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你签你签,我全权授予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代理人了,什么事你都能做决定。”郗长林死死抓着最后那一截夏凉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贺迟半眯起眼,俯下身去,搂住某人睡衣下摆翻起后露出的那截白如凝玉的腰身,在他耳旁低声说:“那我决定,今天下午带你回德国结婚。”
“这不太好吧,亲爱的,我今年才二十三,还不想这么早踏入婚姻的坟墓。”郗长林扭了扭,把自己的被子一点点拖回来,语气很是不乐意。
见郗长林抢被子抢得卖力,贺迟干脆放手。一端的力量冷不丁没了,郗长林没稳住身形,在床上滚了半圈。
“你刚才说过,什么事我都能做决定。”贺迟冷哼一声,连同被子一道将郗长林从床里捞起来,大步跨向浴室。
“工作上的,工作上的,不包括终身大事。”郗长林抱着被子,不太高兴地蹬了蹬腿。
贺迟摆弄人偶似的将他放到地板上,丢掉那坨夏凉被,再抽出牙刷、挤好牙膏,塞进他嘴里,“那么签合同也自己去。”
青年撩起眼皮,默默注视贺迟一会儿,哦了一声。
洗漱之后,郗长林终于精神了些,盘腿坐进沙发里,抱着一盅已经凉好的汤慢条斯理地喝。
“我今天的戏拍了就杀青哦。”他后知后觉想起这件事。
贺迟道:“杀了青你就要回平海城,所以关植才会有些着急,怕我们在关家新宅有所发现,怕昨晚关佟告诉了你一些东西,怕你一旦从宁海城离开,他就失去了优势。”
郗长林将舀到有他不喜欢的豆子的这一勺汤递到贺迟唇边,眸光轻敛,道:“你觉得卖身契上会有什么条款?”
说完他又自答自话:“当然是尽可能往好的方面吹,反正把我困在了br,就能方便他办事,无论是就地处死还是养肥了再卖。”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贺迟没好气地拍了拍郗长林的头,等他喝完汤,又把这人带回房间换衣服。
郗长林垂眸看着那双为自己系衬衫扣子的手,嘟囔道:“我发现你对伺候人真是乐此不疲。”
他们姗姗而来,到剧组的时候,关植已经等了一个小时。郗长林笑眼弯弯满含歉意打了声招呼。
双方都不客套,关植的助理付泽瑞将拟好的合同递到郗长林手上,郗长林低头仔细看完,发现br开出的条件可以用“丰盛”这两个字来形容。
一桌盛宴,配菜精美雅致,只等主菜跳上桌来。
“即将开拍的《荒芜》,男主角内定为我?”郗长林目光扫过某行,轻声道。
“孙庆年导演,黎莞姿编剧,都是业内大手,质量有保证,拍出来绝对是年度提名。”关植双手交握放在桌边,唇角轻弯,笑容自信,“不过时间有点紧,三天后就要开机。”
郗长林感叹道:“二哥真是大手笔。”
“这并非我单方面拿资金决定下的,孙导曾经来过《幻日》剧组,当时正好在拍你和陈思明的对手戏,那个时候他就很中意你了。”关植摇头。
“《荒芜》这片子讲的是什么?”
“一个抑郁症患者被救赎的故事。”
“黑暗压抑的基调?”
“对,这很考验主演的演技,我相信你能行。片子虽然小众,但是冲着获奖去的。”
郗长林笑了一下,接过贺迟递来的笔,在签名处落上自己的姓名,“怎么能拂了二哥的好意呢?”
与br的合约签订,郗长林站在门口,笑着送关植一行人离开,尔后靠在贺迟身上,掩唇打了个呵欠。
贾国平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来,站到郗长林不远处,表情略显踌躇。
郗长林被系统提醒,偏过头,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喊了声“贾哥”。
“你和br签合同了?”贾国平问。
“对。”郗长林点头。
“你……你怎么能和br签,那位关总……就算不愿待在星耀……”贾国平话说得颠三倒四,眼神瞟了郗长林好几次,但最终却是垂眼一叹。
“贾哥,你到底想说什么?”郗长林依旧在笑。
闻言,贾国平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嘴唇嗫嚅好几次,倏地大步走来,拽住郗长林肩膀,将他拉回方才和关植谈合同的房间内。
“我……如果我说我……”贾国平深深吸了几口气,拳头松开又握紧,他不敢看郗长林的眼睛,目光一直聚在自己的脚尖上,声音止不住发抖。
站在他对面的郗长林没有说话,房间内安静了大概三四分钟,竟见贾国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长林,哥对不起你,哥不配被你叫哥!”贾国平声音带颤,甚至能听得出藏在深处的哭腔。
郗长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挪了挪脚步,拉开与贾国平的距离。
贾国平就这么注视着郗长林的鞋渐渐远去,又是几次深呼吸,才把话接着说下去:“你不能去br,那个付助理,还有那位关总,三番两次想杀你……他们给我钱,拿我儿子做威胁,要我帮忙,不帮忙就要把我儿子丢到饿狼群里……我没有办法,只得认了……”
“我总共帮了他们两次,第一次是在曲凤山上,那天你和段西伯去了刘康安的别墅,我偷偷摸进车库,对你的车动了手脚……第二次是前两天,你应该发现了,那晚射向你的道具箭其中之一,是真正的金属箭簇……”
“哥对不起你,虽然是被逼无奈的事情,但依旧对不起,只能庆幸两次你都没事!我、我不求你原谅……毕竟是危及生命的事,但长林,你别去br,真的别去……”
贾国平断断续续将话讲完,不敢抬头,只低声重复“别去br”这句话。郗长林站在两三步之外,垂着眸光,一言不发注视这人。
这一出戏是郗长林未曾料想过的情节,他一直以为,只要事情一天不被拆穿于眼前,贾国平就会一天把曾经做过的罪孽深深埋藏,不向任何人说起。而现在……这个人竟然跪在他面前,不求原谅,只求他不去br。
郗长林沉默许久,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低声说:“但我已经和br签了,和当初签星耀一样,五年。”
顿了一下,他又说:“还有呀,贾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做过这些事了。”
贾国平震惊抬头,瞪大眼睛,久久说不出话。
郗长林并不看他,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神情平静。
贾国平讷讷开口:“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非但不揭穿你,还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郗长林勾了一下唇,轻描淡写地接下贾国平说不出口的话。
“对啊,为什么……”贾国平愣愣地望着他。
郗长林却没直接回答,只问:“你知道那天在曲凤山上,段西伯把我带去刘康安家,是为了什么吗?”
贾国平:“和投资商吃饭,看看能不能走关系?”
“不对。”郗长林漫不经心摇头。
“那、那是什么?”贾国平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惊恐。
郗长林用轻松地口吻道:“是段西伯用我和刘康安做了一笔交易,得到了《幻日》的男三号。”
“这、这……”
不去看贾国平被吓得无言的神色,郗长林弹了弹手指上并不存在的灰,扬起下巴,看向前方:“你再看看段西伯如今的模样。”
贾国平愣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接连爆出丑闻,现在被公司雪藏……是、是你?”
“对,是我做的。”郗长林无所谓地点头,又摊手,“贾哥你看,我对伤害过我的人这么狠,但偏偏放任了你。”
“因为、因为……”贾国平眼眶泛红,重新垂下头去,那句原因滚在舌尖,但没有脸面说出,“你曾经暗示过我,那天在车上,你提了好几次‘三十万’,但我仍抱着侥幸……”
郗长林:“那笔钱你拿着烫手吧?否则也不会想过还回去。”
“烫,但我、没办法……”贾国平咬了一下嘴唇,“长林,我对不起你,你想要我去做什么,我都、都会答应……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想你心里好受一些……你一直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
“你也知道我心里不好受。”郗长林打断他,“你希望我惩罚你,其实是想让自己好受一些吧。”
贾国平沉默不言,郗长林自嘲般一笑,笑完兀然起身,往门口走去,经过贾国平身旁时,他说:“我其实一直拿你没办法,因为你真的对我很好,比段西伯、比所有人都好,段西伯那种人,出卖我是为了自己,而你,是被逼迫了,这在法律上都是会酌情减刑或者免除罪责的情况。
昨天晚上贺迟跟我谈起你,问我要不要试着原谅,虽然我答应了他……不过现在如你所愿,我不会原谅你,但也不会一辈子记恨你,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麻烦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郗长林说完,拉开门走出去。
贺迟靠在门边等他,听见响声,立刻抬起头。郗长林对他笑了一下,喊了声“迟迟”。
第66章
“不想笑就不要笑。”贺迟敛下眸光, 抬指将郗长林弯起的唇角抚平。
这一刻,郗长林脸上所有的表情皆化为一抹疲惫,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 将额头抵上贺迟肩膀。
男人顺势搂住他的腰,低声问:“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
郗长林沉默半晌,在贺迟怀里点点头。
夏日的气息飘满街头巷尾, 行道树上的绿浓得深沉,即使是宁海城这种四个季节在一天内随机播放的城市, 也分出了大半时间让烈日高悬在空中。
树荫中间或漏下一两枚光斑,被穿着洁白短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踩过。
郗长林被贺迟牵着, 沉默注视前方趁着上午温度不高出来采购的母女走远,消失在绿枝探出高墙的转角后。
那是他们即将走的路。
酒店到影视城基地的距离不过一公里,步行十来分钟就到。刷卡进门, 郗长林蹬掉鞋子,赤脚踩上柔软的地毯, 走到空调出风口下, 迎着凉风闭上眼睛。
贺迟少见地没有出声制止, 郗长林也少见地乖巧, 只在那个位置站了十来秒,就慢悠悠挪走, 去了厨房。
厨房这种地方, 对于郗长林而言,就是一个烧水泡茶、加热方便食品、存取酸奶饮料和水果的地方,至多再加个面包机, 塞一些现成的食物进去,按下按钮,等时间到了机器发出“叮”的一声提醒,拿出来趁热吃掉或打包带走。
而今天,郗长林从柜子里拎出一袋咖啡豆,舀了几勺到磨豆机中。等一阵嗡嗡声后,他将现磨的咖啡粉倒进冲煮滤槽,拧了两下装到咖啡机上,再接了两杯水进水箱,按下开关,让咖啡机开始冲煮咖啡。
然后他打开了一盒牛奶,尽数倒入拉花壶里,显然是准备打出奶泡大展一番身手。
贺迟斜倚在厨房门口,静静看着郗长林。
第一杯咖啡,青年大概是想拉一只猫,但没能掌握好倾斜度、摇晃速度及深度,猫咪的形状十分诡异,完全就是一个多出两只尖耳朵的圆。
他沉默凝视了两秒,拿出搅拌勺,干脆利落地把牛奶均匀与咖啡混合。
第二杯咖啡上的拉花是枫叶,这一次要熟练许多,起码能看出是片叶子。
郗长林对第二杯还算满意,旋即端起第一杯,转身递到贺迟面前:“请你喝卡布奇诺。”
“喂喂,把失败品给我?”贺迟笑道,话虽这样说,但手还是伸出去,把那杯奶咖接下。
“这不是失败品。”郗长林说得一本正经,端着自己那杯挪向客厅,“我都帮你把牛奶和咖啡搅拌好了,多了一道工序,这是我爱你的体现。”
贺迟长长一“哦”,“再说一遍,是什么的体现?”
郗长林轻哼一声,拒绝照做。
他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将临出门时合上的窗帘拉开,阳光顿时倾泻进来,照得一室明亮。
在这里能够欣赏到半个宁海城的景,江流由西而东穿城而过,河面很宽,但远远看去,就像一条泛着光的蓝色缎带,静谧悠长,将江面江中所携带的无声送远。
贺迟抿了一口郗长林泡给他的咖啡,站到青年身边。
“味道怎么样?”郗长林问。
“还可以。”贺迟说。
郗长林十分不要脸地点了点头:“看来我还是具备着煮咖啡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