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好事?”郑濂诧异地看向王老,有些不相信。王老笑着摇摇头:“我倒想被劈一劈,可惜啊。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厉害,运道好啊!”
王老百岁有余,资历那是绝对是很少有人能比。但有些人就是差那么一点,不能够摸到屏障,也达不到自己领域的顶峰,只能看着后来人一步步登上。王老的心情不用说,滋味难言,说是嫉妒也是有的。
这小女娃娃,多年轻一小姑娘,明明自己还没到那个地步,却是得了师父的机缘有机会一步登天!就算此回不成,雷劫过后的天赐福泽也会让这小姑娘一生顺遂,让人只有羡慕的份。
听着王老的话,郑濂眼中闪过疑惑,然后脑中灵光一闪,他猜测道:“莫名是境界突破?”
话刚出口,郑濂又自己反驳起来。他拍了一下手,道:“唉,不可能。雪槐才多大年纪,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雷声依旧,近看的两人忍不住心生期待。不说王老心中有八成把握,郑濂也忍不住希冀,只希望是好的结果。
同一时刻,却也有人心绪不宁,仿若心里有虫在啃噬。
程旭刚换了工作地点,在训一帮老兵油子,出不得差错的时候,忽地身体一晃,成了被嘲笑的笑话。
笑声里,发白的脸色成了让人关注的点。一时老兵们也心生不忍,抬着人去了医生哪。
执诊的不是李唐,往边境去的医生更少,还没来单纯换班。新地方医生年纪挺大一阿姨,头发花白,拿着听诊器询问病症。
程旭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地摆摆手:“心慌,没事的。”
“心慌怎么还没事?”医生回问,“心脏的毛病,但凡一点都不是小事。”
“就是,可不能小看,营长你乖乖躺着,我们回头老实加练。”一小边的黑脸按住程旭,让医生动手。
被强按着检查了一通,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也只有程旭知道,这回心慌就像是上回赵雪槐差点出事那回一样,但比上回又好多了。所以,结论是——人估计又差点出事了……
被检查完,程旭打了个招呼开车从山里奔回城里。
车子开在路上,临到郊外,却黑得厉害,隐有风雨要来。
路过齐家墓山,一道道轰隆隆的雷直劈而下。
程旭原本觉得闷闷的,抬头一看那霹雳电光,顿时心中一惊!
师父姓齐,而这山头是齐家的墓山。
一种几乎说得上是清晰的预感漫上心头,程旭想也许雪槐就在这山上。
“麻烦停下。”程旭喊住开车的司机。
开车的正是先前按住程旭的黑脸,他是个北方男人,长得黑黑壮壮。听着新营长的话,黑脸不满意地踩下刹车:“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停下来干嘛呢?莫非营长你要……”
他后面两字还没说完,就见他的营长已经推门冲了出去。去的地方,还像是山上。
“哎!你等等我啊!”黑脸一脸懵地跟上,踩踏了路边带着花朵的野草。
一路勉强追着,山路又难行。黑脸诚意地追问:“程营长,我们这是干嘛呢?”
“找人。”程旭简洁回道。
“啥?”黑脸脸上表情更奇怪了,看着程旭活似在看他们村口的二傻子,他忍不住质问:“这荒郊野岭的,怎么找人?那边山上还打雷,难道在劈人不成!”
话罢,又是一道惊雷落下,黑脸缩了缩脖子,有些怂地想退回去。
可他的新营长就和着魔了一样,步子不停地朝着山头去。
走到半山腰,雷电亮得刺眼,就算劈在山头也隐隐有种要被劈中的错觉。
黑脸踟蹰不前,他在害怕,不敢往前走,甚至还想着后退。
碰巧这时候程旭也回头看着他,说了一句:“前头雷大,你别跟了。”
于是黑脸点点头,顺理成章地停下了。等到程旭往前不见人影,黑脸不由自主地往回退下山去,站在山底下看那些雷光霹雳,忽明忽暗。同时他忍不住在心里念叨,这新营长,不会是个傻子吧,这天儿往山上跑,真是不要命了!
他看着一个黑点在不断地移动,往山顶上去,时而那黑点停下,像是在找上去的路。
程旭爬上山顶位置,最后一道惊雷当天劈过,将他囊括了进去。
无数细小的电流在身体里流窜而过,让他的身体麻木了一瞬,僵在原地。
郑濂和王老都没拦他,天道也会认人,这种普通的没有修为的,撞进雷劫里也没事,天道不会怎么管。若是找死一般靠近了要被雷的人,那只能被劈个七荤八素,死活不知。
程旭上来时幸运地错过了赵雪槐在的位置那方,反倒是离郑濂王老二人更近。
郑濂也见过他一面,喊道:“雪槐家的,你停住,等会被劈焦了!”
程旭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刚刚电光闪亮时赵雪槐在的地方,才又看向郑濂,心里挂着千斤坠似的,步子往回迈不动。
恰好此时,雷云变得浅淡,大朵大朵地飘开,在这座城市的许多地方,布下一场晚来的雨。
程旭感受到第一滴雨水。
在微亮的光里,赵雪槐也睁开了眼。
两人视线触及,中间距离像是很远,也像是很近。
下一瞬,空荡荡的无根感让赵雪槐奔了过去。
程旭大步向前,伸开了手臂。
她需要他,他在。
第110章
在电流在身体中流窜的时候,赵雪槐的感受并不简单,她就像突然模模糊糊地摸到了没有感触过的境界屏障。
心中一种冲动让她觉得自己可以熬过去,熬过去就好。
可一道道劫雷落下,让赵雪槐渐渐地没了意识。
下一瞬,轻松的感觉漫上心扉。
赵雪槐睁开眼。
惊恐,只有这两个字能形容赵雪槐睁开眼的第一感觉。
——她飘在自己的墓前!
墓碑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字迹像是刚刻上去不久,还能看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难道……自己是死了?第一念头是这个。而后赵雪槐看了看自己,眼睛往下望去,白色的一件袍子挂在身上,手脚透明。
捉鬼的,成了鬼。赵雪槐有些讽刺地想着,嘴角挂上一抹苦笑。
鬼鼻子前似乎能嗅到一阵的花香,赵雪槐转头四处看,有些茫然失措。换做别的人,突然飘在自己墓前也会懵掉,她这反应实在正常。
一个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但是颜色发白褪色的小孩捧着一束油菜花朝着写了“赵雪槐之墓”五个大字的墓碑而来。
小孩瞧着瘦瘦的,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剪着娃娃头,看起来挺乖巧。赵雪槐忍不住想,自己这是死了多久了?能有不认识的小孩上来拜祭。
“偷偷跑上来给您的花。”条件窘迫得买不起花的小孩把油菜花放到墓碑前,小心翼翼地拢了拢有些不规整的菜花。
这花上来之前还不是这样的,不过她要偷偷带上来,所以就把花弄得有点乱。把花弄好,小孩闭上眼,对着墓碑开始无声地动起嘴皮子。
赵雪槐觉得好笑,看着小孩唇语猜着对方许的愿。
“希望您可以投个好人家,以后都好好的。”
“我没有在上学了,但是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试试,非常谢谢您之前送的那些书还有资助的学费。只是……嗯……没有别的了。”
赵雪槐看着小孩说了一通,再扫了这小孩一眼。明明还在上学的年纪,怎么就不说去了?还有资助学费?
心里觉得奇怪,赵雪槐想起来去看墓碑上的小字,赫然看到了享年四十八一行字。活到了四十八岁,那就不是后来的自己,而是上辈子自己的墓碑。所以自己这是回到了上辈子死后,重生的经历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疑惑充斥心里,各种情绪翻滚,不相信最多。她不相信,后来的这辈子,都是假的,爱人、师父、很多很多相识的人、也有匆匆几面的人,不可能都是假的。
茫然间,赵雪槐随着偷偷上墓山的小孩下了墓山。
看着小孩走了很长一段路,走着公交摇晃回到窄小的家。
小孩家的屋子有些破破烂烂,推开门的黑暗中一个双腿瘫痪的男人躺在上面。
小孩笑着告诉男人:“爸爸!我给赵阿姨送花去了,没有被逮到。”小孩笑意狡黠,丝毫没有因为自己送的是外面地里摘的油菜花而羞赧,像是偷吃了鸡的狐狸,高兴得紧。
男人咳嗽了一声,笑着应:“真棒!我们虽然暂时没有钱,但也可以做能做的事。”
“对。”小孩点点头,从屋子一角退出自己的小吃车,和男人挥手道别:“爸爸,我替你去出摊,你在家好好养伤哦。”
挥别男人,小孩推车从小巷子走到外面去。走过两条街,就有一家小学。
学校人流量大,小孩子们手里的钱也越来越多,故而这个快下课的点已经有不少人,小孩只要推车走到了角落处的位置,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往常待的热闹处。
没一会,下课铃声响起,下课的小学生们一涌而去,商贩们脸上带去笑容。
小孩也一样,不少爱吃她这家的小学生已经找了过来,叫嚷着自己要什么。
小孩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她以前在上学,家里经济全靠爸爸一个人维持。刚努力把家里以前的欠款还了,爸爸就遇到车祸,摔断了腿。手里没有几个钱,为了能维持家里以后的生活,小孩就替了爸爸来这边摆摊。如果不是意外发生,她现在应该在高中的教室里学习。
六点不到,小学外面已经没人了,商贩们又推着车回去,或者赶赴下一个地点。小孩等了一会,她的好朋友背着书包赶了过来,和她一起推车。
“唉!你真休学嘛,不是有资助金,还有贫困奖学金。”赶来的高个女孩道。
“爸爸还要用钱啊,而且摊子我在做,就不会流失那些多老顾客了。”小孩笑笑,说起自己今天做过的事:“我去墓山了,看赵阿姨。”
飘在空中的赵·阿姨·雪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你去了啊!那我等放假去吧,还有其他人也一起。离那个赵阿姨去世,有一周年了吧。”高个女孩想着说。其实她们和那个赵阿姨并不熟,只见过一次,不过因为是本市的学校,对方给予的资助比较多,帮忙了不少学生。当那位去世的时候,学校还组织过看望。
新的一年,学校把这事忘了,好些孩子还记得。
然后两个孩子的身影伴着说话的声音扭曲,赵雪槐只觉得一晃眼,自己又回了墓边。
不同于上一回,这回来看她的人更多了,有年纪稍大一点的福利院的老人,也有一些行动不便的人互相帮助着从特殊道路过来,还有年纪正好的大学生和梗低年级的学生。
很多赵雪槐完全不认识,也有眼熟的。
她帮忙救过孩子的一家人、捉过鬼的一个女老板、被算计差点丢了家财的邻居老头……
一批又一批人,让赵雪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自诩常爱多管闲事,素来不和什么人亲切来往,都没带主动搭理人的,但居然会有这么多人记得来给她送上一束花!
这无异于对她一生的肯定,赵雪槐坐在墓碑边,好奇地看着每一个人。
第一对夫妻上来的时候,又让赵雪槐的念头陡然一变。
如果她这是在上辈子,那么那个过去新生活的自己呢?师父再次离开,她的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