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她无从得知，只觉得何其可笑。
    一身浩命服侍的玄珏安静的坐在大堂内，在“重重保护”下，她喝了一夜的茶，待天光乍亮之时，换了衣服还洗了澡去掉一身血腥味的叶问道身着玄衣，出现在了玄珏的面前。
    玄色，那是只有皇室才能够穿的颜色。
    眨了眨眼睛，玄珏安静的注视着缓步向他走来的叶问道，在对方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玄珏歪了歪头，神色平静的问道，“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哪怕刚刚完成了一场颠覆天下的变动，叶问道在面对玄珏的时候，也仍旧未曾改变过态度，他还是那个会因为玄珏的一句话，就为此整夜不睡，只为给玄珏摘取一朵只在黎明时分开放的冰莲花的男子。
    迎着玄珏打量的目光，叶问道勾唇笑了笑，“在你朝被皇后为难，甚至向其下跪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便在心底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玄珏不必朝任何人弯腰。
    听到叶问道的解释，玄珏下意识的勾了勾唇。
    原来这天下之乱，最终不过是一场因为女人之间的恩怨引起的风波吗？
    然而，皇后会选择为难她，也不过是因为皇后在出阁之前曾经衷情过叶问道，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而已。
    她只不过是叶问道出手的借口罢了，如果不是真的对这个天下有野心，他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程度呢？
    察觉到玄珏对他的怀疑，叶问道半蹲下身子，双手扶在玄珏肩膀上，与玄珏平视，定定的看着玄珏，“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不必朝任何人弯腰。现在，我做到了，你不开心吗？”
    坐在椅子上的玄珏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半蹲在她面前的男子，在对方揣测不安的目光下，缓缓的勾了勾唇，“包括你吗？”
    “包括我。哪怕是我，也不能够让你弯腰。”得到回应的叶问道以为玄珏并未对他的作为不满，连忙应道，甚至还有些忐忑的向玄珏提出了请求，以此试探作为宗室鬼女的玄珏对他大逆不道的行为的看法，“我以天下为聘，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闻听此言，玄珏垂了垂眼。
    多么好听的话啊，这承诺真是棒极了，可是她仍旧毫无感觉。
    不是因为面前的人不够情真意切，也不是因为她不够爱她，也不是因为她对着被叶问道推翻的圣上的忠诚，而是因为……因为什么呢？
    因为她不是安阳王的女儿玄珏，也不是安定侯叶问道的夫人，而是瀚海界东大陆剑宗的玄珏。
    在叶问道逆光朝她走来的时候，她便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方。
    这个世界，不属于她，所以她才会对那么多的人和物毫无感觉，这里是紫云秘境的第三层幻镜。
    对于她而言，热闹都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
    迎着叶问道期待的目光，玄珏垂着眸子，伸出手，缓缓的摸上了叶问道的脸，“叶问道……”作为安定侯夫人的玄珏，从来不会直呼她夫君的名字，除了她不高兴的时候。
    可是现在，叶问道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玄珏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他忍不住疑惑的拉住了玄珏抚上他脸的手，“阿珏，怎么了？”
    没有回答叶问道的问题，玄珏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她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抚上了叶问道的脸，在叶问道不解的注视下，她倾身上前，将自己的唇印上了自己的唇，缓缓垂下了眼帘，遮住了自己眸底的冷意。
    哪怕面前的叶问道有着一张和她徒弟一模一样的脸，甚至在一些行事作风上，也和她的弟子清问相差不无几，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真不了。
    再怎么像，那也不会是真的。
    只是，透过和这个“叶问道”的相处，玄珏终于不得不意识到一件事——清问，对于她而言是不同的。
    唇齿交缠之际，玄珏抚在叶问道脸上的手缓缓向下，一路到了叶问道的胸口处才停下不动。
    在叶问道因为与她交换气息而失神甚至微微闭上眸子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和他接吻的玄珏神色始终是平静的，就连眸底都没有发生任何的波动。
    叶问道松开玄珏有些红肿的唇，演着玄珏的嘴角一点一点向外啄吻的时候，玄珏放在叶问道胸口上的手也也一点一点的向下，穿过了叶问道的胸膛，直达他的心室。
    在玄珏的手穿过叶问道胸膛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时间也静止了，就连空气中的粉尘也静止不同。
    玄珏缓缓移开自己的身子，任由刚刚还搂抱住自己的叶问道大睁着眼睛往后倒下，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死不瞑目的叶问道，玄珏掏出了手帕，一边仔仔细细的擦着自己犹带血迹的手指，一边安静的等待着这个世界的崩塌。
    随着叶问道的死去，这个世界也开始渐渐崩塌起来。
    玄珏清晰的看过了这个世界崩塌的过程，在叶问道的身体变得僵硬之后，就像是一面镜子突然崩裂一样，这个世界在一瞬间便碎成了一块块，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风一吹，这些碎片便四散而去。
    就连玄珏都瞬间消失在了这些随风摇曳的碎片之中。
    第125章
    紫云秘境的环境有虚有实, 然而在“真实”之间，却又透着不少的虚假。在紫云秘境的幻镜内，虚虚实实之间, 玄珏见到了自己, 也见到了众生。
    真实的事物掺杂了部分的虚假，加上“当局者迷”的缘故, 若非在最后关头她清醒了过来, 记起自己是瀚海界东大陆剑宗的玄珏这件事, 她说不定会迷失在幻镜之中。
    虽说紫云秘境对于天澜城的人而言是个“鸡肋”, 却不代表这个秘境就能够小视了, 紫云秘境内的幻镜真实得让你怀疑是否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太过于真实，以至于差点蒙蔽了玄珏，幸好最后玄珏醒了过来。
    自出关收徒以后，因为所谓的天道以及所谓的命运，还有那已经消失在脑海中的关于原著的记忆，她居然为此束手束脚的过了这么多年。
    能够束缚自己的唯有自己，她明明是做事任/性/妄/为的玄珏，而非走一半看三步的玄珏, 何须如此在意天道。
    真是……何其可笑。
    历经三场幻镜, 玄珏破而后立, 从自己都不知道的“束缚”中脱离了出来。
    透过紫云幻镜, 玄珏发现了一些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的地方，同时，玄珏也凭借此消除了自己的执念。
    此后, 她不会再为自己是否是一个书中的角色这件事而纠结，也不会再因为所谓的天道而束缚自己，更不会执着于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不是什么书中人，也不是什么穿越者，她就是玄珏。
    在最后一层幻镜破碎的时候，玄珏认清了自己，直接陷入了顿悟。
    等到从顿悟中清醒过来，玄珏才发现自己站在烈日之下已经许久，以至于她都产生了干渴的感觉。
    从储物袋内拿出一个灵果来，玄珏啃食着灵果的同时，抬眸向四周望去。
    和她一同进入秘境的清问并不在她身边，不知道是还陷在幻镜中没有出来，还是已经到了第四层或者第四层以上的地方，不过现在玄珏也顾不上清问了，她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从这里离开。
    玄珏身处的是一片沙漠，抬眸望去，只见到漫无边际看不到尽头的沙丘，由白色的砂砾组成的一个个沙丘重重叠叠铺着，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道那些重重叠叠的白色沙丘之下隐藏着什么东西，同时玄珏也不知道在头顶上十个太阳的照射下，在找到出口之前她能够坚持多久。
    放眼望去，不见半点绿色。
    甚至在这个空间之内，不见半点微风，没有风的吹拂，这些重叠起来的沙丘却在无声的移动并且相互吞噬着。
    周而复始，组成一个又一个的沙丘，构成这片只有白色砂砾存在的空间，然而透过自己绝佳的视力，玄珏看到了沙丘在移动之时，不经意露出了部分砂砾下掩盖的东西。
    有生灵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内，借着砂砾的掩盖，进行着厮杀。
    甚至，玄珏的脚下都很有可能在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厮杀。
    万里无云，蓝而澄澈的天空上挂着十个又圆又大的太阳，正努力的向外展示着自己的存在，烘烤着每一个出现在沙漠内的生灵，而玄珏就是这被烘烤的对象之一。
    因为是变异冰灵根的缘故，玄珏暂时还能够忍受这十个太阳的烘烤，抿了抿有些起皮的唇，玄珏环顾周围一圈之后，垂眼收起了手中的果核，玄珏召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持剑向前走去。
    顶着烈日，玄珏持剑而行，探索着这片白色的沙漠的同时，也寻找着前往下一层的出口。
    避过一些自己感受到有奇怪气息的沙丘，没有多余好奇心的玄珏尽量往自己觉得没有问题的沙丘走，然而即使如此，玄珏最终还是没有避过麻烦。
    只不过，这个麻烦不是来自于玄珏脚下的沙丘，而是来自于天空。
    就在天上的十个太阳组合成一个勺子状的时候，有风拂过了玄珏的脸，正当玄珏因为这缕风而停住脚步，紧握着手中的长剑警惕周围的时候，一个黑色的旋涡出现在了玄珏头顶的天空上，正好处于十个太阳的中心位置。
    旋涡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很突然。
    不过一瞬，旋涡吐出了一个人之后，便消失在了太阳之间，而成勺子状排列的十个太阳也在旋涡消失的瞬间移动了位置，变回了原来并排而立的状态。
    若非那丝拂起玄珏长发的威风，使得玄珏注意到了天空上的异变，否则，玄珏她根本不会发现这个几乎没有灵力波动的旋涡的存在，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从天空掉落，最后正正的砸在她面前的砂砾里的男子是如何进来这个空间的。
    以倒栽葱的方式砸入了砂砾内，半个身子被砂砾掩埋的男子只露出了双脚以及他青灰色的衣服。
    歪了歪头，打量了砸在自己面前的人露在地面的部分一番之后，在看到了让她觉得眼熟的地方之后，玄珏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同进来紫云秘境的人啊，不过为什么人家进来这个空间就是从空中掉落，而她则是直接脚踏实地的出现在了沙漠之中呢？
    果然是因为同人不同命吧。
    这样感叹着，玄珏看着奋力挣扎着，妄图从沙堆中拔出自己身子的男子，垂了垂眼，持剑站在一边，半点上前帮助人家的想法都没有，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男子晃动着双腿，努力拯救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终于将自己从砂砾的掩埋中拯救了出来，顶着一头还掺杂着砂砾的乱发，轻呸了几声，吐出混入嘴中的砂砾，在将脸上的砂砾抹同时整理着自己衣服的男子抽空打量着周围，正好对上了玄珏淡淡的看过来的目光。
    “……！？”有些狼狈的男子歪了歪头，下意识的对着玄珏招了招手，并且对着玄珏进行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灵剑山的林钟郁。”
    男子的自我介绍让玄珏挑了挑眉。
    果然是不常出门，在宗门内没有受过欺压，而在外面也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的宗门弟子，就算在秘境门口见过一面，但是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不是警惕，而是选择对她自我介绍，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愚蠢。
    这样想着，玄珏抬眸看了男子一眼，然而这一眼却让玄珏瞳孔微缩，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在男子上前一步，准备和玄珏近距离交谈的时候，玄珏却冷着一张脸的往后退了一步，“离我远点。”
    在对方疑惑而不解的无声询问下，玄珏没有作出任何解释，只是握着手中的长剑，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钟郁再一次上前一步，忍不住皱起眉头质问玄珏，“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玄珏这个“散修”，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宗门弟子主动和对方搭话已经算是够给面子的了，可是如今看玄珏这幅模样，这个散修却像是在嫌弃他。
    凭什么？！什么道理！
    他一个宗门弟子都还没有嫌弃玄珏，玄珏这个“散修”却敢嫌弃他，真是不知所谓！
    一想到自己刚刚的狼狈都被玄珏收入了眼底，钟郁本就不是很高兴，而现在玄珏又表现出一副嫌弃他的模样，钟郁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成爪状，他看着玄珏所在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睛，时刻准备着给予玄珏一个深刻的教训。
    钟郁扑面而来针对她的杀意，玄珏感受到了，然而却完全不在意，她只是在钟郁带着怒火的目光注视下，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玄珏在看到愤怒的钟郁扭曲了一张脸的样子的同时，她也看到了钟郁脸上残留的那些砂砾可怕的变化。
    果然，这些砂砾在沾染到人的身上之后，会随着人的情绪变化而发生相应的变化。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明白对方已经没有救了之后，面无表情就连眼底都没有任何波动变化的玄珏握着手中的长剑，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道友，你就没有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嗯？”恼火的钟郁本不想理会玄珏，而是想要直接教训玄珏一番，但是在玄珏话语落下之后，钟郁却下意识的顺着玄珏的话头打量了一番自己，在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之后，钟郁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在他拍打身上的白色砂砾的时候，有些砂砾顺利的被他处理掉了，但是有些砂砾却还粘在自己身上，此刻，这些粘在他身上的砂砾发生了变化。
    在他低下头的瞬间，他看到这些本应该是死物的东西活了过来，细碎的砂砾在他身上缓慢移动着，并且渐渐变大。
    甚至，他还看到了这些如米粒般大小的白色小点上的眼睛以及嘴里的锯齿。
    这就是那个女子往后退的原因吗？
    直到此刻，钟郁首先想的却是玄珏往后退的原因。
    等到意识到自己身上正在爬的东西是什么之后，他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却刚好使得某颗爬在自己脸上的“砂砾”掉入了嘴中。
    单手掐住自己的脖子，钟郁使劲的干呕着，想要将刚刚误入口中的“东西”吐出来，然而任由他如何努力，所做的不过都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