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孟香阁对面是间富丽堂皇的酒楼,孟竹抬头的时候,对面二楼雅间的窗户正巧打开,孟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对窗而坐的锦衣男子,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那,那不是静法寺的那位贵人么?
那晚的旖旎倏地涌上孟竹的心头,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她正想避开,街上却传来薛雨凝的声音,“阿竹,你可找死我了,快下来,我带你去玩!”
孟竹俯身往下一看,就见薛雨凝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大咧咧地朝她招呼。
“我这就下来。”孟竹的声音娇滴滴软乎乎的,一时间,街道上有不少人抬头看她,这一看,那些人的眼睛都直了,那窗前的少女面若桃花,娇嫩可人,像是江南烟雨中枝头轻颤的杏花,惹人怜爱,在这美人遍地的京城,她的容貌却可谓是十分招摇,配上她刚刚的声音,真让人恨不能搂进怀里疼爱一番。
许是察觉到街上人的目光,孟竹的脸更红了,匆匆转身下了楼。
她没有发现,就在她出声的瞬间,对面的沈令安蓦地抬了眼。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薛雨凝显然也注意到不少人在盯着孟竹看,挥了挥手中的的鞭子,呵斥道。
薛雨凝其实长得也很好看,与孟竹的娇柔不同,她更偏明媚,可惜全京城谁不知道这位将军府的大小姐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哪个不长眼的还敢上前招惹?
众人立刻收回目光,纷纷避开这位刁蛮小姐。
“薛雨凝,你这是又欠打了?若是被薛将军知道你在外面作威作福,你岂不是又要被禁足?我猜猜这次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酒楼二楼的雅间窗前,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唇角挂着揶揄的笑。
“王祺知。”薛雨凝抬头斜了那人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祺知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里面,道:“锦岚,你这妹妹越来越难管教了,你这做哥哥的是不是要表示表示?”
一听到自家哥哥薛锦岚的名字,薛雨凝的气势顿时就灭了大半,看到薛锦岚神色严肃地走到窗前,又添了几分心虚,问道:“哥,你也在啊?”
王祺知噗嗤一笑,拍了拍薛锦岚的肩膀,道:“果然还是要你出场才行啊!”
孟竹正好走下楼,薛雨凝一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哥,你还没见过阿竹吧?阿竹刚来京城,我正想带她逛逛来着。”
孟竹仰头,看着窗前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隐约还有点印象,听薛雨凝这么一说,连忙微微一笑,唤道:“锦岚哥哥,好久不见。”
看到孟竹,薛锦岚的面色柔和了许多,正想开口,王祺知已经迫不及待道:“你们这么说话不嫌累得慌?雨凝,你们何不上来喝杯茶?”
薛雨凝想想也是,从马上一跃而下,拉过孟竹的手,就往酒楼里走。
“沈相,我这便出去另寻一间雅间,待我与故人说几句话便回来。”薛锦岚看向安静坐着品茶的男人,开口道。
“无妨,让她们进来。”沈令安微微挑唇,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味道。
薛锦岚有些意外,沈令安这人,平时最不喜与京城中的闺秀来往,此刻他竟然同意她们进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沈令安既然开口,薛锦岚也没有不从的道理,只开了门,将两人迎了进来。
此刻孟竹的腿都是发颤的,还未进门她就看到了那背对着她端坐的身影,这个背影就算是化成了灰她都认识!
“阿竹,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沈公子。”薛锦岚领着孟竹走到沈令安面前,道,“沈公子,这是我世伯家的女儿孟竹,刚来京城。”
孟竹只觉得一道视线锁在她身上,直看得她后背都渗出了汗,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微微福了福身。
她怎么都没想到眼疾痊愈的他,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压迫地动弹不得。
若是那时他能看见,只怕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爬他的床……
“既是刚来京城,想必你这位世伯,是江州人士?”沈令安抬了抬眼,似是无意地问道。
孟竹的心里咯登一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是。”薛锦岚回答道。
沈令安突然笑了笑,他的目光扫过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落到她微抿的粉嫩唇瓣上,意味深长道:“江州很好。”
孟竹的睫毛又颤了颤。
薛雨凝没想到沈令安竟也在,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上来!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沈令安,城府不知道有多深,这人若是看你一眼,你会以为你的死期到了……
“这位是王公子。”薛锦岚又为孟竹介绍王祺知。
孟竹近乎僵硬地转过身,看到王祺知和善的笑容,微微地松了口气。
“阿竹姑娘,你可千万别被薛雨凝这个刁蛮丫头给带坏了。”王祺知笑嘻嘻道。
“你说谁刁蛮呢?”薛雨凝忍不住瞪眼。
“雨凝。”薛锦岚唤了一声。
薛雨凝不甘心地闭了嘴,王祺知就够讨厌了,还有个沈令安杵在这儿,真是呆不下去了,于是她拉过孟竹的手,道:“哥哥既然见过阿竹了,那我便带她去玩了……”
说完,她看向沈令安,道:“沈公子,我们不打扰了。”
“请便。”沈令安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淡淡道。
孟竹迫不及待地跟着薛雨凝走了出去,只觉得双腿微微发软,差点就走不动路了。
那个沈公子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孟竹都不知道那晚自己是哪里来的狗胆,竟敢对他做那种事?
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她?孟竹的心里有些打鼓。
“锦岚,我竟不知你还有容貌如此出众的世妹。”雅间里,王祺知挑眉笑道,“她几岁了?许了人没有?”
“她与雨凝一般大,据我所知尚未许人。”
“她这般容貌,还敢出来招摇,接下来怕是不会太平。”王祺知倚在窗前,看着薛雨凝拉着孟竹上了马,摇头道。
薛锦岚沉默了片刻,道:“阿竹是个可怜人,父母皆已亡故,我既在京城一日,便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她去。”
沈令安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锦岚何时也学会口出狂言了?天子脚下,皇亲国戚多如云,随便一个权贵指名要她,即便是你爹薛将军,又能如何?”
第4章
丞相府内,拿到飞鸽传书的沈缺第一时间跑到了沈令安面前,欣喜道:“主子,查到了。”
这阵子主子的脾气阴晴不定,沈缺怀疑就是因为江州那件事,如今总算有了眉目,连忙跑来邀功。
沈令安正在书桌前练字,闻言也不停笔,只淡淡道:“说。”
“江州有个郑香阁,前段时间香料出了问题,被李勤勒令停业,那晚郑家独子郑有才也在静法寺,看来是在进行一场官商交易。”沈缺道,“不过他们的交易好像没成,现在郑家的商铺仍是关着。”
沈令安停下笔,抬头看向沈缺,平静地唤了一声:“沈缺。”
沈缺的心下意识一抖,他最怕的就是沈令安这种平静的模样,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本相只想听重点。”
重点?沈缺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间灵光一闪,连忙道:“那晚确实有人丢了,是郑有才的表妹,她是跟郑有才一起去的静法寺,不过那晚之后就找不到了,至今未回郑家。”
“郑有才的表妹,可是唤做孟竹?”沈令安放下笔,神色莫测。
“主子怎么知道?”
“人没找到?”沈令安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缓缓问道。
为什么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沈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表决心道:“属下已经派人继续找,三天之内,务必将此女找出来。”
“不用了。”沈令安笑了笑,“下去领五十杖吧。”
“……”他又做错了什么?从江州回来他就领了五十杖,屁股上现在还是皮开肉绽的……再来五十杖,那是要他小命啊!
“怎么?想再加五十?”见沈缺犹犹豫豫的不肯走,沈令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沈缺立刻消失在了沈令安面前,伴君如伴虎啊!当初为什么要跟这种喜怒无常的主子?!
沈缺走后,沈令安走到窗前,目光落在漆黑的苍穹上,只见他的唇角微微扯了扯,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玩味,轻声道:“孟竹,你等着。”
此时此刻的孟竹正在沐浴,她的脑子里还在消化薛雨凝给她提供的信息,那个沈公子,原来竟是当今丞相沈令安。
那个传说中一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那个本朝最权势滔天的人。
八年前,年仅十六岁的他就成了本朝最年轻的丞相,深受先皇喜爱,三年前,先皇驾崩,亦是他控制住当时震荡的朝局,一手扶持年仅七岁的小皇子登位。
可以说,现在整个朝廷,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连皇帝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
据薛雨凝所说,沈令安此人城府极深、心狠手辣,落在他手里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孟竹突然打了声喷嚏,有些后怕,她,她竟然招惹了这么危险的人!
可那时他看着明明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啊……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么?
这日,孟竹正在偏房里调制香料,明俏原本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闻到香味后,忍不住问道:“小姐,这不是孟香阁的麒麟香吗?”
麒麟香是孟香阁最独门的一种香,屋中若是燃了这种香,那屋中人即便出了门,身上仍会萦绕这种香的香味,香味淡雅好闻,仿若身体天生自带,只要燃一次香,身体上的香味三天后才会散去。
当时孟香阁最受欢迎的便是在麒麟香,只不过麒麟香是孟家的独门手艺,从不外传,当时只有孟父一人会研制,所以产量有限,相应的,价格也就更高了。
等孟父去世后,郑家一度想要从她身上得到麒麟香的配方,但她知晓麒麟香对孟家的含义,所以当时留了个心眼,并没有交给姨母,只说父亲并不曾将配方传给她。
姨母虽然不信,可翻遍了整个孟府,也确实没有找打,最后便作罢了。
其实麒麟香的配方,确实不在了,只是早就被她背了下来。
“钟伯一人操持竹香阁很不容易,京城的香料馆不止我们一家,若我能配出麒麟香,应当对竹香阁有些帮助。”孟竹笑着解释道。
“不好了!”钟少杰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画纸,“孟姐姐,现在城里到处都是你的画像,大家都在谈论你!”
孟竹一愣,连忙站起身拿过钟少杰手中的画纸,上面画的果真是她,那是那次在竹香阁,她站在窗前,正俯身和雨凝说话。
孟竹的脸色白了白,她没想到竟会有人画出那个场景,更没想到这些画,会在外面流传开来。
“孟姐姐,现在外面都说你超越了菱乐公主,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人。”钟少杰的脸色有些严肃,“你不知道,那个菱乐公主,生性残暴,最在意的就是她的那张脸,这京城里虽然有人的美貌在她之上,但从未有人敢拿她们跟菱乐公主比,也不知道谁这么恶毒,将你的画像到处流传,还说出那样的话。”
“所以……菱乐公主会找我麻烦?”孟竹得出了一个让人胆寒的讯息。
名节损失事小,毕竟经过静法寺那一夜,她已打定主意不嫁人。
但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有什么能耐跟公主抗衡?
“小姐,薛小姐来了。”薛雨凝显然也得知了消息,跟在钟伯身后,快步走了进来。
“阿竹,你收拾一下,先跟我去将军府住一段时间。”薛雨凝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孟竹心里更慌了,“菱乐公主真那么可怕?”
“不是我吓你,上一个自称容貌赛过她的人,已经死了。”薛雨凝说道,“连我哥都说她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