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关瑜桦拦了她道:“不急在一时,她现在很好。”顾言倾被沈溪石抱上马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想要问关瑜桦更多,可是她自己就要跟着溪石去流放。
等马车走远了一些,顾言倾才打开了那封信,字迹很好看,是一笔很流畅的行书,字里行间颇有几分洒脱。
——
言倾姐姐展信如晤。
我在林将军府的宴席上见了你第一面,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我的姐姐,我看过长姐的画像,觉得你和长姐长得很像。
我以为,因为这个,沈枢相才会一心求娶一个蜀地来的商户女。我没有想到,你真得会是我的姐姐。
我现在很好,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那也是我的心愿。
请原谅我现在没有勇气去见你,等你再回汴京的时候,我想那时候我就会有勇气去见你了。
祝一切安好,我唯一的亲人。
朱阑落笔
看到朱阑两个字的时候,顾言倾脑子里“砰”一下炸开了,“竟是朱阑,竟然是朱阑,她竟然是仪柔!”
顾言倾看着信,努力回想她见过两次的直笔宫女朱阑。怪不得那次在宫宴上她冲茶的时候,却一连给静晏冲了两碗,让静晏给自己一碗,连个眼皮都没有给自己,那时候就觉得这宫女怪怪的,不曾想,她是二叔的女儿。
沈溪石轻轻环抱着阿倾,低声道:“我也一直觉得很奇怪,朱阑不仅善冲茶,还善书法和画,那次从林将军府上回宫后,她还画了一幅你的画像向陛下交差。”
沈溪石一直不明白,陛下自来不会重用罪臣之女,可是这个书画皆有造诣的宫女若不是罪臣之后,又如何会进宫做宫女?
此时,刚才沈府马车停留的地方,依旧还停着一辆马车,朱阑看着那个已经望不到任何踪影的路面,轻声对关瑜桦道:“关哥哥,送我回宫吧!”
关瑜桦皱眉道:“仪柔,你应该知道,你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朱阑摇头,“不会,言倾姐姐走了,我不会再分心的。”她还没有查出到底是谁对顾家动的手,也没有查出顾家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那人忌惮。
她知道,她若不查出来,言倾姐姐也会查出来的,她私心里觉得,她在御书房里伺候,查东西比言倾姐姐要更容易一些。
另外,她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就算真的出了事,也没有什么,她希望言倾姐姐好好地幸福地活着。
关瑜桦像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不赞同地道:“如果你爹娘和你长姐还在,她们也舍不得你继续冒险。”
朱阑忍下了眼里要涌出来的眼泪,对着关瑜桦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87章 皇子
沈溪石出京的第二日, 御书房里头便又砸了一只茶碗,赵元益气得浑身发颤。
母后竟然在沈溪石出汴京的第一日便对沈溪石动了杀手,十二个暗卫, 呵, 母后当真是准备不留活口的。
楚王恭声劝道:“陛下息怒,臣的人一直跟在沈溪石身后, 沈溪石和顾氏都无恙,只是, ”楚王正在斟酌着字词, 忽然发现陛下周身的气息又降了几个度, 忙道:“沈溪石和顾氏都不见了,昨夜走的。”
赵元益唇线紧抿,有些咬牙切齿。
楚王一时不知道陛下是气太后迫不及待地朝沈溪石动手, 还是沈溪石的不辞而别。想到沈溪石竟然趁着他的人和太后的人动手的时候,悄悄地逃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也是觉得头疼。
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是否要查沈溪石的去向?”
赵元益忙抬了手, “不,让押差继续往巴州去,沈溪石那边, 不要再去查。”
“陛下,沈溪石毕竟曾是朝之重臣,若是被细作迫害……”
赵元益微挑了浅浅的琥珀色的眸子,看了一眼楚王, 他知道楚王更想说的不是细作,而是太后那边的爪牙,淡道:“朕心中有数!”
他相信沈溪石既是会走,就有不再让太后找到的能力。他没有想到母后竟然将自己派去照顾她和阿宝安危的暗卫,调去刺杀沈溪石和顾言倾,不由沉了沉眸光。手不由握紧,又轻轻地放开,在阿宝没有回宫之前,他还要继续仰仗母后,此事只能当做不知道。
他私心里,也并不真的想让沈溪石离京太远,这些年,他在国事上仰仗的大臣虽有楚王叔和张丞相等,但是随着年纪越大,心腹臣子们在朝中的积威越来越高,他对这些大臣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提防。
只有沈溪石,他心里是不怕的。
甚至,如果阿宝没有怀上这一胎,他是想过六十以后禅位的。也不管母后一直忌惮沈溪石,这次刺激母后动手的原因,肯定是知道了顾絮就是顾言倾,当年父皇留了遗诏,他也是知道的。
都说天家无情,赵元益并不以为然。
楚王爷出来以后,桂圆公公让小宫娥去收拾了破碎的茶碗,朱阑神色自若地冲了一碗龙凤茶汤。
赵元益看见朱阑,愣了一下,“昨儿个靖侯府的世子没有来接你出宫吗?”赵元益一边说着,一边不乐地看向了桂圆公公。
朱阑立即跪了下来,“启禀陛下,奴婢昨日向靖侯府世子说明,奴婢愿意一直伺候陛下左右!求陛下开恩!”
赵元益听了这话,笑道:“你在朕身边伺候多年,一直颇得朕心,朕原想着你已到了出宫的年纪,该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靖侯府倒是不错,不过你既不愿意,朕也不强求,继续当差吧!”
朱阑叩伏在地毯上,“奴婢谢过陛下!”
桂圆公公在一旁看着,微微叹气。
***
两个月后,京郊的一处山庄门口,裴寂一边抖着斗篷上的雪,一边对藿儿道:“快备热水,爷和夫人回来了。”
藿儿打着伞,过来看他马背上驮着的一头鹿,笑道:“今个竟得了一只鹿!”
话音刚落,后头便又听到了马蹄声,沈溪石带着顾言倾回来了,顾言倾整个人被裹在火红的氅衣里,在这一片白皑皑的冬日,当真是红衣胜雪。
沈溪石先跳下了马,再将言倾抱了下来,藿儿过来扶住了言倾,见主子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没有冻到,心里还安了一些。
等一行人进屋,喝了杯热乎乎的杏仁茶,顾言倾没看见荔儿,问道:“荔儿还没有回来吗?”
藿儿皱眉道:“没有,今个外头雪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车不好走。”
沈溪石让裴寂去景阳侯府的庄子上去看看。
两个月前,沈溪石并没有带着言倾去巴州,从汴京城出来,便直接到了这处山庄,说是京郊,其实已经过了汴京的界碑了,不过离界碑不算远就是。
押送沈溪石的衙役还是往巴州的方向去,起先顾言倾还担心陛下会怪罪,但是两个月了,汴京城那里一点和溪石有关的消息都没有。
眼看着到了十二月,言倾想着贵妃的孩子该出生了,便让荔儿去景阳侯府的庄子上打听消息。
顾言倾正担心着今天大雪会不会封了路,便听到外头荔儿的声音,“夫人,生了,生了,是个皇子!”
荔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脚下的牛皮靴子上沾着厚厚的雪,随着她的奔跑,一路带到了暖房里来,可是荔儿知道主子眼下最担心贵妃的事,也没将这些细节放在心上,等到了主子跟前,缓了口气,又道:“现在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了,皇上下旨要大赦天下,贵妃已经回宫了,御街上头挂了各式彩灯400盏,一直从南熏门到东华门,宫中各宫殿都用大红绸带搭起彩架,听芦烟姐姐说,贵妃可能要升为皇贵妃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杜贵妃为何被皇上“逐”出宫了。
言倾让荔儿下去暖和暖和,荔儿却不走,低着头,嗫嚅道:“奴婢,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因为马儿摔跤,被一个路过的熟人给救了。”
顾言倾一怔,“谁?”
“扈斯南!”荔儿愧疚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主子们避在这里,一直不与外界来往,就怕泄了行踪。
顾言倾看向了沈溪石,沈溪石捏了捏言倾的脸,笑道:“不妨事,贵妃既是生下了皇子,我们也该准备回京了!荔儿你一会收拾一下吧,等雪化了,我们就回汴京。”
沈溪石让荔儿、藿儿去将带回来的鹿肉清理一下,准备一会带言倾去园子里烤鹿肉。
荔儿走之前,又将怀里拿出一封信,“主子,这是益州那边寄到侯府的,侯夫人说是给您的。”
顾言倾接过来看了一下,是廖姐姐寄的,打开看到廖姐姐说她已经在益州安置了下来,然后准备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言倾,觉得对沈溪石可能有帮助。
顾言倾这才发现第二张信纸是另一个的笔迹,看了一眼便递给了沈溪石。
沈溪石看完,不由笑了起来,“阿倾,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这封信是丹国南院大王寄给徐参知的,和他商议合作一事,其中提到徐二郎在丹国生活的十分安逸,且告知虞氏和离一事,是沈溪石一手操作,他愿意助徐参知一臂之力消除他在朝堂上的隐患。
徐参知要做的是给林承彦和杜恒言扣上叛国的帽子。
徐参知收到南院大王的信,没有将信呈给陛下,便已经有了与丹国勾结的嫌疑,有了这封信,不仅沈溪石可以沉冤得雪,便是林将军和杜氏那里,也会安然无恙,不用再担心陛下的清算。
顾言倾也很高兴,原本得到贵妃生产的消息,她还隐隐担心,年后陛下会清算林将军和杜姨,这一封信,竟是一下子将他们的嫌疑洗清了。
廖氏盗走徐参知的这封信,想来原是准备做保命用的,以防被徐参知的人捉到,可以用于交换,现在安全到了益州,可能是想借他们的手彻底铲除徐府,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知道她和溪石出了事,想帮一帮她们。
无论廖姐姐的初衷是哪一点,顾言倾都对她的这一封信,深表感激。
就她知道的,虽然陛下也知道溪石和林将军并没有勾结丹国细作,但是他们拿不出证明自身清白的证据,即便陛下信任他们的清白,朝臣和百姓不信。
只要一日不能摘掉“通敌叛国”的帽子,溪石都不能正大光明地重新立在大殿上。
沈溪石见她眉眼弯弯地吩咐厨房备酒,一时觉得,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样的处境里,只要是这样一个生动的美人而不是一副冷寂的画像陪在自己身边,他都觉得日子是光明又灿烂的。
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沈溪石抱着言倾坐在窗户旁边,看着外头的雪花,嘴唇摩挲着她的耳朵,“言倾,你知道顾家的密室在哪里吗?”
顾言倾微微思索了一下,“大概知道。”她虽没有进去过,但是幼时坐在阿翁膝上的时候,阿翁似乎提起过。
“怎么会问起这个?”
沈溪石一直没有和言倾说过他在那副画轴里发现了半幅遗诏的事,怕言倾知道了会担忧,此刻却是不得不说了,“阿倾,我找到了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在先帝留下的那副画里,有半幅遗诏,另半幅,应该在顾家的密室里。”
顾言倾身子一僵,转过身面对着他,“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沈溪石将她抱得更紧了,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微微呼着气道:“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替顾家讨回公道。”
顾言倾浑身瞬时像麻木了一样,哪哪都针刺地一般疼,“如果,如果没有成功呢?”她的声音因害怕而颤抖,细如蚊蚋。
沈溪石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望着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眼里像有桃花盛开,“阿倾,你信我!”
顾言倾心底渗出一阵凉气,冻得她又麻木又冷硬,她一直想找到谋害顾家的真凶,一直想替顾家讨个公道,她愿意为了顾家抹杀自己,可是,溪石怎么办?溪石会怎么样?
第88章 满城风雨
被流放到巴州的沈溪石忽地回京的事, 这两天在汴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汴京城里的勋贵谁都没听陛下将沈溪石调回来的消息,可是人却已经在汴京城了, 虽说不是大张旗鼓, 可是闹得满城都知道,动静也不算小了。
联想到巴州到汴京的路程, 文武百官都以为陛下在大赦之前,就给沈溪石去了密旨, 不然, 人怎么会回来得这般凑巧。
一时汴京城都以为, 沈溪石还是当初的沈溪石,即便不是枢相,在陛下心里仍有一席之位。
沈府里, 桂圆公公再次见到沈溪石的时候,笑着作了一揖:“沈公子,好久不见,陛下差杂家来给沈公子送宫宴的帖子!”
沈溪石也笑, 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还请公公交给陛下!”
桂圆公公望着那封信,眸光沉了沉。旁人不知, 他作为大内总管,是知道,陛下并没有给沈溪石下旨,让他回京的, 沈溪石这般回来,定然是有什么筹谋的。
桂圆公公收了信,又接了许伯递过来的荷包,笑着告辞了。
顾言倾望着人走了,拽了拽溪石的衣袖,“溪石,陛下真的要在宫宴上宣布你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