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我改了名字。”她闷闷的“哦”了声。
两人回到家,先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然后许亦欢拿衣服去浴室洗澡。
热水哗啦啦从头淋下,雾气弥漫,她搓着浴球,到腿间,缓慢僵住,一阵强烈的不适和抗拒急涌上来,拳头收紧,呼吸压抑,霎时糟糕极了。
“……”许亦欢闭上眼,额头用力抵着墙壁瓷砖,无法克制对自己身体的厌恶,不知道为什么灵魂要装在这样一副破碎的身体里煎熬受罪。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哽咽了两声,江铎忽然就走到外面:“亦欢?”
她闻言忙关了水,匆匆应道:“我忘拿毛巾了。”
江铎屏息沉默,没拆穿她,只说:“用我的吧。”
“好。”
洗完澡出来,许亦欢乖乖倒水吃药,她不想吓到江铎,极力克制情绪,心烦意乱地坐在床上擦头发,等待药效上来可以睡觉。
江铎暗自攥了攥拳,坐到床沿轻声问:“不舒服吗?”
“嗯,”她勉强一笑:“还好。”
他又问:“你想做什么?要不要看电视?”
许亦欢摇头。
没听见回应,江铎猜她大概不要,自己也不知能怎么办,默默坐在那儿,直到她下床找吹风机吹头发,他也犹自洗漱去。
等江铎从浴室出来,她已经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唤一声:“晚安咯,记得关灯,明天见。”
江铎莫名有点尴尬,明明是自己的公寓,怎么突然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
“那个,”他立在床角问:“我睡哪儿?”
许亦欢喃喃的:“你可以睡沙发吗?”
他还能说什么?
“可以。”
当然可以。江铎从衣柜里拿出另一套被子,沙发并不宽敞,躺这么大个人再加被子,翻身都成问题,只因他心甘情愿,并不觉得辛苦。
第二天一早有课,江铎出门前到床边小声叫醒许亦欢,告诉她说:“待会儿我让人送早饭上来,你吃完再睡,有事给我打电话,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她头昏脑涨,也不知有没有听清,连眼睛也没睁,模糊“嗯”一声。
大约八点半,门铃乍响,许亦欢不得不昏沉沉爬起来拿外卖。
小米粥,小笼包,吃完脑袋还晕着,于是爬回床上继续补觉两个钟头。再醒来时浑身乏力,窗帘不够厚,光线刺目,许亦欢摸到枕边的手机,看见一个小时前江铎给她发的信息,问她是否起床。
短信刚回复完,手机铃响,他竟打了过来。
“喂?”
“喂,终于醒了?”语气带着一点无奈和疼爱,他笑问:“吃早饭了吗?”
“吃了。”
“我还有两节课,上完就回。”江铎说:“你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过来跟我一起上课。”
许亦欢吓一跳,张张嘴:“不用……我有事做。”
江铎笑:“好吧,那,中午见。”
“好。”
通话结束,她起床收拾东西,先把昨天换下的衣服都洗了,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坐在茶几前重温那天的治疗录音。
听完已经过去九十分钟,情绪有些不稳,于是又做呼吸再训练练习,但也不是很管用。许亦欢拿着香烟和打火机走到阳台透气。
中午依旧阴天沉沉,小区里人烟寥寥,她望着远处发呆,不知怎么,敏感的神经觉察异样,晃眼一瞧,原来楼下有个漂亮姑娘正坐在秋千上仰头看她,脸色又惊又怒,十分难看。
许亦欢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数秒后转身回屋。
聂萱感觉自己像被甩了个耳光,顿时气血翻涌,面红耳赤,
昨晚从朋友口中听到绘声绘色的描述,说撞见江铎和一个短发女孩在超市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亲昵无间,她当时强忍着朋友同情的目光,无所谓地笑着,心却凉了个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中午来这里等江铎,想找他要个说法,但并没有想过要见许亦欢。
如果刚才看见她穿着睡衣出现在公寓阳台已算刺激,那么当她又搭着江铎的外套下楼来到她面前,聂萱被彻底激怒,认定对方示威来了。
虽然事实上许亦欢只是因为怕冷,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件厚衣服。
两人多年前在除夕夜见过一次,聂萱打量她,想起江铎的速写本,回忆画中人的模样,竟有些认不出来。
许亦欢脸色暗淡,一手抄在口袋里,一手夹着香烟,表情平静地看着她。
聂萱一身光鲜亮丽,个子又高,眼瞧对方模样邋遢,心里生出优越感,不自觉地抬起下巴,姿态高傲。
许亦欢笑了笑,吸烟,吐气,淡淡的问:“等江铎啊?”
聂萱抿紧嘴唇“嗯”了声,骄傲道:“与你无关。”
许亦欢点头:“那我上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聂萱愣住,想也没想脱口叫她:“喂!你等一下!”
许亦欢觉得好笑,停住脚,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然后转头告诉她:“给你五分钟,爽快点儿,我脚冷。”
聂萱闻言视线往下,见她竟然光脚穿了双男士凉拖,态度如此随便,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她顿时觉得怒火中烧,忍无可忍。
第44章
“你不是在北方念书吗?”聂萱本想克制自己, 可一张嘴就无法抵挡冲动,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好端端的突然跑回来打扰别人平静的生活, 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私吗?”
许亦欢歪头看着她:“我打扰谁了?”
聂萱屏住呼吸:“还装傻呢?你知不知道江铎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你知不知道一个健全人突然变成盲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好不容易他振作起来, 考进清安大学,重新开始正常的人生,前途一片光明——这个时候你冒出来了。你来干什么的?啊?把他拉回过去整天陪着你沉浸在暗无天日的回忆里吗?”
许亦欢面色平静:“看来你很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这种习惯不太好。且不说江铎是个成年人,他有权力做任何选择,就说你吧,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和资格来跟我讲这些?你凭什么?”
聂萱冷笑:“拜托,我和他早就是一家人了,岳琴阿姨一直是我爸爸在养,你说我凭什么?这几年陪在他身边的难道是你不成?”
乍听到岳琴的名字,许亦欢脸色微僵,心里倏地揪了下,有些刺激, 她扔掉香烟, 踩灭, 淡淡地说:“那是你和他的事, 找他说去,我管不着。我和他的事你也管不着。”
聂萱眯起双眼打量她, 脸色愈发嘲讽:“你不就仗着他愧疚吗?许亦欢, 你是不是觉得江铎特别对不起你, 所以活该给你当垫背的对吧?”
“我没这么想。”
“可你就这么做了啊。”聂萱扯起嘴角:“本来我挺同情你的, 毕竟任何人遇到那种事情都不会好过,可你不能披着受害者的皮让江铎为你负责一辈子吧?说到底他爸爸已经死了,被你亲手解决掉的,整件事情跟他本人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负这个责?”
许亦欢缓缓抬眸看她。
“说句不好听的,他父亲对你做出那种事,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不觉得很奇怪吗?”聂萱撇撇嘴:“还有,你以为江铎的眼睛是怎么弄瞎的?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找磅礴晚报的记者泄愤,这才不小心被车给撞了。他真的不欠你什么,好吗?”
许亦欢双手背在后面,上前两步,一字一句:“再提那件事,信不信我抽你?”
“……什么?”
“废话那么多,不就是喜欢江铎么?你到底是他老婆还是女朋友?你哪位啊?”
聂萱后退两步:“我的确不是他什么人,只是上过床而已。”
许亦欢笑:“是吗?”
聂萱掏出手机:“知道你不信,我也懒得和你多费口舌。”她当面拨打江铎的电话,脸上有种豁出去的痛快之意。
三四声后电话通了,她盯着许亦欢,按下免提。
“喂。”
“喂,江铎。”聂萱抱住胳膊:“听说你已经把许亦欢接到自己的住所了是吗?动作还挺快的。”
那边沉默数秒:“有事吗?”
聂萱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你好歹应该提前给我一个说法,至少让我在朋友面前不至于太过被动,毕竟这几年我们出双入对,大家看在眼里,我也要名声的不是吗?”
江铎道:“既然大家看在眼里,那么应该知道我们没什么关系,还需要什么说法?”
聂萱顿了下,脸色微恼,紧接着眉飞色舞冷笑起来:“呵,没什么关系?你跟我调情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忘了那次把我拖到床上,撕我衣服,还摸到裙子里去——不是威胁说要让我哭吗?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现在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这次江铎沉默了很久,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很不耐烦,而且冰凉:“你到底想怎么样?”
聂萱扭了扭腰,望着许亦欢笑:“不怎么样,聊聊呗。”
手机那头还没吭声,许亦欢倒是勾起唇角,一字一句:“我艹你妈。”
聂萱霎时愣住,缓缓睁大双眼:“你骂我?”
江铎也听见了,一时万般惊讶:“亦欢?!”
她只盯着聂萱:“拿这种事情当做炫耀的资本,你可真够贱的。”
“你说谁贱?你说谁贱!”
许亦欢笑得轻蔑,抬手一指:“你和江铎,你们两个贱人抱着去死吧!”
她说完扭头大步走进楼道,留下聂萱站在原地怒不可当:“她骂我,你听见没?她用脏话骂我!”
江铎已经完全呆了:“你们在哪儿?”
“你家楼下。”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离她远一点,聂萱,别做这么下作的事,真的。”
聂萱被钉在当下,呼吸哽住,刹那间突然说不出话了。
许亦欢跑上楼,拿钥匙进屋,“砰”一声,门关了,她背靠墙壁闭上眼睛尝试平复情绪,可惜没用,她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啪啪哒哒直往下掉,心脏仿佛要从喉咙里呕出来。
气血上涌,呼吸变得困难,她捶捶胸口,因为难以忍受这强烈的压抑和刺激,终是嘶吼出声,嚎啕大哭。
太蠢了,真是太蠢了,她凭什么幻想江铎会一心一意等她?凭什么认为这所房子里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就等同于他没有女人?其实很多男女关系都不需要同居的,一夜情、暧昧、性伴侣,都不需要同居的。
许亦欢喘不过气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吃药,哆嗦着找出药片,可下一秒却发疯似的将瓶子砸了出去。
“我不是精神病,我不是疯子,我不要吃药……”
她讨厌自己像个废物,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废物。
点了香烟,狠狠吸几口,眼泪一直掉,没办法,她就哭着把烟头按到自己手背,身上痛了,心里会不会少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