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长陵略一思量,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道:“但伍润秘籍,江湖中有不少人都有所耳闻,你能保证派出去的人是绝对安全的么?若是他们泄露稍许风声……”叶麒道:“这不难办,我自幼宿疾,为了治病劳烦了不少贺家的人力物力,这次也只说是为我寻找可以疗伤的冰湖潭水,自不会有人起疑。”
见长陵仍有迟疑之色,他又道:“何况,去武林大会也未必就毫无斩获,你难道忘了周沁么?”
“周沁?她和这事……”长陵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师父?”
“迦叶师父给周沁的那个锦囊到时必定会发挥作用,我总觉得……迦叶大师也会出现在武林大会上……”叶麒道:“而且你不记得了么?我和我师父也约好了到时见的。”
近来诸事繁多,堆得长陵脑子转不过弯来,都差点忘了当时她帮周沁,就是为了见师父一面,到时有他和迦谷在,说不定能解决叶麒寒冰真气的禁制呢?
“还是你思虑周全。”长陵一点头:“那就听你的。”
叶麒闻言,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这可是你第一次夸我‘思虑周全’啊,我莫不是听岔了吧?”
他话没说完,长陵一手戳向他的爪子,“你倒是长了不少能耐啊!”
叶麒一边逃窜一边大笑:“没能耐能让越二公子听我的?”
片刻之后,自寝屋中传出乒乒乓乓的声响,以及贺小侯爷久违的爽朗笑声。
路过的贺松见不少下人们暗地里都在窃窃私语,提及小侯爷与荆家小姐不可说的二三事。他越听越是离谱,不由喝退众人,望着前方连连摇首感慨道:“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贺家的重担果然还是得由我来扛。”
*****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叶麒还真将一出“色令智昏”的形象进行到底,不仅毫不避讳,更不顾群臣议论,硬要与“荆长亭”订婚,给长陵名正言顺来往贺府的理由——反正长陵也不是真正的荆家小姐,类似荆家刚办了丧事怎么能办喜事全无避讳,荆氏族长找上门讨伐她索性逃个没影,一切都凭叶麒去打发。
长陵不擅长与这些庙堂宗室虚与委蛇,叶麒索性也不让她去应对,就连沈曜的传召也能给他打太极似的推拒回去,将一应的糟心琐事都摆平的服服帖帖。大多时候,长陵都在闭关练功——一方面为了在武林大会之前,能将十重功法尽量练回到巅峰之际,另一方面,她也希望能在此间有新的体悟,或能对治叶麒的病有所裨益。
然而释摩真经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字,她越是心有牵挂,往往越是有所阻滞,每每此时,她也不强求自己,索性出门换个心情,寻一寻他法——比如确认一下符宴归今日有没有醒来。
说来,灵宝阁的灵药虽说保住了符宴归的命,但符相的伤势实在太重,听闻十几日来多是昏昏沉沉的,偶尔醒来也难以开口说话,没眨几下眼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个说法来自于符宴旸,原本长陵还不大相信,直到某一日她偷闯丞相府,暗中监视了大半日,确认符宴归没有趁人不在时悄悄醒来,才勉强相信他是真的伤重不愈。
她并未因此感到高兴,事实上,她瞒着叶麒追踪符宴归的病情,本是存着无论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待他都要他填出折扇空白所绘——奈何人连醒都不醒,这一步就走不成了。
她几番辗转,也并非毫无斩获,至少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她发现了另外一件事——符宴旸的能力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不仅是符府的上下事务,就连符家对接朝廷诸事,也都让他处理的周到圆滑,羽林卫甚至以看到刺客闯入为名,想要试图栽赃点什么,最终也被符宴旸悄然化解,沈曜未能如愿削弱符家势力。
*****
“符二的表现确实出人意表,毕竟过去所有人都把他当成草包。”
月色下,叶麒与长陵并排躺在屋顶上,听闻之后,似乎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诧异之色,只道:“不过小符要是没点能耐,怎么会把扇子搞成现在这样。”
“什么意思?”
“扇面沾了血不奇怪,奇怪的是大哥重病垂危,他还有心思搞扇面醋酸粉去血迹……”叶麒翘了个二郎腿,“想也知道,他分明是故意的呗。”
长陵倏地坐起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想啊,要是我们直接拿到了完整的折扇,想要寻到伍润秘籍不是轻而易举的么?那么到时,符宴归也就没有价值了,就算我们不动手,沈曜也可以动手啊。”叶麒偏头道:“但若他给了七成藏三分,情况就不同了……就好比你这样三天两头的去他家串门,要是刚好看到有人要杀符宴归,你说你会不会‘顺手’去救人呢?”
“噗”一声,长陵手中的酒壶应声而碎,叶麒看她捏爆瓷壶,吓的一坐而起拉起她的手,看她没给割破,方才舒了一口气:“你小心点儿,有事没事就自残,我柜子里剩下的灵药可不多了。”
长陵冷冷道:“早知这小子怀着这种心思,我砍他哥的时候,就应该顺便给他也来一下。”
“他心思不坏,否则,就不会只弄两个坑了……”叶麒道:“只是我们的立场不同,他不想他大哥死,而你……不想我死罢了。”
长陵嗤之以鼻,“他到底还是信不过我们,我们到底……还是收了个白眼狼徒弟。”
“不能这么说。”叶麒握着她的手道:“他哥这至关凶险的一剑毕竟是你刺的,符宴归昔日对越家所做之事他也十分清楚,哪怕有师徒的情分,我们也不能要求他全无保留的信任我们……毕竟在这个世道,有太多的飞来横祸都源于信任。”
长陵浑然没有听进去,“但我平生最恨被人算计,也最恨这身不由己的腔调。”
“可是,我也会算计人啊。”
长陵道:“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叶麒笑道:“我对别人做的缺德事也不少,你不知道罢了。”
“反正就是不一样。”长陵执拗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这句“不一样”足够暖心,叶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暖融融的意味,他在长陵掌心画了个圈,“其实,我当日收符二为徒,也是有所图的。”
长陵不以为然道:“你图他什么?”
叶麒微微抬眸,望着薄云飘过弯月,嘴角弯起一个弧度道:“这个嘛……待到武林大会时,你就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太迟更了。
遇到了特别糟心的事,在外头奔波了一天,最后还是无果,只能当是破财消灾了。
本来这章想写一章肥章,因为一直进不了状态,只能停在这里了,就当做是过渡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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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灯会
“庙会花灯?”
烈日炎炎,清城院外绿荫下,刚练过功一头热汗的周沁收刀入鞘,一脸懵的看着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儿的符宴旸,“你这么大热天让我特意溜出来,就是问我这个?”
符宴旸嘀咕道:“你只是从门里边走到门外边,要说特意,我才是远道而来的那个好不好……”
周沁热的有些受不了了,一边挽袖子一边道:“你哥不是伤得很重么,你怎么还有闲心去逛什么花灯节……”
“大哥病情已经稳定了,太医都说他需要的是时间慢慢调养,我这些日子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的,难得出来玩一玩也不行么?”
你符二少想玩难道还得问我不成?周沁没心思和他多说,一摆手道:“我知道了,我会帮你问一问方小姐的,不过她要不要去,我就不能保证了……”
“谁说我要约烛伊啦!我约的是你啦。”
周沁愣了一下,“啊?”
符宴旸咳了一声,眼睛望向天,“好说歹说,我也是你师兄,我们几个人好久都没有聚了……以前师父们多照顾我们,难得我们有出息了,也该好好请他们吃一顿饭不是?”
周沁点了点头:“也对。我前几日还去找师父来着,就是她和小侯爷似乎都很忙,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空……”
符宴旸抢声道:“他们那边,我会去问问,有空没空,咱俩先把时间地点给定了,如何?”
周沁一听能和长陵一齐去玩,倒也觉得不错,满口答应下来,“就是明夜了吧?那我得去和墨川师兄说一声,以免排我当值还要找人来顶。”
说罢和符宴旸一摆手,头也不回的溜回去,符宴旸将探出的手缩了回去,叹了一口气道:“我的魅力真有这么差劲么……约个女子都要假借另一个女子的名头……实在是……”
他摇了摇头,兀自上马策离,驶出几条街,在贺府前停驻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找上门去,心中只道:反正我也约不出来,到时说没见着他们不就好了?
自以为敲了一轮好算盘的符二少离开后就兀自回了符府,翌日傍晚,提前安顿好了府内防卫等事务,换上一身亮亮堂堂的衣裳,天没黑就等在庙会门口,看着人来人往不少情侣接踵而过,嘴角不由抿起笑意,喃喃道:“那傻丫头成日就顾着练棍,我要是不约,哪会知道过什么乞巧节……”
正想着,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符二少——”
符宴旸一转头,喜色尚没来得及飞上眉梢,待看清来者,笑容不禁僵在脸上——只见前方街头有三人漫步而来,除周沁之外,另外两人自然是他“可亲可近”的两位师父。
一个端着一张千年不变的清心寡欲脸,睨来时总觉得带着两分杀气,另一个更像是约会顺道来看戏的,最郁闷的是叶麒这么走来,一身芝兰玉树的气质瞬间将他碾了下去——倒衬得自己庸俗了不少。
符二少默默想:光遗传脑袋有什么用,我也想要一张穿素袍也显俊的脸蛋啊……哎,不对,就算比脑袋,我和侯爷小师父也没得比。
周沁没察觉到双方之间气氛的不妥,待走到跟前,她兴致冲冲道:“我今天提早出来了,就顺道拐去贺府,谁知师父他们真的在家,就一起过来啦……你说巧不巧!”
“巧……真是巧的好……”符宴旸勉强整顿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递去了一个心虚的笑意,“两位师父怎么也有闲情逸致来逛花灯?”
叶麒一步迈上前去,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听闻徒弟有破费之心,当师父的怎么会不领这个情呢?”
长陵当然不是来“领情”的。
她本就想找符宴旸算折扇的账,刚好听周沁说符宴旸邀约看灯,就顺水推舟的来了——自然,以她感情之粗线条,并没能感觉到符宴旸浑身上下的不自在源自何处,看他一脸心虚样,更笃定了叶麒之前的猜测。
周沁活蹦乱跳的挽着长陵东看西瞧,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都把她看花了眼,有个灯摊最为别致,每一盏花灯里的光都犹如繁星点点,周沁啧啧称奇拾起来道:“这灯……怎么是绿色的呀?”
摊贩老板笑容可掬扯道:“此乃仙人之灯,凡是买了这灯的青年男女,必然会幸福一生。”
“你喜欢么?”符宴旸道:“你喜欢的话……”
长陵眉梢一挑,淡淡道:“不就是在灯里放了流萤么?等明日天一亮,这仙人之灯就是一笼死虫子,寓意可真是吉利啊。”
摊贩老板:“……”
周沁讪讪放下灯笼,符宴旸收回了掏钱的手,叶麒哈哈笑了两声,“都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吧,小符请客,自然要去最贵的……就河上那家吧。”
然而一整顿饭下来,长陵仍未能摆出一个好脸色来。
周沁再是迟钝,也能隐隐察觉到一点儿不对,为了不冷场,她只好主动找了个话题:“符二少,之前刺杀符相的凶手,不知可有了眉目?”
符宴旸正在往嘴里塞饭,闻言差点给噎着了,灌了两口茶方道:“没有没有。”
“这刺客真是心狠手辣,竟然一剑穿胸,若不是丞相心长偏了,可能就难逃一劫了……”周沁哎了一声,“不过这世上真有人心长得和人不一样啊,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心狠手辣”的那位凶手冷冷一笑,“有些人外表看去像个常人,但天生心生诡异,寻常人又如何能瞧得出来……”
周沁依然没听出什么,又问符宴旸:“符二少,那你的心是不是也生偏了?”
“没有没有。”符宴旸连连摆手,“我这颗心生的端正无比,一点儿没歪……”
“那可未必,有时候长偏了自己恍然未知,”长陵一筷子夹起一根猪肠,道:“若不剖开心肠,哪能见得分晓?”
符宴旸听到“剖开心肠”时不由咽了咽口水,“师父说笑了,我用手摸都知道我良心身在何处,何至于用个剖字?怪、怪吓人的。”
“我们说的不是心脏么?”周沁莫名道:“怎么又变成良心了?”
“呃,那个,怎么等了这么半天菜都没上呢……”叶麒终于发话了,“小沁啊,你去厨房催一催后边的菜,咱们得早点吃完去看花灯呢。”
周沁哦了一声,绕走廊而出,符宴旸瞧她人走远了,才转回过头问长陵道:“师父,我是不是又惹着你们什么了?”
长陵看他仍在装蒜,更是恼火,“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符宴旸哎呀一声,“我一点儿也不清楚啊,还望师父明示。”
叶麒笑了笑,“别紧张,你身上可带着折扇?”
“折扇?折扇不是给你们了吗?”
“我说的是普通的扇子……你今日这种打扮,不配一副扇子那像话么……”
符宴旸回过神来,从腰间掏出一柄扇子双手递了过去,叶麒接过后,随手拿起一杯茶杯,不由分说就往扇头上一倒——符二少嘴角一抽,一句“这扇子很贵”勉强咽了回去,但见叶麒放下杯子,将扇面唰地一掀,瞬间被这金光灿灿的扇子晃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