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顼婳却也没把她怎么着,毕竟面前就是一只菜鸡,她这样的身份,还真是不好亲自出手收拾——有失格调。她一直站等,尹絮苹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你……你在等什么?”
顼婳转过头,朝她阴阴一笑:“等你搬来的救兵啊。你叫了谁?奚玄舟?水空锈?还是你那不成器的师父?!”
尹絮苹心中一沉,顼婳早就知道她叫了人!她说:“你……你真是狂妄,你就不怕宗主带人前来,围剿此地所有魔傀吗?”
她当然可以向天衢子求救,但是天衢子是怎么认定她是自己道侣的,她比谁都清楚。万一顼婳被逼急了,当面向他解释,自己可是毫无优势可言。
她自然是向水空锈求救了。如今水空锈偏宠她,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虽然不知道其中缘故,但是也知道现在,恐怕就只有水空锈能够对付顼婳了。
然而顼婳听见她的话,却只是负手道:“水空锈?本座正等着他来!尹絮苹,上次你受到的教训不够,这一次,本座就再教导你一回!”
水空锈来得很快,刚刚到达交趾山下,就看见尹絮苹跪倒在地,而顼婳就站在她面前,面目冷肃。他沉声道:“欺负一个小辈,也配称作圣剑吗?”
水空锈脱出弱水已经有些日子,然而这竟然是二人第一次见面。今日天气稍微有些回暖,他身上衣衫单薄,然而面容保持在三十左右,也是正值盛年。
顼婳说:“欺负?不,这不叫欺负!”她突然抬脚,一把踩住了尹絮苹的手。尹絮苹闷哼一声,却无论如何无法抽回。顼婳脚下用力,慢慢碾压,说:“你看,这才叫欺负。”
尹絮苹咬着牙不出声,眼底却忍不住一片水空。水空锈顿时心头火起:“你放肆!”
顼婳说:“放肆?本座放肆之时,你并未见过!说吧,你为什么要欺骗天衢子。这个尹絮苹是你什么人?”
水空锈慢慢抽出身后宝剑,说:“你我相见,难道要在这里磨嘴皮子吗?”
顼婳松开尹絮苹的手,手中赦世莲灯出现,她轻笑:“说得好。本座也正想让你知道,”她一字一顿,慢慢道,“奚玄舟是我的,我的东西,谁碰谁死。”
水空锈冷哼一声,手中长剑破风而来!
顼婳手中莲灯光芒一闪,聚光成墙,挡住这一击。
她居然敢跟水空锈动手!要知道,如今三界,威望与辈份最高的,毫无疑问就是水空锈和向销戈。而向销戈是器修,自身若论修为,并不算强大。水空锈却是实打实的高手。
玄门第一人这位置,并不好坐。
可很显然,顼婳对这什么玄门第一人,毫无敬畏之心!
水空锈也是杂修,而且因为活得实在是久,经验比起天衢子来说,更加丰富。他显然也诧异顼婳这身阵修的修行——五百多年,她竟然已经强大如斯了。
但一时之间,也并不那么容易落败。然而顼婳跟他交手几个回合之后,突然周围土地松动,片刻之后,一柄巨剑从天而降!
水空锈一愣,尹絮苹正躲在树后观战,而那巨剑降临之后,她瞬间全身毛孔出血——这古剑森然剑气无孔不入。
水空锈心下一沉,果然顼婳持剑在手,别人或许不知,水空锈却非常清楚——她根本不是阵修,而是地地道道的剑修!这是要回归老本行了!
顼婳将真身的修为淬炼了一部分,给天衢子镇守弱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减弱剑气,令自己可以使用。
如今她持剑在手,顿时整个人连气势都为之一变:“水空锈,受死!”
她一剑挟风雷之势滚滚而来,阳光似乎感觉到这样的威能,都变得滚烫起来!水空锈勉力接她一剑,顿时只觉剑气条条刺心!
顼婳也是意外,这老家伙修为当真不弱,对得起玄门第一人这称号。但她可不会手下留情,随即就是第二剑挥出!水空锈不敢以手中兵刃硬接,显然二者并不在一个档次。他勉强以掌力抵挡剑气,但不过三个回合,他嘴边已经溢出一缕血来。
尹絮苹吃惊道:“宗主!”
顼婳冷笑:“水空锈,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水空锈咬牙紧咬,苦苦支撑。万想不到,她作来作去,一方面是为了让人镇守弱水,另一方面,居然是为了将自己的真身当作兵器使用!
他说:“现在便定生死,你高兴得恐怕太早!”
顼婳手中再加一分力道,他终于被剑气入心,整个人也如尹絮苹一般,浑身毛孔皆泌出血珠来。
尹絮苹只觉恐慌,连水宗主都对付不了她。她步步后退,心下思量对策,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对策都难以取巧。正心中焦急,突然一人喝道:“住手!”
顼婳一回头,就见一人站在自己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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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无可眷恋
第八十五章:无可眷恋
天衢子!
见到这个人, 顼婳发觉自己心头竟然有一股别样的情绪,恼怒之余,更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她不明白这算什么东西,在此之前,她从未感受过。
天衢子飞快行来,一手扶起尹絮苹,但几乎是一眼便看见了她手上的伤处——顼婳那一脚,可踩得不轻。再加上足下用力一碾,尹絮苹一只右手五根指头没一块好肉。
天衢子皱眉,心中对她的好感顿时跌破为零:“傀首今日为何挑衅?”
挑衅?!顼婳冷笑:“凭你如今这微末修为, 本座真是好奇,谁给你的勇气敢于喊出这一声住手?”
天衢子自怀中掏出一瓶伤药递给尹絮苹,他其实并不明白顼婳为何性情大变。今日的她, 狰狞有余, 跟前几次见过的佳人,简直毫无相似之处。他说:“意正则气直,原不需要倚仗修为造势。傀首今日出手,是否有何因由?”
他还是不相信, 前几日温婉善良的佳人, 会突然出手伤人。除非……他容色慢慢冷厉,“难道前几次,本院所见,不过是一副伪装出来的虚假面容吗?”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顼婳心中有气, 态度当然就好不了。尤其是这时候,他还握着尹絮苹受伤的手!画面莫名刺眼,她怒道:“虚假面容?!天衢子,本座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虚假面容!!”
果然,她早就知道自己身份。天衢子心中一沉,她的接近,竟然真的是别有用心!
顼婳手中圣剑高举,威势骇人。水空锈沉声道:“不要硬拼,返回融天山。”如今对战定然不利,融天山有九条灵脉集结而成的护山大阵。哪怕是面对化神的高手,也不至手忙脚乱。
然而天衢子却并不退却,反而道:“自我苏醒之后,九渊仙宗虽然与画城交恶,但也从未主动相犯。傀首如今莫名欺压本院道侣,更直接与宗主交手,今日必须给出恰当理由。否则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顼婳怒极反笑:“你的道侣?你说你身边那个小贱人?!天衢子,她几时成了你的道侣?”
天衢子轻轻握住尹絮苹受伤的指尖,眼神坚定,语气绝决:“今日,此刻!”
老匹夫,混账!!顼婳一剑劈过来,她震怒之下一击,几乎用尽全力,目标自然是三人当中辈分最高的水空锈。哪怕怒火冲天,她还是没有选择小辈下手。
水空锈皱眉,此时天衢子激怒她,显然不智。他迅速以剑相抗,心下却知道不妙——自身本命法宝不可能与圣剑抗衡,两剑若是交击,必然重伤无疑。但是事态紧急,也是没有办法。
然而却没有两剑交击之声,片刻之后,水空锈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多了一重法阵——九渊仙宗宗主的护身法阵三生万物。拥有九条灵脉加持,哪怕魔尊赢墀的灵皇妖封也远远不能比拟。
之前因为宗主被困弱水,此法阵也因为太过敏感而被束之高阁。天衢子可以动用,但是这本就是整个九渊仙宗宗主身份的象征,谁动就代表谁有异心。
故而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是跟魔族交战、跟画城敌对,一直以来,也无人使用过。
水空锈返回时日并不长,况且这些日子一直未出融天山,自然也未携带这法阵。
如今三生万物突然降下,却是直抵了顼婳这雷霆一击。顼婳不防他有此一招,当下全力击出,三生万物毕竟有九条灵脉加持,其威力不可想象。
法术的回风几乎在瞬间震伤了她。她狂呕了两口血,心头怒火在一瞬间到达顶点。她盯着天衢子,轻声说:“你根本不是天衢子。”她虽化神,但乃是依托画城。此时肉身受三生万物术法回弹,竟是受伤不轻。而此刻,她的血流注于圣剑之上,天空风云变幻。
她望定天衢子,其声高高近近,不似平素温润如珠,反而透出魔的诡异莫测:“你只是一个披着他身体的画皮罢了。”
天衢子心中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她与尹絮苹之间有何纷争,不知道水空锈为何突然与她交手。也不知道她如今怒从何来。
于是这句话,更显得没头没脑,令他无从理解。他想要厘清这其中关系,事实上,自从醒来之后,他跟画城也好,同顼婳也罢,根本就毫无仇怨。
可此时的顼婳,还能心平气和地同他交谈吗?!
她重新举起手中圣剑,古拙的剑身染血,顿时透出森森魔气。那是在污浊的弱水之中,沉积了两千年的魔息。水空锈都是眉头一皱:“不妙。”
如果现在站在身边的是天衢子本身,他又汲取了一部分圣剑之力,或许二人并肩,加上三生万物,还有机会与她一战。但是现在的天衢子,真是不提也罢。
而仅凭自己,就算有三生万物加持,又有几分胜算?!
他一犹豫,天衢子立刻就看出来了。他说:“借法阵掩护,返回融天山?”
水空锈很快采纳了他的意见,说:“且战且退。”
话音刚落,顼婳又是一剑劈来。这次她有了准备,而且整个人瞳孔灌血,显然是怒到极点。幸得这三生万物在此之前从未有人使用,她对此阵颇为陌生。
此时一剑劈至,整个法阵都为之颤抖。反噬当然也更加严重,但是她不管不顾,发间珠钗掉了,她一向是仪态整洁的,这时候却显出几分狼狈来。
然而更狼狈的却是水空锈,三人虽然有三生万物相护,然而面对的毕竟是已经化神的一把疯剑。她身为兵器,铸成之后就镇守弱水,几乎可算是在其中修身养性。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一柄兵器有多暴戾。
水空锈借着法阵且战且退,但是面对顼婳疯狂地攻击,他只觉得全身连骨头都被剑气刺穿。尹絮苹更是不好,她的修为乃是三人之中最弱的,此刻那剑气根根如刺,似有实质般刺入了她的心肺。她连连吐血,口不能言。
天衢子几乎将所有护身之物都给了她,连阴阳院的掌院玉佩都放到了她袖中。她张张嘴,想说话,却被一口血呛住,弯腰一咳,血里全是肺腑内脏的碎片。
天衢子眼见她受伤渐重,却束手无策。蓦地,他突然以身化意,整个人与三生万物的法阵融为一体。
因为他曾被种下魂皿,三生万物也视他为主,此时他修为极弱,本不能操控法阵,然其神识之强大,竟然也让他合体成功。
水空锈喝了一声:“天衢子!”
然而为时已晚,整个法阵突然狂暴而起,猛力冲向顼婳。顼婳高喝一声:“来得好!”话落,踏空而起,双手持剑,一力斩下。三生万物化作灵气凝聚的巨人,以双手接住了她的剑刃。
周围地动山摇,大地裂开巨口,无数田园、村庄陷落其中。
两股力量抗衡不下,顼婳心中怒火滔天,如果此时,她放弃肉身,神识入圣剑,定能一剑斩碎面前这具画皮!可是她没有。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那一刻她突然想,如果他的化身真的在自己面前碎成千万片,估计自己心中并不会好受。而正在此时,水空锈突然持剑而出,一剑刺入她心口。
顼婳只觉心中一凉,天空暴雨顷盆而下。血混着雨水,自衣角滴落。
她只是看一眼与三生万物融为一体的天衢子,淡绿色的灵气中,依稀还可以看见熟悉的轮廓。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将尹絮苹护在身后。
肯定是胸口中剑了,不然为什么会心痛?
天衢子一双巨掌架住了她手中圣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怔忡。天边大雨如瓢泼,而她的血混在雨水里,却还带着桂花般香甜的气息。
有闪电撕裂了雨幕重帘,在一瞬间照亮她的脸。她的脸小小的,不足成年人一个巴掌大。然五官是真的精致美艳,如今被雨水一浸,更是微微发白。有一种弱不经风的错觉。
天衢子移开目光,不再朝她看。初见的情形,曾无数次在脑海中闪现,但就如这惊雷闪电,震撼过、也照耀过,但无论如何,终将归于沉寂。
他应该护住的人,此生此世只有一个。
纵身死魂消,亦绝不退却。
顼婳收回圣剑,反手一斩,只听一声脆响,水空锈的宝剑断成两载。
水空锈几乎无法在空中站稳身形,心里倒是并不太吃惊。自己法宝,本就不可能与圣剑相提并论。损毁也在意料之中。顼婳默默降下,纤足踏地,泥水脏污了她的衣裙。
她发与衣尽皆湿透,半截剑身穿胸而过,形如鬼魅。她望向天衢子,喃喃问:“所以,如果没有那段记忆,你根本不会爱上我吗?”
天衢子愣住——什么?
顼婳提着圣剑,慢慢转身离去。风狂雨骤,而她身上带伤,踉跄而行。她的一生,未曾品尝过失败,然而半生骄傲,都流失在今日的滂沱大雨里。
她下不了手,就算他毫无记忆,就算他多次触怒,就算是两相交战的危急关头,她还是下不了手。
不应该这样。
她应该一剑把他连同那个什么三生万物的破法阵砍得稀巴烂,然后把水空锈剁成肉泥。再把那个什么尹絮苹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