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第54章 华枝春满一行人走到一半, 沈采采往外扫了几眼, 正好又看见了看见不远处的桃花树。
此时已是四月, 然而御花园里的桃花树依旧是枝繁叶茂,那粉白的桃花一簇簇的开着,压得青翠的枝丫微微下折, 香溢满园。花蕊娇嫩,引得一阵蜂飞蝶舞,生气勃勃。
忽而, 有轻风在园中穿过, 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 如同一阵无声无息的花瓣雨,还有不少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碧池里的,那是一池活水, 水面上有花瓣浮动,飘飘荡荡的随着水流往城外护城河去。
沈采采这样的俗人,看着那花枝都不由的想起弘一法师的那几句诗——“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这可真是华枝春满。
沈采采很是难得的生出些许的逸趣来,便吩咐左右:“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这都四月初了, 想必桃花也开不了多久,不若折几枝插在瓶里,放在殿里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这便有宫人应了一声,捧了个瓷白玉润的美人觚上前去, 折了几枝桃花插上。待得沈采采重又回了凤来殿,那插着桃花的美人觚也被摆上了乌檀木案上。
清墨还与沈采采笑语:“娘娘千秋正好是八月十五,那是金桂花开的好时候,也可以在殿里多插几枝桂花.......”
沈采采闻言摇摇头,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可别!桂花香气太盛,要是插多了,闻着熏人......”
清墨伶俐的很又甚是清楚沈采采的性子,接口便道:“若是娘娘不喜,折些桂花来做桂花糕或是桂花蜜也是好的。”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约莫是更喜欢做些桂花花露,闻着也是香香的。但沈采采好吃,偶尔兴致来了还要指点小厨房来点新菜式,所以采花做菜还真是投了沈采采的兴趣。她忍不住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也不错。”
这么一说,她对于自己八月十五的生辰倒也有了些向往。不过皇帝早膳时倒也说过原主的生母好似是难产过世的,她这生辰便是生母忌日,若是要大办似乎也不大好......
沈采采左右想了一回,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自己早前梦到过的沈大将军沈钧,不免更添了几分怅然,连饭后小点心都没胃口吃了。她这身子大约是病中亏了许多,也容易累,坐着翻了一会儿书后便又回去躺着补觉去了。
一直躺倒午间日头起了,清墨这才上来叫人:“娘娘,该用午膳了。”
沈采采素来爱惜身体,一日三餐无事都是不会落下的,听说要吃午膳,虽还有些疲倦但还是撑着身子从榻上起来了。她早上才梳好的发髻又给睡乱了,一手压着身上的薄被,一手作梳的理了理乌油油的绿鬓。
因着是才起来的缘故,沈采采的雪颊边还有软枕压出来的红痕,像是粉白花瓣上细细的折痕,倒是越发显得她肌肤细白娇嫩。另有几缕乌发不经意的从鬓角滑落下来,衬着她垂落下来的乌黑长睫,微蹙的纤眉,不觉平添了几分慵懒的丽色。
便是这清墨见惯了的也得暗暗感叹,不过这会儿倒也不是感叹的功夫:“陛下之前派了人来,说是迟些要过来一起用膳。”
沈采采顿了一下,待得反应过来,不免嘀咕了一句:“他还有完没完啊?”半夜三更过来爬床吓人,早上拉人一起用早膳,现在连午膳都要过来插一脚!这早早晚晚的腻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啊?
这话却不是清墨能回的。
清墨小心的伸出手,扶着沈采采起来,嘴里恭谨应道:“陛下想必是要来了,娘娘这一身都得再理一理......这发髻怕是要重梳一回。”
沈采采烦透了没事就来的皇帝,也懒得多理他,嘴里只是道:“就把头发打散了重新绾一下就是了。”
清墨也没多劝,只提醒了一句:“您午间还要见郑小姐呢,要不然还是换一身颜色亮些的衣衫?”
沈采采:“......哦,那就换一身吧。”
沈采采这便换了一身海棠红的纱袄。
为着配这袄子,清墨还从匣中拿了一支镶红宝鎏金白玉簪子,簪头镶着的红宝石足有拇指大,宝光烁烁。沈采采嫌这簪子有些沉,索性便从美人觚取了早上才折来的一枝桃花簪在绿鬓上。
清墨嘴甜,恭维了一句:“都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娘娘簪着桃花,倒是人比花娇。”
沈采采呵呵了一下,起身出去用午膳。
好在,皇帝今日也没叫她久等,正好卡着时间过来,不一时便叫人摆膳上桌。
皇帝就坐在沈采采的对面位置,见着她这打扮,虽没有自作多情但也十分好奇,于是便多问了一句:“你午间是有什么安排?”他还以为沈采采才从东奚山回来,是要在宫里躺几天才能养足精神见人做事呢。
沈采采抬起手给自己舀了一碗奶白色的骨头汤,手里捏着一根汤匙搅了搅。她一面慢悠悠的喝着汤一面悄悄去打量皇帝的神色,恍若无意的道:“郑家姑娘求见,我想着没什么事就正好见一见她,说几句话解解闷好了。”
皇帝现下简直是听不得半个郑字,尤其还是从沈采采嘴里冒出来的郑字。他听到“郑家姑娘”这四个字的时候,眉心已经不易察觉的蹙了蹙,薄唇抿成一线,显然是不怎么高兴。
沈采采原就正打量着皇帝的面色,见着心里也更添几分诧异,心里暗道:难不成皇帝真和郑婉兮有什么?虽然皇帝娶郑婉兮那肯定是她死后的事情,她想管也管不了。但是,她现在可还是活着的,要是这两人真有什么,那她岂不是头顶青青草原?
这么一想,沈采采不禁搁下了手里的汤匙,紧接着又问了皇帝一句:“那郑姑娘,陛下也是见过的,应该还记得吧?”
皇帝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怕是要叫沈采采起疑心。所以,他面上的神色很快便又冷淡了下去。
只见他漫不经心的抬手夹了一块松鼠桂鱼的鱼肉,垂头仔细的挑着鱼刺,嘴里只懒懒的应道:“不记得了。她又不是哪个铭牌上的人,还得朕费神去记.......”
皇帝这话听着颇有几分冷嘲讥诮的意味,若是郑婉兮人在此处,说不得就要被羞的钻进地里去不可。但是,沈采采听在耳里却更觉得皇帝有问题了:明明记得非要说不记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正当沈采采还想多问几句的时候,皇帝正好挑完了鱼刺,他将那块鱼肉夹到沈采采面前的小碟子上,温声道:“特意为你挑的,先吃吧。”
沈采采才到喉咙里的话又给堵了回去:唉,她确实是挺喜欢吃鱼肉的,尤其是不用自己挑鱼刺的鱼肉......
看在皇帝特特给她挑鱼刺的份上,沈采采也只好先闭嘴吃饭了。
皇帝垂眼看着她,见她红唇艳艳,雪腮鼓鼓,吃得香甜的模样,忍不住也扬了扬唇角,语声轻了一点:“还要吗?”
沈采采朝他眨了眨杏眸,眼尾微翘,眼睛亮亮的。
于是,皇帝这顿饭也没怎么吃,就光给沈采采挑鱼刺去了。
沈采采难得吃的高兴了也不烦皇帝了。甚至,她还投桃报李的给皇帝舀了小半碗的骨头汤递过去,关切的道:“陛下您这腿还没好全呢,就得多喝点骨头汤,正好也补补骨头。”
皇帝:“......”也真是谢谢你的关心了!
吃饱喝足,沈采采一时间倒是把郑婉兮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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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婉兮今日入宫,穿得却是素雅,葱绿色的上袄配柳黄色的长裙,薄施脂粉,倒是掩了她面上的憔悴与仓皇。她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整个人便是初春时节枝头最先冒头的一掐嫩芽,脆嫩嫩的惹人怜惜。
其实,这也不是郑婉兮头一回入宫了,前一世时她虽是受了许多磋磨但到底还是皇后,至少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自然对內宫十分熟悉。按理来说,她此回入宫也是轻车熟路,却也不必似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忐忑不安。
但是,因为此回入宫之事顺利与否却关系着郑家满门的性命,郑婉兮却也不得不更加小心几分。现在的她只要一想起前世那般惨痛的结局,想起记忆里那满地的鲜血便觉得心头沉沉的,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安心下来——毕竟,生死实在是太重了,尤其是家人的生死。
郑婉兮心里压着事,难免出了一会儿神,待得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前头引路的宫人好似有些不对——
“.......这好像不是去凤来殿的路吧,没走错吗?”郑婉兮看着前头那神色严肃的女官,略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
那女官闻声回头,笑了笑:“没错,就快到了。”说着,那女官便抬步引着郑婉兮入了一个偏殿,温声道:“郑姑娘稍坐片刻,主子应该很快就到了。”
郑婉兮有些不自在,但也知道宫里不是自己任性发脾气的地方。所以,她勉强镇定下来,依言在位置上坐了下来,还与那女官微微颔首。
那女官也端正的与郑婉兮礼了礼,细声交代了几句,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殿中一时只剩下了郑婉兮一人,左右安静的出奇,甚至还能听见窗外传来的鸟雀清脆婉转的啼叫声。郑婉兮独坐在木椅上,素手抓着光滑的椅柄,看着午日的阳光从窗外折入,在地上落下一片明晃晃的金色,眼前也微微有些晃。
这座偏殿实在是太静太静了。
这样的静谧并不能叫她心安,放到叫她想起自己的前世——在她濒临绝望的日日夜夜,也是这样的安静,静的听不到人声,静的没有一点指望。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奢侈无比,让人只恨不得就这么闭上眼睛,在这样的死寂里停止呼吸。
郑婉兮此时满心里只有焦躁和忐忑,她只觉得自己胸膛里的心脏也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整个人坐立不安。她勉强压着焦虑等了一会儿,等得心都焦了,这才终于听到门口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郑婉兮想着应是沈皇后来了,连忙跟着起身,正欲上前去与沈皇后见礼,可她垂头时先看见的却是那敲在金砖上的手杖。
那握着手杖的人一步步的从殿外进来,手杖敲在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咄咄”声。
那声音很轻,但那一声声却仿佛敲在人心头,叫人心惊肉跳。
郑婉兮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微微发白但还是维持着脸上的恭谨,抬手抓着自己柳黄色的裙裾,郑重其事的对着那人行了个大礼,一字一句的道:“臣女郑婉兮拜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沈采采:下章是不是我去抓奸了?人家有点小鸡冻呢o(* ̄▽ ̄*)o
晚上还有一更,思路比较顺畅,所以大概九点前应该能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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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爱是绿光
以郑婉兮的身份, 求见皇后倒还算是顺理成章, 若是要见皇帝那就更要麻烦许多了。
当然, 郑婉兮选择求见皇后而不是皇帝却也不是为了少些麻烦,而是因为她从前世带来的,那埋在骨子里的深深恐惧。而且, 在郑婉兮想来:沈皇后性情温和,自然也比铁石心肠的皇帝要好说话的多。柿子尚且还要选软的捏,这事想要顺利些, 自然也要从沈皇后入手才好。只要得了沈皇后的宽恕, 或许皇帝那头也不会一意要郑家满门赔命。
所以, 郑婉兮这才选择求见沈皇后。可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郑婉兮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还没等来沈皇后却是先等到了皇帝。
这实在是.......
郑婉兮抓着裙裾的手指跟着紧了紧, 染了蔻丹的细长指甲几乎嵌入肉里,指关节微微泛着青色,几乎如同一段易碎的青玉。
皇帝没有立刻叫起,只垂着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郑婉兮,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她的神色,淡淡道:“你很怕朕。”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郑婉兮跪在地上没动,嘴里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乃天子, 天威赫赫,臣女自是望之而生畏。”
皇帝听着她这话倒是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原是如此...朕还以为,你是知道了你父亲做下的事情, 这才‘望朕而生畏’。”
郑婉兮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克制力,这才能够维持着原本的姿态,端正的跪在原地。
皇帝的目光重又落在她的身上,接着问道:“所以,你今日究竟是为何求见皇后。”
郑婉兮咬了咬唇,双手交叠抬起,垂头叩首。她郑重的与皇帝行了大礼,然后才缓缓言道:“陛下,臣女是想要为您和娘娘分忧。”
“分忧?”皇帝像是在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间似笑非笑,“哦,你是准备怎么为朕和皇后分忧?”
郑婉兮沉默片刻,然后才低声道:“臣女知道如何解百日乐。”
她的话声还未落下,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正抵在她的下颚。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皇帝手杖。
那手杖的底部冰冷坚硬,抵在下颚的时候更是让郑婉兮想起毒蛇的毒牙。她就好像真被毒蛇用牙抵着,一张脸白得出奇,牙关都跟着打起颤来,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却用那手杖抵着郑婉兮的下颚,迫她抬起头来。
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似有不可言说的冷怒,但他脸上的神色却还是十分的冰冷沉静。他紧紧盯着郑婉兮,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色,一字一句的追问说:“你说,你知道如何解百日乐?”
郑婉兮犹豫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认真的道:“是。”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收回手杖。
他用手杖在殿上铺着的金砖上轻轻敲了一下,不咸不淡的命令道:“接着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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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采采正在练字——既然上回和皇帝开诚布公之后,她也不再厚着脸皮去临皇帝的字帖,而是把以前原主练字的字帖寻了出来,准备好好练练簪花小楷。她都已经打算好了:先练个字,等郑婉兮来了再和人说说话,然后再睡个午觉。等睡醒之后出去逛一圈,最后再回来用晚膳。
只是,她一个在凤来殿的小书房里练了一会儿字,一直没等着郑婉兮,不免有些诧异。她没再低头看字帖,反到是转眼看向边上服侍笔墨的清墨,随口问道:“郑姑娘人呢,是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