不起来。
走去洗手间洗漱的时候, 她习惯性挠了挠头发,不小心碰到额角某一处, 还是很痛。
饶束最终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一天深夜, 她撞墙撞得差点脑震荡了。
没有流血, 没有破皮, 但乌黑的刘海之下, 却隆起了很大一块肿块,几天过去了也没有消下去, 一碰就生疼。
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撞了多久,更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撞墙。
对于那些,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的事情,饶束早已学会了独自消解,并习惯了不把它们当回事儿。
这是一个残忍又混蛋的习惯。
因为, 在那些她自己也解释不了的事情当中, 有一种是伤害自己, 还有一种则是伤害别人。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疯子】这个词和张修的侧颜几乎在同一时刻出现在她脑海里,带着强烈的宿命感,仿佛一伸手就要掐住她的脖颈。
饶束突然停下刷牙的动作,满嘴泡沫,一点点滴落。
她就这样顿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凝固了一样。
也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器人。
牙膏的泡沫都融化掉了,她的唇角只剩下两道白色液迹。
外面的街道车水马龙,一切奔流不息。少女却被困在这具躯壳里,一动不动,双眼空洞。
雨停了。
放晴了。
云朵飘来了。
天空变明朗了。
她被魔鬼捉住了。
魔鬼在天空上施威,说,你跑啊,你再跑啊,你真的能跑掉吗?
她凝滞在镜子面前,看不见自己的脸。
2
张修第六次来到二楼洗手间门前。
隔着一扇门,他微蹙着眉,看着里面那道单薄又模糊的身影。
在他抬起手准备敲门时,洗手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饶束甩着手上的水珠,看见站在外面的张修。
“怎么啦?”她问。带着清浅的笑意和些微的困惑。
张修瞧着她,薄唇微抿,他的目光没放过她身上任何一点表征。
几秒过后,他说:“我饿了。”
“这么难得啊,”饶束笑得露出小白牙,“那我给你做早餐吧。”
“不想吃你做的早餐。”
“喂!你别这么不给面子呀,”她双手叉腰,“不都吃了这么多天了吗?”
张修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去茶楼。”
“去吃早茶呀?”饶束的双眼简直闪闪发光了,“那我去换衣服!”
她说完就从他面前溜走了。留下张修站在洗手间门前,转身看了眼她脚步轻快的背影。
他把洗手间的门完全推开,走进去,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
一切正常,不存在任何异常的痕迹。
可是,张修没告诉饶束,这个早晨,他发现她在洗手台的镜子面前静止了四十多分钟。
足足四十多分钟。期间他来看了五次,隔着一扇木嵌玻璃门,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她的姿势丝毫未变,她就举着牙刷站在那里,五次都是那样子。
那四十多分钟里,她在想什么呢?
张修双手插兜,缄口思考,也走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两人出门时,院子里的草皮还闪着雨珠,满是晨曦的感觉。
饶束穿了短牛仔裤和半袖薄夏衣,连套的水蓝色,搭配小白鞋,气质清新自然。
只是短发翘得有点过分,只是手腕上还缠着一层薄薄的纱布。
张修还是那身惯常的夏日装束,九分牛仔裤搭白色短t,反戴着棒球帽,露出完整的眉眼。
两个人一左一右,穿越院子。
他走得散漫,她撑着遮阳伞。
白板鞋和小白鞋一起踏过石子小道。
他白皙的右手长指触碰到她的左手指尖,拉过来,轻轻牵住。
这样的时光安静得像从壁画里抠出来的一部分。
谁都不忍心开口说话破坏氛围。
3
上车前,梁筝的电话进来,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张修却转了身,走到离车子十米开外的地方接通电话。
饶束先上了车,隔着暗色车窗,遥望少年的身影。
他好像总是这么纤瘦,连远望时的背影也显得单薄。但和他在一起,饶束却总感到安心。
她收回目光,转头问司机,“司机叔叔,车上有没有放果醋?”
司机摇头,“没有。”
“那我回去拿。”饶束说着就打开车门下去了。
于是,等张修结束通话后返回车前,车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也没问司机,只是立于车旁,一边低眉敛目地看手机,一边等待那棵竹笋。
饶束再次从院门跑出来时,没有撑伞,只拿了一瓶他爱喝的果醋。
“给!”她把果醋递到他面前,顺便说了一句,“挑剔鬼。”
张修挑眉,“帮我开瓶盖。”
“我手上的伤还没好!不信你看,”她把左手横在他眼前,“纱布还缠着呢。”
他不以为然,“你那是皮肉伤,我这是骨骼伤。”
“什么??”饶束一边习惯性地受他差遣帮他打开瓶盖,一边纳闷地看了一眼他那垂在身侧的手。
一眼左手,一眼右手。
“骨骼伤?”她皱了皱眉,突然拉过他的手来看,“你是说你的指骨受过伤?”
“没。”张修抽回手,语调懒之又懒。
他伸出纤长食指,指尖在她眉心轻点,说:“饶竹笋,你真是太笨了。我纯粹在犯懒而已。”
饶束甚是怀疑地歪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看着看着,手里的果醋被他抢过去了。
“……”
“上车,我好饿。”
张修弯腰坐进去,笑眯眯地拍了拍旁边的座位,不言而喻的动作,让她无奈又好笑。
吃早茶。
两个饮食习惯大不相同的人全程意见不合。
她让他吃的,他偏不吃;她最喜欢吃的,他嗤笑着说“难为你了”。
饶束赌气一般吃掉一只水晶虾,瞪着他,声音含糊:“老实交代,你今天是不是只有半岁?”
对面的人动作优雅地沏了杯茶,“嚼着食物说话,大不雅。”
“……”
饶束更不服了,故意往他那边凑,继续嚼,继续说,“这样吗?这样就是不雅吗?”
她话音刚落,脖颈被他揽住了。张修顺势抬头吻在她唇上。
两人的唇静静贴了两秒,他放开这个突然僵住的人,舔舔唇,挑挑眉。
“啧,奇怪,吻了一下好像就变高雅了。”他若无其事地说。
饶束缩回脖子,再也不敢随随便便凑到他面前去了。安安静静地吃自己的东西。
从茶楼出来,他们一起在附近的林荫道散步。
不时有雨滴从树上落下,砸中了谁的头顶,消失在谁的短发间。
相处了一段时日,张修的少爷脾性早已显山露水,饶束也习惯了。
就像现在,他又把手机扔给了她,理由是手机太重。
饶束把双手揽在自己的脑后,把他的手机放在短牛仔裤裤兜里,走在他旁边。
“三岁呀三岁,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会把手机扔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