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瑶光虽一向心智坚定,但毕竟比不过眼前这头老谋深算浸淫朝局多年的的豺狼。他能一眼看穿她想做什么,她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回击他。“我说过,你比大多数女子都要聪明。”忽然,他抬起了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她反感得侧头躲过,他却突然一下子用手臂圈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摔向了他的胸膛。
“向陛下谏言让本王娶江女的,是你吧?”
她咬住牙齿,拼命推开他。
“咱们扯平了。”他的身躯一动不动,咬着牙她在她耳朵旁边如此说道。
“你放开我!”她怒斥。
“秦瑶光,我插了你一剑,你还了我一刀,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扯不平!你欠我!你欠我一辈子!”她突然发狂,大吼大叫,毫不留情地攀着他的肩膀咬上了他的脖子。
若他没有招惹她,她怎会对爱情生出渴望,对他生出渴望。若他没有选择权势而是选择了她,她愿意放下所有陪他浪迹天涯啊。
可这些,倒了却证明了她不过是一厢情愿。
唇齿间蔓出了腥味儿,她瞪着眼流着眼泪死死地咬住他的脖子,像是要从上面咬下一块肉来一般。
朱照业的确不是常人,都这般地步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并且用平常的口吻告诉她:“那你把自己交付出去,也是我的错吗?”
牙齿一松,她浑身都僵硬了。
“小石榴向你举荐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用?”他在责问她。
血液流淌的速度变慢了,她似乎能听到它们在血管里窜动游走的声音。
“说到底,是你跟我一样有野心罢了。”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她藏在内心的东西。
她若不想太子碰她,她将有一百种方法让他远离他。可她没有,她想要从他身上索取一些东西,所以愿意拿自己作为交换。这样的她,跟朱照业选择放弃她交换平安,有什么两样吗?
“我恨你……”她一把推开了他,脸上全是泪痕。
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有湿润的触感。
“你不需要恨我,你想要的东西本王完全可以送给你。”他掀起嘴角。
“我想要你跪下来认错,可以吗?”她狞笑一声,眼底全是讽刺。
朱照业的神色一变,似乎对这样的她难以忍受。
“秦瑶光,你以前有多惹人疼爱,现在就有多可恶,你可知道?”
“知道啊,从你的眼里我看得很清楚。”她右眼一眨,有泪珠滚落下来。
风光霁月的秦瑶光,洒脱任性的秦瑶光,似乎在一点点被凌迟处死。最痛心的,不是她要日日夜夜陪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是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她才十六岁,可感觉已经度过了自己的大半生。
“请你来这里,是想和你做个交易。”朱照业道,“你帮我扳倒太子,我把你送上皇后的位置。”
秦瑶光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尤为的明亮,就连那红红的眼圈也是惹人心疼的。
“做梦!我再也不会和你站在同一个阵营里面。”她拒绝。
朱照业的喉咙一动,开口道:“那如果本王告诉你,若你助我一臂之力,你要的我都能给呢?”
她不是对他的背叛念念不忘吗?他若登上了那个位置,他一定用八抬大轿来修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只要她给他机会。
瑶光轻笑了一声,她真是对男子于权势的渴望之心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她甩了甩袖子,轻轻抬起下颌,仰视她:“是吗?就算是让你当着别人的面向我跪下认错也可以?”
朱照业的神色凝结住了。
“这就是我的条件。如果你想让我帮你,那就当着其他人的面向我跪下认错,说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漂亮的上扬的弧度。
第16章 命运
“娘子,听说江嫱也跟随江相来了此处,太后有意撮合她与宣王,今日在园子里摆了宴席招待他们。”小石榴从外面进来,对着书桌前瑶光说道。
瑶光正在为手中过得书做注解,一边动着笔杆子一边道:“他二人甚是般配,太后很有眼光。”
可小石榴还是意难平,凭什么江相的女儿就能光明正大的嫁作王妃,而自家娘子只能为妾呢。她臭着一张脸走开,自认为绝对没有瑶光这般的好修养。
她一走,瑶光的笔就停下了。
她是真的不在乎吗?那日与朱照业的对话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她承认当时的话大半是出自意气,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现在想来觉得这无异于是在给自己刨坑。朱照业既然敢开这个口,存了这般的心思,那定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他与太子的资质谁强谁弱显而易见,若他有心造反,只待圣人一去便可起兵造势。
幸而圣人正值壮年,朱照业这般的狼子野心短时间内是成不了事了,这兴许也是他会找上她这个“仇人”的原因。
太后住的园子里,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彼此都甚是满意。
“你从小便是哀家看着长大的,秉性脾气这些哀家最是熟悉不过的了,你宽心,哀家定然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太后笑着看向江嫱,眼底里都是欣赏。
“小女多谢太后抬爱。”江嫱低头,她今日打扮得有些艳光四射,桃红色的衣裙加上桃花妆,整个人像是才采摘下来的饱满的桃子,透着一股青嫩的成熟。
虽彼此未能言明,但江家人都知道太后中意把江嫱与宣王牵线。一来,算是拉拢江家,好让她们支持睿王;二来,也是通过江家将宣王拉上这艘船,增加睿王成事的砝码。
“太后娘娘,小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娘娘可否答应?”江嫱抿唇。
“说来听听。”
“秦良娣与小女乃闺中密友,自她入了东宫小女都未能与她相见,今日难得离得这般近,不知小女可否去拜见一番?”江嫱忖度着语言,小心翼翼的说道。
秦瑶光与江嫱的故事太后也有所耳闻,不过是另一个既生瑜何生亮的故事罢了。
江嫱的母亲江氏也跟着她一同入宫了,见她冷不丁地提出这般请求,立马开口道:“小女不懂事,娘娘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又有何妨?既然是姐妹,见面也是情理之中的。”太后的面色上还是一派春风,未有异样,江氏母女齐齐松了一口气。
“来人,陪大娘子走一趟。”太后吩咐道。
“喏。”
“多谢娘娘成全。”江嫱屈膝一拜,跟着宫人离开。
去的路上江嫱心里百感交集,她说不上为什么要去见秦瑶光,但这样的心思在她得知自己要被许给宣王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最好的对手也许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只有秦瑶光才能理解她今日的处境。
领路的嬷嬷颇为健谈,一路上跟江嫱介绍经过的宫殿,但她心有所想,只是随意附和罢了。
到了太子的宫里,嬷嬷领着她一路畅通的往秦良娣所住的院子走去。这是太后派下来的人,谁也不敢怠慢。
嬷嬷挺着腰直着背进了小院,轻轻咳了一声,立马有宫人迎了上来。
“贵嬷嬷。”
“这是江府的大娘子,她要见一见秦良娣,通报一声吧。”贵嬷嬷矜持着一张老脸说道,一点儿也没有一路上对江嫱的那种热情温和了。
江嫱见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静静地打量起秦瑶光住的这座院子来了。
一路而来的宫殿都有些刻板的严肃,太子的宫殿也不例外。因着这是后宅的缘故所以多了几分柔和,院子打理得很是漂亮,窗台摆放的盆栽也调皮地伸出了枝丫,整座院子蕴藏着一派欣欣向荣。
“良娣请您进去。”通报的宫女出来了,恭敬的对着江嫱说道。
江嫱微微颔首,提起裙角往台阶上走去,走到一半转身看向跟上来的贵嬷嬷,道:“嬷嬷也辛苦了,去喝杯茶歇歇脚吧。”
“多谢大娘子体恤。”贵嬷嬷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谄媚一笑,递了一个眼色给旁边的宫女,立马有人领着她去喝茶。
走到门口,江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莲步轻移,进了屋内。
江嫱去过秦瑶光在秦府的闺房,无论是摆件还是用具,无一不是珍品。见过了她以往的奢靡,眼前的这座屋子显得有些平平,起码那梨花木的椅子就入不了江嫱的眼。
江嫱被领进来之前瑶光正在做文章,下笔如神,龙飞凤舞,衣袖上沾上了墨点也不自知。
察觉到有人进来,她头也不抬的道:“稍等,即刻就完。”
她手下的毛笔游走得飞快,当真是运笔如飞。若不是贸然窥伺不太礼貌,江嫱真想凑上前去看看她写的是什么,能让她如此入神。
最后一笔落下,瑶光提笔,凝神扫视了一通,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对着一旁的小石榴道:“待墨干了之后再收起来。”
“喏。”
放下笔,她这才抬头看面前的江嫱,见她站在那里,她扬唇一笑:“坐啊,别不自在。”
江嫱退后几步,坐在一侧的圈椅上。
小石榴端来水盆让她净手,瑶光边洗边道:“不是说要见我吗?见了倒是没话说了?”
她跟江嫱想的完全不一样。事实上她能答应做太子的妾而不是闹得秦府鸡飞狗跳就已经出乎江嫱的意料了,何况这次见了她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更让她觉得难以琢磨。
“你与往日不一样了。”
“哦?”瑶光任由小石榴一根根地擦干她的手指,她笑着道,“怎么不一样了?”
曾经的秦六娘是一把锋利的剑,出鞘的时候便能万众瞩目。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她看不透她到底还是不是那把剑了。
“你可知我会嫁给宣王,做宣王妃?”以前是看不惯,现在是看不透,所以江嫱更讨厌现在这样的秦瑶光。
瑶光低头一笑,抚平了带着褶皱的袖子,道:“真奇怪,怎么人人都要在我面前说一番这样的话?他娶谁不娶谁,与我有很大的干系吗?”
她演得太逼真,江嫱看不出一丝破绽。
“如果你来是要祝福的,我可以祝福你,愿你们百年好合。”瑶光抬头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澄澈干净,“但如果你是有别的目的,比如炫耀之类的,那我可能就要请你出去了。”
这样才是秦瑶光啊。江嫱笑了起来,这是她迈入太子宫后第一抹笑容,她站起身来:“还未定下我怎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不过是同样送一句祝福给你罢了,你当日嫁得太匆忙,我们这些姐妹都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贺。”
“不必。”瑶光低头,掸了掸袖子,嘴角的笑容让人难以揣测,“好戏还在后头,任何定论都为时尚早。”
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看来今日她是在秦瑶光这里讨不了好了。
“甚好。”江嫱同样笑了起来,“你我都有了归宿,日后再见面可不似咱们在闺中那般了。”
往日她总是压着她一头,诗会茶会都是她抢了大风头,让她们姐妹有苦难言。可日后呢,她是宣王的正妃,她是太子的妾室,能同座一席的机会少之又少。
瑶光轻哂:“我说了,任何定论都不要下得太早。”
就如同她曾经犯的错那样,总是把一切想得过于美好。
“看在你比你妹妹稍微不那么讨厌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一句忠告。”瑶光走上前,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关于宣王……”
“你可要看仔细了。”
意犹未尽的话最是惹人误会,秦瑶光深谙此理。
那日朱照业让她提防太子,今日她就回他一招。
不管江嫱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的,今日注定落空。谁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秦瑶光的心眼儿虽比不上朱照业但还收拾不了一个江嫱吗?
……
“王爷,你真要娶江氏女子吗?”宣王府的书房内,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皱眉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