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方才的一战,碧眼不知为何突然消失,如今整个鬼门的人都随着那道阵法消失不见,却唯有此人……再次出现在眼前。看到宴夏,碧眼的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她缓缓抬足,一步步往宴夏走来,冷笑着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姑娘,闻北云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宴夏依然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闻北云究竟是谁,也没有心力去计较那人,她如今刚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她心中混乱不已,不知何去何从,却也知道……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她似乎也失去了何去何从的选择。
碧眼步步逼近,语声中带着嘲弄:“刚才有宴兰庭他们护着你,现在呢?你以为还有人会护着你?”
说话之间,她右手落于刀柄之上,似已打算出手。
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风声里传来叶落之声,碧眼微微抬眉,朝着宴夏身后望去,一眼之间,动作却不禁僵住。
这处空地的后方,是一座空空无人的院落,院中生着一株古老的槐树,久已无人打理,枝叶茂密,丛生着越过墙头,在街巷的石板路上投下一片荫庇。正是春日时分,槐花盛开,雪白的花瓣衬着绿叶,随风零落。
而便在街巷的那头,那槐树花开的地方,如今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着一身素青色衣袍,面容秀逸,皎然若月。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看!我就说男主这章会出来吧!
第18章
在看清那树下男子容貌的一瞬,碧眼双瞳微缩,神情骤然变得复杂已极。
她凝眸看着那处,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用力,握得越来越紧,似要将那刀柄狠狠捏碎一般。
长久的静默,宴夏心知自己逃不过此劫,也记挂着方才消失的干爹干娘们,只是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等待着那一刀斩下。
但良久之后,碧眼的刀锋到底没能够真正落下,她不甘却又似乎惧怕着什么,忽而收了手中的刀,转身飞掠而出,几乎是一瞬之间,身影便消失在这街巷之间。
街角站着的人毫无声息,宴夏甚至未曾发觉到他的到来,只在听到碧眼离开的动静时抬起头来,心中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视线之中。
纵然不明白究竟原因为何,但在这时候一切终于结束了,然而宴夏心中却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她依旧呆坐在原地,想着不久之前干爹干娘们所说的那些话,想到那凤凰清鸣之间随一场大火而消失的众人,突然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和无助。
她恍惚间还记得不久之前,药铺的薛漫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肯离开这个偏僻的小镇,去外面看看。
那时候她想,她的家在这里,她最亲近的人都在这里,离开南河镇,她哪里也去不了。
但如今,他们都不在了。
那她现在……又能去哪里呢?
宴夏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衫裙摆,无边的恐惧将她的思绪填满,她发觉自己竟无法用力去思考,一旦想到将来,想到过去,干爹干娘们的身影便会出现在心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轻缓,自身后传来,宴夏木然回头,便在一片废墟之外,槐花飘落之间,看到了缓缓行来的那人。
“宴夏姑娘。”苏倾声音温和如常,只是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犹豫。
刚逢大变,宴夏满身疲惫,听到这一声唤,心中那些汹涌着的悲戚突然之间被这柔软所触碰,无法抑制的决堤而出,她怔怔看着那人来到身前,未等那人开口,已经一把扑到那人身上,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苏倾走到宴夏身前,本要掏出手帕替她擦去眼泪,谁知还没有动作,便被小姑娘撞入了怀中。
如今的宴夏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咽着趴在他的胸口,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紧紧抱着他,他不禁无奈又怜惜的笑了起来,看着那人清瘦的脊背随着哭声轻轻颤着,他犹豫一瞬,终于抬起手,轻轻抚过她后背,不再作声。
·
宴夏哭了不知多久,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苏倾已经将她带回了家中。
不同于宴夏家里曾经的热闹,苏倾的院落显得十分幽静,院中种满花树,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看出他虽然来到镇上的时间不长,却似乎有心要在此长住。宴夏曾经来过这里一次,是以也不算陌生,但现下不同于当时,宴夏踌躇着站在屋外,却不敢随着苏倾一道踏入屋中。
苏倾见得宴夏停步,不由回头往她看去。
宴夏对上苏倾视线,心中卑微更甚,垂眸小声道:“我……我不能进去……”
从前她认为自己是乡野间的小丫头,不敢与苏倾相处,如今才知道一切似乎并非如此,经历了之前那些事情,她才知道她身上还有多少麻烦,小爹说过,虽然鬼门中人已经无法再找她的麻烦,但碧眼还在,或许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她不能将这些麻烦带给苏倾。
苏倾自然没能够看出宴夏的顾虑,他浅浅一笑,道:“你看起来需要休息。”他说完这话,又指着院中另一处的房间道:“你放心,我在那处房间,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宴夏顿时明白了苏倾的意思,她怔忪片刻,脸颊不禁泛起红云,连忙失措的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番反应倒是苏倾也没有料到,他推开房门,回头又向宴夏看来,虽然无言,但宴夏与那双眸子对视之间,却不知为何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的确很累了,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几乎一宿没有合眼,直到现在早已经身心俱疲,如今苏倾提起,她才发觉自己似乎的确已经连踏出这院子的力气也没有了。
休息一下也好,不过只休息一天,应该不会给苏倾带来太多的麻烦。
这样想着,宴夏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那打扰苏公子了。”
苏倾含笑点头,看着宴夏进屋休息,自己这才转而进了旁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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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事情,让宴夏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去考虑这是苏倾的屋子,这屋中摆放着的都是那个人的东西,几乎是刚沾上枕头,宴夏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宴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当她睁开眼起身推开窗户,才发觉窗外已是一片夜色弥漫,院落中亮着几盏灯,灯火幽然闪烁,照亮着院落中静开的梨花,雪白的花瓣像是在闪烁着莹莹光亮。
经历过不久之前的战斗,经历了那一番生死劫难,如今再见到如此静美的景致,宴夏心中不禁多了一分不真实的感觉。经年尘土,恍若隔世。
恍惚有琴音自另一方传来,宴夏循着琴声望去,才见不远处的花树之下,苏倾正坐在那处低头抚琴。
宴夏从前每次都会去酒楼听琴,纵然不同音律,却也算是颇为熟悉,但这次苏倾所奏的曲调,却是宴夏所从未听过的,曲声宛转低回,像是缠绵着无尽愁思,但这几许清愁,静听之间,却又转瞬消散,好似船行江中,两侧重峦叠嶂,行至尽处,却见眼前豁然明朗,远山碧空,千里明澈。
曲声渐缓,骤然止息,宴夏怔立窗前,竟有几分留恋于那广阔天际。
但见苏倾抬眸往她看来,她才收回心神,带着些许紧张与怯意,推门来到了苏倾的面前。
苏倾对她颔首,是要她坐下,宴夏犹豫一瞬,转而摇头道:“不必了,我、我马上就要走了。”经过了长久的沉淀,宴夏心中稍稍明了了些许,她不能够一直沉浸于悲伤之中,因为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苏倾看着宴夏,低声问道:“不知宴夏姑娘要去何处?”
宴夏再次顿住了动作,如今那处自己熟悉的家早已没了,她要离开这里,离开之后,又将去到何处?
蓦然之间,她记起小爹离开之前多自己说的那些话。
“你离开这里,就去东方延城,去找叶宅,在那里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那时候虽然仓促,但干爹干娘们所说的话,每一句她都记在心中。
然而这些话宴夏自然没有办法告知于苏倾,在她看来,苏倾不过是这小镇之中不问世事的琴师,她自然不想将他牵连其中。她默然片刻,应道:“我要离开南河镇。”
出人意料的是,苏倾看起来并不十分惊讶,他也没有开口阻止,只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随之道:“如今天色已晚,你一个姑娘家出行不太方便,不如等天亮,再作打算。”
宴夏方才的确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如今听到苏倾说起,回头又往夜色中望去,这才发觉苏倾所说的,的确是问题。
她不禁犹豫起来,而就在她犹豫的当下,苏倾再度往身前一指,笑到:“既然暂时走不了,不如陪我说说话吧。”
宴夏无法拒绝苏倾的话,终于与他对坐下来。苏倾的侧颜很好看,从前宴夏在酒楼角落里听琴,透过帘幕看他的时候,所见得最多的便是侧颜。她不知道苏倾有没有注意过角落里的自己,她只知道苏倾弹琴之时总是十分专注,指尖的一个琴音就像是谱着一个故事,总让人不禁沉迷其间。
而如今,她总算没有在角落中看他,而是坐在他的面前,注视他的眉眼。
若在从前,宴夏定会觉得自己犹在梦中,但如今她心境不同,那些悸动自然也少了许多,她脑中依旧混沌,所要想要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
两人静坐半晌,终于是苏倾先打破了沉默,他斟了一杯茶,递到宴夏面前,眉角还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宴夏没想到苏倾会问出这个问题,她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但你每次看我,好像总有些紧张。”苏倾眼底笑意犹在,却是无奈道,“我总以为我吓到你了。”
宴夏没想到自己会给苏倾这样的错觉,她心中紧张有口难辩,匆匆忙忙解释道:“不是的,苏倾公子那么温柔,怎么会可怕,是我……是我自己不会说话,怕打扰了公子。”
苏倾动作微顿,他方才随口一眼,却没料到会换来这样一句话,他不禁失笑,转而问道:“温柔?”
宴夏急于辩解,想也没想就点头说出了心声:“是啊,苏倾公子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了。”
“……”
院中一静,宴夏这才想到自己竟说出了这种话来,不禁又有些懊悔。苏倾一双眸子依然盯着宴夏,片刻后却又笑了起来,像是感怀着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宴夏不解,苏倾这般温柔性情,为何从前都无人对他有过这般评价?
苏倾知她不解,他将茶壶轻轻放下,随手捻去飘落于桌上的一片花瓣,似乎漫不经心的道:“从前有很多人怕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迟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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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宴夏不曾想过苏倾会说出这样的话,正如她先前所说的一般,在她心中,大概没有比苏倾的脾气更温柔的人了,然而苏倾却说,从前有许多人怕他。
“他们为什么会怕你?”宴夏几乎是脱口便说了出来,满心不解的探问道。
苏倾看着面前这个一瞬间就被别人的事情勾去了心思的小丫头,忍着笑意道:“因为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宴夏依然不解,苏倾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缓声解释道:“以前我没有地方可去,是一位长辈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我,并且照顾我,偷偷背着所有人让我活了下来。”
“后来呢?”宴夏急于知晓事情的始末,于是很快问道。
苏倾声音依然温和,说着那些不甚愉快的过往,却好似那些事情并非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仅仅是个故事,他道:“后来那位前辈死了,他临去之时将他最重要的一切托付给了我。那些东西很重要,有许多人想要抢夺它,破坏它,我必须要用尽全力才能够守下。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选择。”
虽然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宴夏却相信当初发生的事情,远没有苏倾所说的那般轻松。他所经历的灾难,远比她所想象的要多。
想到自己如今经历的一切,失去了对自己来赖以依靠的存在,究竟有多么艰难,宴夏感同身受,纵然知道对苏倾来说,一切早已经过去,她仍是担忧着问道:“什么样的选择?”
苏倾笑到:“把软弱藏起来,把从前的一切都忘去,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宴夏眉宇间的担忧仍未散去,低声又问:“你不怕吗?”
“我若害怕,就什么都守不住了。”苏倾摇头道,“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去想。”
宴夏终于明白,然而明白过后心下却不禁难过:“所以你只能让他们怕你。”
苏倾含笑点头。
宴夏看着他的神情,她从中看不出一点对于从前那些过往的恐惧,但越是这样,才越是难言,要经历了多少的事情,才能够对于那些过往毫不在意。
“很辛苦吧?”宴夏小声问道。
苏倾失笑:“怎么会这么说?”
宴夏犹豫一瞬道:“你性子那么温柔,要装出让人害怕的样子,一定是件很难的事情。”事实上宴夏到现在仍是想象不到苏倾凶神恶煞起来是什么模样,也不相信苏倾能吓到什么人,在她眼中这人永远都和暖犹如春风,又哪里会有可怕的一面。
“这些日子都过去了。”苏倾没有再多说,只盯着眼前静立的杯子,若有所思道:“其实那时候,我一直觉得,若没有那位长辈照拂,我肯定一天也活不下去。可是谁又能想到,当他不在了,当他把一切的重担交到我的身上,我非但能够活下去,还能够扛着那些重担好好地活着?”
宴夏听着他的话声,在他神态中看见了某种让她心绪翻涌的东西。
苏倾接着笑到:“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没有发生,我们便会恐惧,但当它真正发生了,你才发现……其实一切都会过去,不管再如何艰难,总会有路让你走下去的。”
宴夏深思微微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