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正当他想问时，他就被罗广清叫到了书房。老爷子先是把他这几年的努力和成绩肯定一遍，又郑重向他为罗家的付出而道谢。
    看着这样的罗广清，罗林瑞心中没有半点喜悦，反而越来越慌乱，他艰涩地开口，“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直说吧。”是不是乖乖出事了？这句话他不敢问，但有种强烈的直觉，一定跟她有关。
    罗广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清韫那个丫头已经嫁人了，现在也不在蓉市，你不要去找她了。”
    罗林瑞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已经嫁人了”五个字在耳边不断回响。罗广清还在说什么，他却已经听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罗林瑞听见自己干涩而沙哑的声音，“她现在在哪里？”
    罗广清没有回答。
    罗林瑞终于忍不住吼道：“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罗广清皱皱眉头，训斥道：“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男人的担当？小丫头现在过得很好，夫妻恩爱，婆家和善，马上又要生产了。人家压根就只把你当哥哥，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而已。既然你想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丫头现在就在燕大读书，你可以去找她，但你若是做出什么伤害她或者她丈夫的事，不说萧斌，就是我也不会饶了你。”
    罗林瑞浑身僵硬，拳头紧握，嘴唇有些发白。罗广清那句“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而已”刺痛了他。他其实明白萧清韫更多的是把他当哥哥一样的亲人。
    但是，他不甘心！
    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萧清韫也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有什么事从来不瞒着他，喜欢他的照顾，也不排斥他的亲近。他相信，只要萧清韫长大了，懂得男女之情了，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他们一定会结婚，会白头到老。
    可现在，他还未来得及告白，她却已嫁为人妇，这让他怎么甘心！
    罗林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萧清韫也飞快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没什么可怕的，就是一个儿时玩伴、老朋友而已。也没什么可心虚的，毕竟她来时，原主已经嫁给了穆卫军，不是她对不起罗林瑞。
    这样安慰自己，萧清韫心里终于放轻松了一些，脸上带上微笑，走到罗林瑞跟前，用惊喜又熟稔的口吻叫道：“罗二哥，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废话，当然是来找她的，不过萧清韫也只能这样开场了。
    罗林瑞看着萧清韫，眼前的人一脸惊喜，但却是一种偶遇多年未见好友的惊喜。她语气亲近，却不亲昵。以前她亲昵地叫他“二哥哥”，现在她却叫他“罗二哥”，罗林瑞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这个称呼。
    罗林瑞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戾气，想要大声质问她，但是不能，因为他没有资格，也不想吓着她。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控制险些失控的情绪，罗林瑞才开口说道：“乖乖，我们好几年没见了，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
    声音低沉，带着男性特有的沙哑，让萧清韫心里一颤。
    萧清韫有些急迫地快速说道：“罗二哥，我长大了，叫我清韫吧。”萧斌这样叫她还没什么，但罗林瑞这样一叫，萧清韫鸡皮疙瘩简直要起来了，太过亲昵，也太过暧昧。
    罗林瑞眼神幽深的看着她，萧清韫直觉避开他的眼睛，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们去学校的咖啡馆吧，那里的咖啡和点心都不错。”现在还不到11点，一个小时应该能谈完，不会让李大妹担心。
    说完，萧期也没等他回应，直接朝校内的咖啡馆走去。她走得慢，罗林瑞也一直在后面慢慢跟着。路上两人心思各异，都没有说话。
    萧清韫想，这气氛不对，她应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照着“老友”的流程，问问他近几年怎么样，又说说自己的情况才对。而且......萧清韫咬咬唇，为了让罗林瑞死心，她决定一会儿多在他心上插上几刀，多提提穆卫军。
    咖啡馆十分简陋，但里面却三五成群聚着很多学生，有的甚至还拉着手风琴唱着歌。
    萧清韫和罗林瑞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两人都只要了一杯开水。
    见罗林瑞只盯着她看不说话，萧清韫心里有些紧张，想着之前的决定，就笑着问道：“罗二哥这些年还好吗？”
    罗林瑞眼眸低垂，轻声答道：“还好。”怎么会好呢？多少次在死亡边缘挣扎，要不是有她给他力量和信念，他可能早就不在了。
    萧清韫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当然清楚这轻飘飘的两个字里掩盖了多少危险和艰难。于是轻声说道：“虽然这话不该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以后无论如何，多想想罗爷爷和叔叔阿姨，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性命是最重要的。”
    罗林瑞双眼微亮，“你这是担心我吗？”
    萧清韫心底懊恼，让你嘴贱。咬咬唇，笑道：“你是我哥哥，我当然担心你，希望你一直好好的。”又狠狠心，说道：“而且，我也是这样给卫军哥说的。虽然这样不是一个合格的军属，但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就好。”
    见罗林瑞面色冷了冷，萧清韫视而不见，双手捧起水杯，喝了一口热水。胃里顿时暖暖的，身体也似乎有了力量，继续笑道：“对了，卫军哥是我丈夫，叫穆卫军，现在在蓉市军区，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他很厉害的，你们肯定能谈得来......”
    接下来半个小时，基本都是萧清韫在说，罗林瑞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目光，让萧清韫心慌，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就在萧清韫又讲了一件在大武市营地发生的趣事时，罗林瑞突然来一句，“你真的是萧清韫吗？”
    萧清韫吓得差点把手中的水杯仍出去，心中一寒，定了定神，惊讶道：“罗二哥，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是萧清韫啊。”
    罗林瑞认真看着她，眼中也有些疑惑，“你以前不喝白开水的，每次都要放糖。
    萧清韫镇定道：“我怀孕了啊，已经习惯喝白开水了。”虽然怀孕也能和糖水，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罗林瑞顿时自嘲而落寞的笑笑，“是啊，五六年不见，你都已经嫁人生子，还有什么不能改变的。你叫我‘罗二哥’，不过是与我疏远了，你滔滔不绝地说话，不过是和你丈夫过得幸福。我怎么会以为你不叫我‘二哥哥’，又变得多话，就不再是你了呢？虽然改变很多，但你分明就是你啊。”
    罗林瑞说得随意，萧清韫却听得心惊肉跳，心思也有些不宁，最终只说道：“罗二哥，经历的事情多了，人也不会一层不变，你就当我不再是以前的萧清韫吧。”这样你也不要惦记了。
    罗林瑞沉默半晌，起身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萧清韫没有拒绝。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到了胡同口，罗林瑞要走时，萧清韫说道：“罗二哥，我们都长大了，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幸福，也希望你也能尽快找到你的幸福。”
    “......好。”罗林瑞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清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繁乱，也有些沮丧。也不知道罗林瑞能不能把她的话听进去，最关键的是还会不会怀疑她。不过，这些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叹了口气，萧清韫也有些心绪不宁地回了家。
    第62章
    因为罗林瑞这一茬,萧清韫也没心情出门了,就在屋里窝了两天。五一收假后,学校果然发下了新教材,正式开始大学课程的学习。
    经济系里面的老师大师云集。很多都有留学经历,知识渊博,上课没有一句废话。但语言幽默,深入浅出，同学们学起来很有兴趣，理解起来也很容易。
    这时的教材很多还沿用大运动期间的版本,就连英语中，也是充斥着各种“革/命语言”。经济学方面的教材，也主要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没有西方经济学的课程。
    不过萧清韫相信这种情况持续不了两年了,因为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大型书店，已经来了一批国外名著。当时各校的学生,像疯了一样全部涌进书店,都想看看以前的“□□”是什么样。萧清韫的好多带薪学习的同学,把工资全拿了出来,将那些以前听过却从没看过的名著买了下来。
    不过，也不是所有学生都接受新鲜事物,特别是一些工农兵学员,他们是以前政策的受益者,对现在的好多新鲜政策和事物都是极力反对的,甚至有人到处张贴大字报,宣扬大运动时期的好来。这也是必然，脑子里长年被灌输的观念还需要时间的洗涤。
    6月底，萧清韫收到穆卫军的来信，信的最后，穆卫军说可能接下来两三个月时间都不能给她写信了。潜在的意思，宝宝出生也基本赶不来了。
    这行字，笔墨比其他处更浓，似乎是写的人加重了力道，停留的也更久。
    之前就有预感和心理准备，现在果真如此，萧清韫也没什么抱怨的，心里还算平静。
    萧清韫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上学、放学一路走下来颇为吃力，李大妹也开始接送。还好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再坚持十来天就好了。
    七月十号左右，学校考完试开始放假。萧清韫已经跟学校请好假，下学期她会等国庆之后再回校上课。
    如今天气已经很热，除了每天傍晚和李大妹出门散散步，萧清韫基本都在家里呆着。
    萧清韫一手使劲扇着大蒲扇，一手摸着肚皮有些郁闷地说道：“还说你疼我呢，那你怎么不早两个月或晚两个月？让我大热天的坐月子，你就是个小混蛋。”
    范芝忍不住笑道：“孩子什么时候来，都是缘分，这可不是他（她）能决定的。”
    两家关系越来越亲近，萧清韫快生产了，虽然是准备去医院生产，但预产期在8月初，萧清韫准备等到8月再进医院待产。所以谢家夫妻最近基本每天都会到这边坐坐，就怕这孩子心急，还没等进医院就要出来，李大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萧清韫和李大妹对于他们这份心意十分感激。特别是李大妹，第一次照顾要到医院生产的儿媳妇，她心里也没底。现在有谢家两夫妻帮衬着，也就，没那么慌了。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敲门声，李大妹打开门，见是罗广清，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岁左右，一身军装。女的四五十岁，一身花衬衣。两人手里都提着两大包东西。
    李大妹赶紧将三人引进门，“罗叔来了，快进来。”又高声叫道：“清韫，你罗爷爷来了。”
    萧清韫听见声音，也忙起身从屋里出来。
    罗林瑞自从那次走后便再没来过，她也没去过罗家。她想罗家人应该都是知道的，去了也尴尬。没想到罗广清竟然又亲自来了，萧清韫一时间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只干干地叫了声“罗爷爷”，然后请他进屋坐。
    众人进了屋，萧清韫又给罗广清和谢老夫妻作了介绍。寒暄了几句，罗广清就对萧清韫说道：“你这丫头，说了要去看我老头子，竟说话不算话。不过看在我曾外孙的面上，先不跟你计较。”
    不过罗广清这样说，证实了萧清韫的猜测，老爷子心里也明白她不去罗家的原因的，不然不会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不过即使老爷子知道了，却还亲自来看她，萧清韫心里更愧疚了。
    罗广清又问道：“大概什么时候生？医院找好没有？”
    萧清韫道：“预产期在8月初，医院也找好了，是妇产医院。”
    罗广清点点头，妇产医院不错，而且是离这里并不算远。既然萧清韫已经安排好了，他也就不再插手，免得小丫头心里有负担。
    “你婆婆一个人照顾你忙不过来。”罗广清指着跟他一起来的妇女说道：“这是你梁阿姨，这段时间就让她在你这，也给你婆婆帮把手。”
    “这......”萧清韫有些迟疑，这应该是罗家的保姆阿姨吧，现在来照顾她，罗家怎么办？
    罗广清双眼一瞪，“这是照顾我曾外孙的，又不是给你的。而且这也是你爸打电话拜托我的，要是不给办好，你爸可不得怨我？”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萧清韫也只能表示感谢接受了。她心里明白，什么照顾孩子，什么萧斌，都是借口。这样的心意，萧清韫既温暖又有些压力，这叫她怎么受得起？
    罗广清走后，梁阿姨留了下来。梁阿姨是个话不多的人，但做饭却是真心好吃，关键是她讲究营养搭配，很适合照顾萧清韫这样的孕妇。李大妹也直感慨真是长见识了，原来做饭还有这么多讲究，然后就问梁阿姨可不可以跟她学学。梁阿姨当然同意了，反正李大妹又不会抢她饭碗。
    预产期在8月5号，萧清韫提前两天就住进了医院。这时候医疗资源也紧张，想要定单人间基本不可能。萧清韫觉得也没必要，就随医院安排，住进了多人间病房。
    病房里加上萧清韫共有6个孕妇，基本都是这两天生产。从当天晚上开始，病房里陆陆续续有孕妇开始发作，被推进了产房。
    每当这个时候，萧清韫心里都会跟着紧张一下，仿佛下一个就是自己。有时甚至感觉自己肚子也在痛，然而仔细感受下，却又不是。
    一直到了10号，进院一周了，同病房的其他产妇都生产完离开，又进了宁一波新产妇了，萧清韫的肚子照样不动如山。
    萧清韫等地心急，每天都摸着大肚子问宝宝你怎么还不出来啊。可是以前十分爱跟她互动的小家伙，变得懒懒的，一天都动不了两下。李大妹和梁阿姨有经验，说这是宝宝在攒劲，等攒够了就要出来了。
    又等了几天，谢老夫妻都来医院看过两次了，罗广清也来过一次，可肚子就是没反应。萧清韫反而淡定了，对李大妹说道：“妈，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这都15号了，老在医院住着也不是事啊。
    “不行，都过预产期10天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生了，还是在医院住着安全。”过了这么久还没动静，李大妹现在也有些着急，怕出问题，她还偷偷去问了医生。结果医生检查说一切正常，而且预产期推迟两周也是正常的。
    李大妹不同意，萧清韫也没办法，轻拍一下肚皮，狠狠想着，小混蛋，我就跟你耗着，看你什么时候出来。
    等病房都迎来第三波产妇时，8月19号早上7点，萧清韫终于感受到了传说中的阵痛。她几乎喜极而泣，真特么太不容易了，小混蛋终于攒够劲了。
    萧清韫被推进产房时，已经痛地全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小混蛋以后要是敢不孝顺她，她就亲手把他剁了。
    产房有两张床，萧清韫躺在外面。里面是一个跟萧清韫差不多大的女人，叫声十分凄惨。助产护士估计耳膜已经受不了了，就指指萧清韫道：“你看她不是没叫吗？难道她就不疼？女人都要过这关，忍忍吧，省些力气。”
    萧清韫：“......”其实她也想叫啊，但她怕一开口就刹不住，不但叫出来，还把穆卫军的祖宗也问候一遍。穆卫军在外面她还不怕，骂也就骂了。问题是现在是婆婆在外面，以后想起来多影响婆媳关系啊。
    “咦，已经开了八指了，真快，我现在就叫医生。”为萧清韫检查的护士说道。
    隔壁床上的人赶紧问道：“我呢？护士，我呢？”
    为她助产的护士看了看，说道：“你才四指，还早呢。”
    女人一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进来的时候就是四指，怎么半天了还是四指？”
    护士说道：“人家平时肯定注意锻炼，你自己不锻炼怪谁。”
    女人没反驳，只继续哇哇大叫。
    萧清韫不想说话，心里却直点头，每天来回学校的路也不是白走的。而且，我家小混蛋也知道厚积薄发，多攒了十几天的劲，可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医生很快就到了，检查了一下，说道：“你休息一下，准备最后的冲刺。”
    萧清韫精神一震，最后时刻终于来了。
    没几分钟，医生说道：“准备开始了，按照我的指示做，我们争取一次成功，不然越到后面越没力气。”
    萧清韫点点头，想着小混蛋既然这么挣气，她这个当妈妈的也不能输，要一次成功。
    生产真的很痛苦，萧清韫感觉自己下/半/身就像被活生生撕裂开一样，大腿根部的肌腱也像被扯断，医生让使劲时，有一种力不从心，无处着力的感觉。
    旁边的护士给萧清韫鼓劲，“用力啊，孩子快出来了。”
    萧清韫一听，全身顿时涌起一股名为母爱的力量，双手紧紧抓住两边的扶手，按照医生的指导往下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