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边上没人,很安静,拆信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极其明显。屋内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清香。曹初强忍住心中酸涩,越拆越急。
而就在这时,屋外脚步声响起。曹初心中一跳,倏地将两封信团成一团,急急忙忙塞到原处。
接着,她继续躺下装睡。
郭嘉端着药和清粥推门进来。
他的神情很认真,眸中闪着些许心疼。
往常只有两人,一身轻也就罢了,可现在曹初身怀有孕,他若畏首畏尾,岂非太过荒唐?
躺在榻上的女子眉眼娇俏,神色安静。唇小巧而两端微翘,即便不笑也是自带三分和悦。
忆起往日曹初每回反唇相讥时甚有活力的模样,郭嘉不禁莞尔。
曹初闭着眼,细细聆听着声音。
对于装睡,一回生二回熟,只要掌握了技巧,她装的倒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可就在这时,一道不轻不重的力从下颌传来,双唇相触,缓缓流入口中的药汁极为苦涩。
曹初睫毛微颤,被迫吞咽下去。
郭嘉正专注渡着药,无心去观察曹初的表情,是以没能发现她的异样。
为了装得像一点,曹初只勉强咽了一半药,另一半药汁从唇边缓缓流出。
郭嘉熟练地拿起干净的巾给她擦拭唇角。
半昏迷状态的人极难吞咽,想来这几日郭嘉都是这么不厌其烦地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好不容易把药喝完,钳着下颌的力道松开,曹初总算得以被放下。
接着,郭嘉似是发现了什么,手径直向放信的地方伸去。
——被动过。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一封拆了,一封只拆到一半。郭嘉拿起边上的灯,把信烧掉。
火舌很快就吞噬了拆开的那封。
曹初眉心一蹙,似是想说什么。
“子劭?”
郭嘉把声音放的很轻,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
曹初倏然睁开眼,下意识想要起身。
郭嘉伸手扶她:“慢些,别闪着。”
曹初沉默着坐起,见他想继续烧信,连忙伸手。
“先别烧,我还没看呢。”
曹初立即把信抢过来,目光匆匆忙忙扫下去。
“……嘉再不能伴卿于身侧,望吾妻将青釭一并葬之,此信烧之,免睹物思人……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卿另得佳偶,安享长乐,吾便得偿矣。”
曹初气笑了。
郭嘉又抢过来:“不过是一些混账之言,子劭莫要因此坏了心情。”
说罢,他直接将这封信放在灯上烧成灰烬。
曹初挑眉:“另得佳偶?”
见他不发话,曹初语调上扬:“安享长乐?”
“子劭,有孕不宜动怒……”郭嘉端起碗,想给她喂粥。
“我生气。”
曹初推开送到她嘴边的勺子,不悦,“我是你妻子,既然成了婚,又怎么会介意你身子好坏。和离?说得轻巧,也不想想我乐不乐意。”
郭嘉放下勺子,抱住她:“是我失言了,对不住。”
“我告诉你,你休想!”
曹初手指一勾,揪住他的衣襟,身子往前凑过去,咬牙切齿道:“什么另择、一别……你不是说过以身抵罪吗?即使你死了,那也是我的鬼,除了我这里你还想去哪?”
郭嘉握住她的手,低声叹道:“我若早去,你……”
曹初反问:“那我现在就不伤心了?你一向聪明,脑袋病糊涂了才想出这种昏招儿。”
郭嘉抱住她,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打:“是我不好,我混账,我昏了头,子劭怎么打我都可以,莫要为我生气,不值得。”
曹初忙不迭抽回手,蹙眉道:“别别别,不许打,你才刚好,别打坏了。你看你,自己的身子从来不紧着些。”
说罢,她眉眼一弯:“我从来不介意你身子好不好,成婚之前,你曾让父亲问过我一回,我当初说不介意,现在也不介意。如果以后你再敢不爱惜自己,我……我就真的不让你进门了!”
似乎觉得这话太轻,曹初又补充道:“不对,我会打你!像打乌桓人那样打你!”
郭嘉试探着伸手,小心翼翼触碰她的小腹:“只要子劭消气,怎么罚我都行。”
曹初胳膊摊开,慵懒地往后一靠,理直气壮道:“要喂。”
郭嘉端起碗,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应声笑道:“是。”
曹初忆起自己险些被他气个好歹来,难得刁难道:“烫了。”
到底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说罢,她偷偷抬眼看郭嘉的反应。
郭嘉起身笑道:“我这便去换。”
……
大局稳定下来,在曹操回军易州之前,曹初重新开始思考孔桂的话。
孔桂虽然歪理一堆,还有挑拨离间之嫌,但他的话的确有可思考的地方。
如果曹初和曹昂产生了分歧,名义上将军府众人应该听曹昂的,可曹初却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甘心的性子。
在和曹昂意见相左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顺从,而是企图说服他。
就像上回,刘表做出郊祀天地这种僭越的举动,曹昂觉得曹操的处理方式太轻,曹初却觉得曹操的做法很实际,说服来说服去,最终还是曹昂做出了妥协。
曹初一直在这方面没有太过注意,从常理上来讲,她以下犯上的次数似乎有点多了。
……
曹初有孕的事惊掉了曹营一大批人的下巴。
曹昂又担忧又开心,脸上的表情倒比自己有孩子还高兴似的。
夏侯充张口结舌,手中的大刀都掉到了地上。
半晌,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接受了这个事实,随即绕着边上的司马懿滴溜转了一圈。
司马懿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
夏侯充挠挠脑袋,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仲达,说起来我倒挺奇怪,你儿子是你生的还是你夫人生的呀?”
司马懿:“???”
第86章 你是妹子
司马懿还没发表意见, 曹昂率先不悦道:“说什么呢?”
别以为他不知道夏侯充在影射谁!
夏侯充一向崇拜曹昂,闻言委委屈屈:“我就问问嘛。”
将军府倒还好,许都的御史台已经炸开了。
陈群疯一样的来回走动,絮絮叨叨:“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定是他强迫于……”
太过分了!这郭奉孝果然狡猾, 一旦有了孩子,女公子定然会有所牵挂, 到时候他想救人就难办了!
徐庶被他晃得眼晕, 赶忙喊停:“长文莫要动怒啊。”
他并不理解陈群的脑回路, 论武力值, 就连王越都坦然说自己晚一步后悔没能收曹初为徒,否则曹初在剑术上的成就绝对要比现在好得多。
虽然现在曹初也是王越最得意的徒孙, 可王越心底还是有些遗憾。
徐庶跟王越学过一阵子剑,清楚要让这位老人家说出这样的话有多难。
王越的眼光一向很高, 能使得他说出这种话, 说明曹初本身就有过人之处。
所以说,论起武力值来,是曹初强迫郭嘉还差不多呢。
但陈群不清楚这些, 他只知道寻常女子在力气上是比不过男子的。
在他的眼里,曹初肯定打不过郭嘉。
陈群掏出一本厚得要命的小本本, 严肃记下。
……
屋内, 很安静。
曹初左右张望, 侧起耳朵凝神谛听。
在确认郭嘉不在外面之后, 她轻轻端起榻边的漆碗, 转过身去,偷偷把药倒掉一半。
这药是华佗开的,说是有助于安胎。
可华佗开的药,那味道……就连曹操和郭嘉都嫌弃的要命,更别说曹初了。
第一回干这种倒药的事儿,曹初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少喝苦药的开心。
倒完药,曹初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般,欢天喜地转过来,接着就傻眼了。
郭嘉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门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倒药被抓了个现形,曹初的笑意凝在唇边,勉强扯出一个正常的笑容来,心虚道:“奉孝,你怎么在这呢。”
郭嘉左手端着半碗药,右手负在身后:“乖,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