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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那个男人和家里交换了条件,他选择结婚,但是不准家里人插手他和何念的事。”
    连满孝语气沉重,顿了顿,猛抽一口雪茄。
    “结婚后,他依仗家里的权势,囚禁了何念,甚至用她父母的性命要挟,逼她生下了一个女儿,没多久,何念的父母病逝,何念就从那个男人身边逃走了。”
    第72章
    “逃出去后, 何念带着襁褓之中的女儿四处躲藏, 但是生活艰辛, 没多久, 她就山穷水尽了,她恨透了那个男人,宁愿死也不愿意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她借由孤儿院的友人将自己的女儿送给别人抚养, 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在正常的家庭长大, 而不是做为私生女永远活在别人的白眼中。”
    “这个女儿,是隋穗吗?”连夏生忽然开口问。
    “是。”连满孝叹口气,声音低沉:“何念以保姆的身份,在女儿身边待了一段时间, 可是那个男人一直在找她, 她只好抛下一切继续逃亡,后来隋穗的养父养母出事,走投无路之下, 何念找到我,求我收养她的女儿。”
    连满孝咳了咳, 不用连夏生发问,他自己交待:“在她和那个男人开始之前,我们曾有过很短暂的一段, 那个时候她情窦初开, 我算是她的初恋。”
    连夏生皱眉, 打破砂锅问到底:“当时为什么分手?”
    连满孝无奈笑了笑, “我已经有孩子,而她还很年轻。”
    连夏生不动声色地靠近窝在沙发角落的岁岁。他搭上她的双手,语气缓慢,慢条斯理地说:“换做是我,除非是她不愿意,不然我绝不会放手。”
    连满孝嘲笑:“当年我要是和何念在一起了,世上哪还有你的隋穗。”
    连夏生撇开视线,握着岁岁的手力道加大,几乎将她半边身子拉到自己臂膀边。
    岁岁没有任何反应。
    她沉浸在自己的身世真相中,久久未能喘过气。
    多年来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父母,为他们抛弃她的做法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或许是因为太过贫穷,或许是因为单纯的重男轻女,她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去迎接她的身世,真正揭开谜题的时候,她却还是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书里写孩子降生,总用爱的结晶去形容。而她是恨的结晶。仿佛世上一切不堪的词都能用来描述她的出生。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连满孝和连夏生看向岁岁,她在哭,眼泪流下来,她自己却没有发现。
    “岁岁。”连夏生拍拍她的肩头。
    岁岁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抬起眼皮,定神望向前方,泪水顺着下巴滴到膝盖上。
    “我父亲。”她停下来,觉得父亲这两个字或许不太适合她喊出口,对于她母亲而言,她的父亲,是个穷凶恶极的独-裁者和强-奸犯。
    她改口:“那个男人,有找过我吗?”
    连满孝答:“你爸爸吗?”他尚未习惯将岁岁视作隋穗,下意识以为她问的是她现在这具身体的父亲,“当年何念来找我时,她已经遇见另一个男人,普通白领,身体不太好,他们应该没有领证,她为他怀了孩子,想要过寻常人的生活。”
    最终还是没有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小白领早逝,留下朝月和她肚子里六个月大的孩子。生活再一次遭受重大打击。两次变故,两个孩子,谁说命运会眷顾漂亮的女人,天底下多的是因相貌而不幸的漂亮女人。
    岁岁坚持发问:“没有人找我吗?”
    这一次,连满孝及时回过神。他看着眼前这个和隋穗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孩子,自觉对应她的问话:“有,那个男人一直在找,但是……”
    “但是什么?”
    “他只是想顺着你找到你的母亲而已。”
    岁岁合上眼,双唇阖动。
    连夏生为她擦眼泪。
    她在他的掌心无声哭泣。
    哭了没多久,她推开他,重新坐端正,整理仪容,神情淡然,除了略显红肿的眼,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仿佛刚才伤心的人不是她。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已恢复冷静:“谁杀了我?我要一个名字,更要一个理由。”
    连夏生瞥向连满孝。父子俩对视数秒,连满孝移开目光。
    他有愧疚,算起来,是他没有保护好隋穗。
    连满孝的声音多了几分沧桑:“当年顾家一定要娶进门的儿媳妇,是江家的千金江燕,一直以来,她都知道何念的存在,即便如此,她依旧执意为顾家生下了一儿一女。”
    “是她设计杀了我吗?”
    “是。”
    “她恨我的母亲?”
    “我不知道。”
    岁岁张嘴还想问些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已经得到真相。
    所有她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何须再问为什么。
    她被杀,是因为她的身世。或许江燕只是纯粹为了泄愤,或许江燕是怕她这个私生女认祖归宗,无论哪一样,她的被杀,都和她自身没有任何牵连。
    这一刻,岁岁忽然松口气。
    她内心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这一切是别人的人生,而不是她的人生。
    她从悲天悯人中解脱出来,成为一个理智的实用主义者。
    她不在意上一辈的恩怨,她的存在对于别人而言是怎样,她不在乎。她只在乎她自己,她没有做错事,她不该被任何人夺去生命。
    她不需为自己的出生而自卑,她没有欠任何人,她来到这个世上,并非她自身的意愿,若非说欠账,也该是顾家那个男人欠她。
    连夏生凑近,他安慰她:“岁岁,不要太伤心。”
    岁岁先是一怔,而后笑道:“我不伤心,我很开心,愿望达成,我的心里再无疑惑。”
    连夏生一掌拢紧她的两只手,他眉宇间透出遗憾的印纹,隐忍愈发的愤怒,他说:“江燕夺走的不仅是你的生命,还有我的。”
    岁岁并不应答,她脑袋一低,就能靠到他的胸膛。她想了想,最终贴过去,闭上眼,什么都没想,假装自己还是从前的隋穗。
    南城的日子过得格外快。从前还有盼头,希望真相大白,现在已经了然,每天数着时间过活。
    朝月被重新送回北城,接她的是易丽和宋明颂。
    宋明颂来时,连夏生告诉岁岁:“你的青梅竹马很聪明,两年前他接近顾家,结果被江燕陷害入狱,不久前,他写了信举报江家,希望能够扳倒江家,这一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江燕的儿子已经开始采取行动。”
    岁岁慌张,恳求:“宋医生就像是我的亲哥哥,我不想看到他出事。”
    连夏生抚摸岁岁的长发:“傻瓜,我知道你担心他,所以我早就有所准备,你放心,我会保护他。”
    岁岁眼睛有些发红:“夏生哥哥,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宋明颂。”
    “因为你对他很不一样。”
    “嗯。”岁岁没有否认,她声音嘶哑,问:“以后怎么办,你会让顾家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吗?”
    “当然不会。”连夏生伸手,轻轻捏住她的鼻子,“你在想什么,我心里有数,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你放心做你的朝岁岁。”
    他的声音很温柔,岁岁却听得想哭。她仰起脸,视线落在他面上,嘴唇嗫嚅,像是突然丧失语言能力,连个谢字都说不出。
    他大概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看她一眼便心知肚明,所有的事都考虑周全,甚至连回应都无需她来想。
    轻描淡写三个字:“不用谢。”
    他答应过她,要为她报仇。他自问卑鄙而精明,要让她永远心存感激,这是他留给自己的退路。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思,所以更要全力以赴。
    他告诉她:“这件事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别人都没有的权利,所以你绝不能收回去。”
    岁岁怔怔地凝视他,问:“你要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连家的火力忽然一转,转向北城顾家。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连家似乎不想分出输赢,只为同归于尽。
    众人大吃一惊,以为错过了什么好戏,凡事都得有个由头,上次连家和明家斗起来是为了女人,这次也该有个导火线。不等他们去探,连夏生主动放出风声。
    一年前隋穗的死亡,是江燕的手笔。
    丑事被揭,顾家措手不及。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顾戈主动请求与连夏生见面。
    顾戈上门时,岁岁正好从外面回来。
    佣人接过岁岁的手袋,用眼神指了指沙发上的顾戈,悄声说:“刚来的客人,说要见小连先生。”
    岁岁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快速看了眼,顾戈穿着军装坐在那,腰杆挺得笔直,不苟言笑的面庞英俊端正。她走过去,将刚泡好的茶端给他,说:“夏生哥哥马上就会回来。”
    顾戈认识她。
    他看过她的档案,知道她是谁。前不久连夏生和资临争得死去活来,就是为了她。
    她有个好名字。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简单易记,喜气浪漫。
    顾戈摩挲杯把,转过头瞥一眼。
    女孩子没有化妆,五官白皙漂亮,马尾扎在脑后,朝气蓬勃。她穿着奶油绿的窄身裙子,米白色的小猫鞋,年轻美好的身型袒露无疑,过膝的裙子下,一双腿瘦白修长,没有多余赘肉。
    他咽一口茶,杯子落到茶几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岁岁本来已经转身离开,这时候回过头,好奇看了看。
    顾戈端坐的姿势像一座肃穆的钟,此时这座钟往旁挪了挪。岁岁看看周围,只有她一个。
    她皱了皱眉,收回视线,没有理睬,继续往前。
    小细跟踩在楼阶上,发出清亮的脚步声。顾戈听了一会,回过神时,呼吸有些灼热。
    连夏生很快到家。
    客厅顾戈已经等候多时,他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夏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连夏生的目光扫下来,唇线紧抿:“我有事要处理,你先坐一会。”
    顾戈眉头紧锁,收回手,重新做回一个被冷落的客人。
    连夏生径直走到楼上。
    岁岁的卧室门没有关,他推开门轻手轻脚上前。
    岁岁正垂着视线看东西。
    是她作为隋穗时的照片。从儿童时期到少女时代,每一张都是笑脸洋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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