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苏医生,你这是要惹得全院人人嫌弃啊?”朱砂一时无语,忍不住吐槽道。“我们科谁不遭嫌?”苏礼铮平静的反问道,讲老实话,平时科里各人的人缘都不差,但就送病人这一点,估计其他科室就没几个值夜班不怕接到急诊科的电话的,连心电图室都概莫能外。
朱砂无法反驳他的问题,只好呵呵冷笑了两声,强行扯开了话题,问道:“你昨晚那个心梗的患者是怎么个回事,被气的呀?”
对于很多病人,朱砂总是莫名的有种兴趣,觉得发病背后说不定有故事可以听一听,事实也证明,有些时候她是对的。
苏礼铮扭头看了她一眼,将车在盛和堂门口停下,“睡前喝了卡宾达树皮的酒……好了,你可以下车了。”
朱砂哦哦了两声,一边推车门一边道:“我先回去,一会儿你再给我讲啊。”
望着她穿过马路时轻盈的背影,苏礼铮此刻的心里是呵呵的。
果然等他回到了屋里,朱砂已经在坐等他了,追着问:“为什么喝了那个酒会心梗啊?”
苏礼铮抿了抿唇,斟酌着回答道:“……因为太刺激了。”
朱砂不明所以,“为什么太刺激了,度数很高的么?”
苏礼铮一脸复杂的看着她,数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败在了她懵懂好奇的神情里。
“卡宾达树皮是指在安哥拉卡宾达地区的一种叫pausinystalia macroceras树的皮,葡萄牙语叫pau de cabinda,产于安哥拉海拔四千多米高地上,当地严苛的环境更使卡宾达树皮具备了惊人的抵抗力。安哥拉卫生部曾在当地的一些村落进行过调查,发现当地居民由于长期食用卡宾达树皮,体魄强健,百分之八十的人从未去过医院就诊,安哥拉国民把它称之为‘安第斯皇后’,认为它使男人重振雄风,女人生儿育女,家庭问题不复存在。”苏礼铮只好一脸正经的给她做起了科普工作。
朱砂听完哇了一声,“这东西……这么厉害的吗?”
苏礼铮看着她仿佛一脸欣赏的神情,无奈道:“但这个树皮酒对于肾功能衰竭,呼吸困难的,或是患有高血压、心血管疾病的人不推荐使用,可能该类提高性功能的药物此类药物会导致血液循环加速,会加重心脏负担。”
朱砂却没听到后面这段,等他话音一落,她就立刻接话道:“我觉得你可以搞一点,万一以后用上呢,我得问问大哥家里有没有。”
恰好朱明堂坐在一旁,他看似在看报纸,实则支起了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此时立刻道:“家里没有,不过我可以托人给你们搞点。”
苏礼铮难得对着朱砂冷笑了一声,“顶好是给小师妹日后当嫁妆使。”
朱明堂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朱砂望着他,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师兄,我不是嫌弃你老哇。”
苏礼铮立刻想起了早晨时她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站起身来,哼了一声,然后拂袖而去。
朱砂望着他怒而离去的背影,和大堂哥朱明堂笑成了一团,根本没看到苏礼铮回过头来时黑得能滴出墨汁来的脸孔。
作者有话要说:
n年后,苏师兄想起了旧事。
苏师兄(微笑):我记得你该有个很厉害的嫁妆。
小师妹(装傻):啊?什么?不记得了。
苏师兄(假笑):是吗,找找嘛,给我吃一口。
小师妹(害怕):不不不!师兄你老当益壮不需要吃那些东西!
苏师兄(无语):……
碎碎念:
这章里有个急性心梗的用药方案……emmmm是以前的……不确定现在还用不用啊……大家看看就算了啊……
明天开始宝宝我要去毕业旅行啦……所以有时候是存稿箱,有时候是手动……还跟可能迟到早退……但会努力保持日更哒!!!
第49章
周末, 朱砂要去值班,但因为不需要集体早读片,可以略微晚一点再出门。
照例是苏礼铮送她过去, 他站在门外看着朱砂磨磨蹭蹭, 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拿那个的,忍不住叹着气催促道:“快点, 迟到了。”
“主任今天又不来,怕什么。”朱砂漫不经心的,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拽着包走过他身旁,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不用值班。”
年后各科室都或多或少有了点工作安排上的变动,尤其是急诊科多了柳瑜值班, 苏礼铮与朱砂原先每个月还能对上三四个夜班,如今也就能对上一两个了。
他跟在朱砂的后面,平静的说了句:“嗯, 我们连并肩作战的机会都少了。”
朱砂脚下踉跄一下,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似乎有些遗憾的神情,抿着嘴隔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已经走到车旁了,才发出声来, “你以为我想和你对班么?”
苏礼铮站在车门边上,伸手按了下手里的遥控器, 车子发出一声鸣笛来, 他看着朱砂,不咸不淡的说了句:“知道你不想, 上车。”
天空已经亮起来了,四月初的天也似乎有了要回暖的迹象,朱砂换下了厚厚的大衣,在灰色的薄款大衣里穿上了新买的春装,笔直匀称的小腿一抬就坐进了车里。
她扭头看了一眼苏礼铮,见他面无表情,不知是不是不高兴,犹豫了一下,小声的问了句:“明天去接我么?”
苏礼铮转着方向盘,嗯了声,然后又道:“明早等我去接,可能和大家一起去喝早茶。”
“……喝早茶?我怎么不知道?”朱砂眨了眨眼睛问道。
苏礼铮瞥了她一眼,淡声应道:“嗯,刚刚才决定的。”
朱砂又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到了,下车罢,过马路小心。”
苏礼铮叮嘱完一句,然后看着她下车后穿过马路的背影消失在熟悉的大门里,心里忽然叹了口气,由衷的希望她今天能清闲些。
从这一点上来讲,他得庆幸自己没和朱砂对上班才是。
朱砂在楼梯上走动写,高跟鞋的鞋跟敲击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进了门,一起搭班的技师同她打招呼:“阿朱来啦。”
朱砂笑着点头回了句是,然后闪进更衣室去换衣服,扣上白大褂最后一颗纽扣时,她忽然记起了几天前自己随口说过的话,“春天要到啦,合该出门走走,比如去喝喝茶什么的。”
当时苏礼铮同她站在一起,两人眼前的花盆里枝叶在微风里摇晃着,他对她的话未置可否。
原来他还是记得的,她的心里突然就有些发甜,像是早晨的甜粥加多了糖。
苏礼铮的车在医院门口掉头,往h大的方向驶去,几天前就已经和祖父生前的学生约好了要见面,谈谈关于祖父手稿整理和出版的工作。
老人一生与医学为伍,为此竭尽全力,传统医学被误解受冷遇,他也无奈和失落过,但终究舍不得丢开手去。
他培养了许多学生,但真正得他称赞的寥寥无几,归根结底,这是一门很需要悟性的学科。
苏礼铮还记得自己进省医的第一年,洪主任得知他的祖父是苏国维,颇惊讶的问他:“那你怎么没有搞中医?”
他垂了垂眉眼,平静的笑着应道:“我爷爷认为我对中医悟性不够,比较支持我学西医。”
至于父亲苏照明是h大教授他不想经常听人提起他这个稍显幼稚的缘由,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被他忘得差不多了。
h大的校园空间开阔,作为一所历史悠久的名校,建筑很多还保留有旧时风貌,苏礼铮忍不住想起祖父最喜欢的那张在红楼前拍摄的照片。
穿过树影婆娑的人行道,苏礼铮又走过一段安静的林荫道,很快就到了正在举办活动的小广场。
他从小广场响亮的广播声里穿行而过,并没有驻足观看热闹,而是直接走进了和人约好的位于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厅。
祖父生前遗留下大量的手稿,光是笔记本就装了几个纸箱,他是老派人,只懂得埋头做学问和教书看病人,是不大懂得出书的,许多的观点都是通过学生或者讲座报告会等形式流传在业内,集结成册的也只有医案。
直到他去世后苏礼铮收拾他的遗物,仔细翻阅着他的笔记,想到他的一生也算是经历过大波折,做了一辈子的学问,还有很多值得后人研究的经验和学术观点没来得及传授给徒弟,就这么走了未免遗憾。
于是他动起了给祖父出书的念头,巧合的是,祖父生前倚重的弟子陆庭和也有这种想法,两人当即就一拍即合。
陆庭和三十多面前拜入苏国维门下,与苏礼铮的父亲苏照明年纪相仿,师父苏国维与儿子决裂后,苏礼铮尚且年幼,很多时候他就担起照顾老人的工作,与苏礼铮之间十分熟悉。
照着祖父的意思,苏礼铮一直都是叫他做师兄的,“陆师兄近来忙不忙?”
苏礼铮笑着寒暄了一句,陆庭和如今是省中医院的副院长了,还要出门诊和教学,工作十分忙碌,今天便是过来给研究生上课的。
“还行,习惯了。”陆庭和打开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一面将资料调出来,一面又问道,“师叔他们还好罢?”
“还行,还能玩得动搅拌棒。”苏礼铮应了一句,他们说的师叔就是朱南。
陆庭和点点头,示意他看电脑上的封面图,忽然想到了朱砂,就随口问了句:“你和你小师妹现在还好罢,不闹别扭了?”
这句话原也没什么问题,苏礼铮同朱砂之间那点小龃龉他早就知道了,以他的年纪,虽然苏礼铮是师弟,但实则却是小辈,他看苏礼铮,同朱南看苏礼铮差不多。
但因为近来同朱砂之间的相处很有点不明不白的暧昧,苏礼铮难免觉得有点赧然,抿了抿唇才镇定下来,低声应了句:“都这么大了哪还能跟以前一样。”
“哦唷,你也晓得啊。”陆庭和喝了口咖啡,很有些兴味的挑挑眉,“看来让你们独处一阵还是有好处的,你们呐,就都是给惯出来的。”
苏礼铮不是第一次从他这里听到这些话了,用充满了无奈的语气。
可是原本听着没什么感觉的话,可苏礼铮今日心里藏着秘密,听着就有些坐如针毡了。
他立即就拉开了话题,问道:“设计的封面就是这两个么?”
见他谈起正事,陆庭和也不再闲聊,转而认真的讲起近来的工作进展。
苏礼铮学西医出身,虽然跟着朱昭平学了些皮毛,但终究不能精于此道,自然也不敢为祖父的遗作做主。
这件事就交给了陆庭和,祖父生前已经在学校的关照底下成立了苏国维工作室,如今的管理者已经是陆庭和,带着一众学生整理着老师留下的手稿。
几年时间过去了,工作终于进入尾声,著作在年内将会面世,包括苏礼铮在内,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大约一个小时后,要谈的事已经谈完,陆庭和笑着道:“要是这些书以后能惠及更多人,日后我去了地底下,也有脸面去见师父了罢。”
苏礼铮也笑着点点头,“但凡有心人,总会从里面得到些有用的东西的。”
陆庭和尚有其他工作,只闲话了几句就要走,临走前问他:“要不要上我那里去吃饭,你嫂子也久不见你了,今天她倒也休息。”
苏礼铮有些犹豫,片刻后才道:“要不明天罢?明天早上小师妹下夜班。”
陆庭和就哦了声,道:“我同你嫂子讲,让她同你约是午饭还是晚饭罢?”
苏礼铮点点头,笑着问了句:“你明天有空?”
“为了你还是有的。”陆庭和斜了他一眼,有些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俩可等着罢,我家领导说不准要给你们介绍对象的。”
苏礼铮愣了愣,想反悔说不去了,却已经来不及,因为陆庭和已经先下手为强的向太太通报苏礼铮要带着朱砂去家里吃饭的事了。
他只好苦笑着送走了陆庭和,然后出了一会儿神,环视了一圈四周,打算在这个半陌生半熟悉的校园里走走。
太阳很好,不冷不热的温度很适宜户外活动,他慢吞吞的在路上走着,穿过两旁种满了梧桐树的校道,隔着马路看对面有着曲折小桥的内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来这里时偶然听人说起的事。
说起来也真的是巧,那时他路过这里,觉得这里风景很好,湖中心还有个小巧的八角亭。
到了那里才站了一会儿,来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兴致十分高昂的对同伴道:“你知道么,这里其实还有个名字,叫情人湖。”
同伴问为什么,苏礼铮也有些感兴趣,便不动声色的听着,接着就听见那女生道:“因为很多年前文学院的苏教授就是在这里认识他现在的太太的,对她一见钟情,然后两个人排除万难的走到了一起,恩爱到现在呢。”
听到别人用这种羡慕的语气谈起这种事,苏礼铮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了,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走近过这座亭子。
在旁人眼里,那或许只是一个浪漫美好的故事,但对他而言,却是改变了一生的事。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没有那次一见钟情,苏照明和江宁真是否会一直在一起,若是在一起,是否也会恩爱到如今,又或许终究仍然是走向分道扬镳?
作为他们儿子的自己,如果父母一直陪在身边,他得到的是不是今日这样的生活,他还会不会同师父师母感情深厚,会不会同朱砂有如今的融洽?
一切都是不可知的,毕竟岁月没有可能调头,让他去经历那些没有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