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肖恩心无旁骛，演算渐入佳境。上古炼金法阵难就难在复原。肖恩他们只能根据一点线索，循着线头解开疑团。更多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和运气。现在有了范本，逆推起来一些过往疑虑纷纷迎刃而解。
    所有幸存的巨龙都跟着发出低吟，它们的龙威对菲尔等人不管用，但是对站在一边围观的各族强者而言压力不小。紧接着，在它们主人意志的影响下，所有龙都被迫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圣光之牢中的甘道夫也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了，他的理智渐渐回归，盯着菲尔僵硬地说道：“天使长大人，你在5分钟之前才和我说过，不想要一群智障龙。”
    “现在我改主意了。看看这些畜生现在的丑态吧，纯粹一些不好吗？”大天使长随手丢下染了污血的白色手套，微笑着说道。
    太阳隐没于地平线之后，龙之谷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肖恩掷下羽毛笔，蓦然抬头。
    肖恩急匆匆道：“跟我来。”两人一龙匆匆跟上。
    凌云天生具备一种奇特的亲和力，斯图亚特在他循循善诱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它金色的瞳仁中燃烧着怒火，直视深处，仿佛又暗藏着深切的悲伤。即便如此，它也坚决不愿意回到空间中休养。
    甘道夫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大声和菲尔探讨起伦理与道德，任性地发表车轱辘话演讲，将大天使长的注意力吸引走。
    与此同时，神圣巨龙将头颅往秦悠几人的方向偏转了几度，又默默低下去，选择了沉默。
    凌云是刺客，在黑暗中来去自如。秦悠、肖恩和斯图亚特就有些显眼了。秦悠撑起幻光入梦，营造出这一区域只有翻腾黑雾的假象。她对这个隐藏技能的了解根本没有入门，队友却对她有着迷之自信，此时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菲尔等人的注意力都被口若悬河的甘道夫吸引走了。菲尔目光中露出几分玩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甘道夫。
    事实上，这位大陆第一强者一向是废话不多直接打。每一次迫不得已要发表演讲，都需要手下准备题词，甚至直接照着稿子念。上次宫廷魔法师的选拨赛他的表现就是鲜活的例子。跟秦悠的半吊子幻光入梦一样，甘道夫现在的演讲绝对是超水平发挥。
    秦悠几人险而又险地和神殿裁决院的人擦肩而过。肖恩走到一个不起眼的石头附近，笃定地对秦悠说道：“小鬼，就是这里。”上古炼金法阵不需要施法材料作为媒介，秦悠拿出攻城巨弩，注入法力，一道流光划破黑暗，在空中勾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击碎了那块不起眼的石头。
    建造一个炼金法阵很难，毁坏一个炼金法阵却很容易。秦悠在密不透风的牢笼内打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直接震碎了这个黑盒子。
    周围浓稠的黑雾开始消散，露出了一角星空。
    正在此时，匍匐于地的巨龙无一例外发出悲吟。远处群山之内，同样有龙吟声响起。所有签订了奴役契约的龙，全部飞向空中，它们忍受着痛苦的反噬，用同归于尽的打法，对自己的主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菲尔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奴役契约下的奴仆反抗主人，那么自己也不能幸免。而这些巨龙——根本不畏惧死亡。
    神圣巨龙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倒在地上、流淌着鲜血的龙族和那些龙蛋，重复道：“这是底线。”
    甘道夫从圣光之牢解脱出来，召集魔法公会的人，站在了菲尔的对立面。大陆的强者们依旧选择袖手旁观。
    菲尔仰头大笑，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他没有攻击巨龙，也没有攻击强者们，而是打向了那些龙蛋！巨龙飞在天上，甘道夫站在远处，龙蛋那里只有裁决院的人。秦悠捂住斯图亚特的眼睛，来不及了……
    正在此时，那位刚才给斯图亚特母亲放血的骑士突然冲到这些龙蛋前面，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这位裁决院骑士跪在地上，喃喃自语道。
    第113章 龙之谷（六）
    菲尔用骑士剑指着那位跪在地上的骑士, 大张其词地说道：“傲慢、暴怒、贪婪、嫉妒……七罪犯其四，我代表光明神，宣判你有罪！”
    “一派胡言！”肖恩一如既往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裁决院之外的人都被菲尔的智障行为和厚颜无耻惊呆了，一个个把头扭向一边，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那位骑士用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 仰起头直视自己的长官, 他目光中露出几分坚毅，旋即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 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错。”
    战斗在继续。受到反噬的巨龙们和它们的主人同归于尽。而那头远古神圣巨龙全身的鳞片剥落, 如同利刃般扫向飞到空中的大天使长, 同时喷吐出一口狂风般的灼热龙息。
    菲尔想用奴役契约控制住神圣巨龙, 却发现连接刚刚建立就被崩断。每一头龙族在出生之前, 都被在灵魂之上镌刻了一个传承技能, 这一技能高于一切意志。
    甘道夫本来在二者之间，一看情况不对，果断一个闪现术绕到菲尔后面, 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菲尔目眦欲裂：“米奇·甘道夫！”
    甘道夫：“你说啥，风太大，听不清——”
    菲尔洁白的羽毛都被扑卷而来的鳞片和龙息灼伤烧焦, 化为灰黑色的粉末，只剩下一副黑色的羽翼骨架。而他本人无法控制平衡, 直接坠到地上，还是非常不优美的脸着地。
    神圣巨龙的传承技能只坚持了不到5秒，它悲吟一声, 用龙息卷起那堆龙蛋，丢在了刚刚破坏完法阵跑路，此刻准备伺机行事的秦悠几人面前。
    菲尔、甘道夫、大陆各族强者、神殿裁决院、魔法公会和盗贼公会的人全都把目光锁定了三人一龙。
    肖恩条件反射远离那些倒霉龙蛋，没出息地举起手来：“那个，你们继续打……我们是路过的。”
    菲尔见到坏事的罪魁祸首，再度失去裁决院审判长假模假样的风度，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肖恩·克莱尔！”秦悠看着自己老师的表情，很快得出肖恩曾经坑过这个鸟人的合理结论。
    在菲尔朝着几人狂奔而来的同时，天色骤然暗了下来，秦悠感受到背后一股巨大的空间之力撕扯着她——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空间门。
    遍体鳞伤的神圣巨龙和几头奄奄一息的龙族拦在他们之前，各自抽出鲜血浇灌着暴风肆虐的空间门，同时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几人。
    秦悠心头一软，系统栏弹出一个任务，她根本来不及看就点了接受。紧接着地上的龙蛋全部变为可拾取物品。凌云发动所有加速技能，眼疾手快地将龙蛋全部收入个人空间，拉着秦悠向背后那道稳定下来的血色空间门飞速退去。
    等到三人一龙全部进入空间门，甘道夫等人也蜂拥而入，龙族对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着鲜血大量涌出，那些只剩一口气的龙族都从空中跌落，垂下了头颅。最后只剩远古神圣巨龙苦苦支撑，维持着空间门的稳定，它似乎有心无力，只能放任大陆强者进入。
    跨过血色空间门的甘道夫终于明白，龙族之前为何不肯开门。不仅仅是自大傲慢，而是这道门的开启，要用龙族的鲜血作为祭品。
    眼看着被阻了片刻的菲尔即将赶到，远古神圣巨龙无声无息地中断了龙血连接。用最后一口气逆转了传送，把菲尔打入肆虐的空间乱流中。这位浑身焦黑的大天使长体会了一把千刀万剐的痛苦，直接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
    神圣巨龙根本不是放任其他人进入，而是在等这个亲手报仇的机会！血色的空间门消散在龙之谷的迷雾中。神圣巨龙望着遥远的群山，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
    这次传送的扭曲之力比任何一次都要强大，而且传送格外漫长。巨大的晕眩感不断冲击着秦悠的身体，她感觉自己被丢进了一个大功率滚筒洗衣机，翻转了一万次。她不由自主地握紧凌云的手，对方回握，力道大得惊人。
    落到实地时，秦悠面色苍白如纸，几乎要站不稳，只能把自己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凌云身上，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加点体质属性。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斯图亚特二话不说主动进入秦悠的坐骑空间休眠，肖恩老爷子直接找了个地方干呕去了。
    秦悠缓过来，打开任务面板，看到刚才接的任务。
    【系统】你代表队伍接受了传承任务“龙族的复兴”。当前任务：护送龙蛋到黑龙之谷。奖励物品：巨龙之心。
    【系统】你发现了地图黑龙之谷，世界声望+500。
    事情发展到刚才那个地步，他们作为唯二的玩家，接到种族传承任务理所当然。令秦悠目瞪口呆的是第二条，发现一个新地图，居然加了整整500点世界声望！要知道达成一个首杀才10到30点声望。这一波声望直接把她的爵位冲到了公爵。
    他们三人还没恢复好，就看到衣衫褴褛的甘道夫带着魔法公会的人狼狈地撕开一道门冲了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龙真不厚道，临了还要坑我一下。”可见这些人的传送之旅和他们相比更加险恶。
    紧接着，三三两两的大陆各族强者出现在此地。相比进入空间门时又少了几位，多半也是在传送时被龙族加了料，而自己水平不够迷失在空间乱流中。
    在场的诸位秦悠几人战斗力最弱，他们移到甘道夫身边抱紧大腿。甘道夫眼角抽动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把他们挡在身后，算是默认了这种行为。
    甘道夫干咳一声，对窃窃私语的人群说道：“既然到了黑暗大陆，无论大家之间有什么龃龉，全都先丢到一边去。否则我米奇·甘道夫第一个饶不了他。”不论是出于理性还是畏惧强权，所有强者都安静了。
    秦悠闻言打开大陆地图，果然发现是陌生的坐标和场景。而好友栏所有名字也全部灰暗了下去。与传言不同，黑暗大陆并没有干裂的土地和永恒的黑暗，太阳好好挂在天上，景色与光明大陆一般无二。
    门的背后，居然是远隔重洋的大陆彼岸。
    甘道夫面向空间门开启的方向，说道：“现在，为各族殉难者默哀三分钟，不包括那个鸟人。”甘道夫心里明了，菲尔根本不可能到达此地，他也不愿用尊称称呼那个刽子手。所有人都跟着甘道夫垂下头。
    默哀毕。
    甘道夫继续对大家说道：“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就是黑龙山谷。我要提醒大家，黑龙的脾气可没刚才我们打交道的那些家伙那么好。”
    各族强者再次沉默了，内心无休止地吐槽：刚才那些龙还叫脾气好，那么黑龙的脾气得差成什么样。
    甘道夫拿出一个快要腐烂羊皮卷轴：“我手上有一件上古信物，但是不保证有用。现在大家跟着我去拜访黑龙山，如果有不愿意的，请记住我们来到此地的目的，并掩盖好身份，自行离开。”
    甘道夫又对照着古老的地图，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然后指着一个方向：“黑龙谷的出口就在那边，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想到之前在龙之谷肖恩拿出共生契约，被“好脾气”的龙不断撕毁的前车之鉴，大部分人都打了退堂鼓。
    人们都有从众心理，最后甘道夫身边只剩下魔法公会、盗贼公会和秦悠三人。
    秦悠陷入了犹豫，传承任务毕竟是龙族的，他们现在的实力还是太弱，任务边上标着红色感叹号，代表高出他们现在的等级许多。
    她看着龙族传承任务第一步的奖励，觉得十分眼熟。凌云在边上轻声提醒她：“那个s级佣兵任务。我觉得火中取粟，可以一试。”
    秦悠不确定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到此地，再加上想起来最后一刻垂死互送他们的龙族的眼神，叹了口气。看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甘道夫和盗贼公会的会长这俩高个顶着。
    走在前往龙山的路上，秦悠凑到肖恩身边问道：“老师，那个鸟人怎么会认识你？”
    肖恩不耐烦地摆摆手，似乎不想提这一段。他用惯常不正经的语调含糊道：“你老师我名满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鸟人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在秦悠的好奇心下，肖恩不胜其烦，总算把他推断出的因果道了出来：
    光明神殿裁决院之所以布置出惊艳绝伦的上古炼金术叠加法阵，不是他们才高八斗，而是与肖恩来到此地的初衷一致——裁决院的人早就发现了埋藏于龙之谷的地精实验室。
    那个古老的实验室里有着完整的失灵法阵图纸。最重要的是，地精脑洞大开，大胆地提出了将聚灵阵和失灵阵相结合的伟大构想，甚至还试验成功了。
    走在前面的甘道夫叹息着补充道：“猜得不错，不过绿皮家伙的野心可没有鸟人那么大。它们在龙之谷研究稳定灵魂的方法，是想将自己强大的灵魂嫁接到最强壮的巨龙之上，从而改变自己羸弱的体质。结果发现只能禁锢，不能转移，计划失败了。没想到在若干年后捅出那么大的篓子。”
    “请问甘道夫会长大人，您执意要龙族开门，还有拜访黑龙山谷的目的是什么呢？”凌云适时插话。
    甘道夫也不避讳，直言道：“有一条流传已久的传言：光明神即将苏醒，龙族将用鲜血开启希望之门……”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最后山河海平，天下归一。”秦悠直觉他隐瞒了什么，暗自把这条没头没脑的传言记在心里。
    “龙之谷……发生了那种事，我也不奢求黑龙一族的帮助，只想劝他们到时候不要出手。你们混入队伍，其实是护送那些龙蛋吧。别紧张，我对幼崽没兴趣。也是，只有这边还有龙族传承了。”
    第114章 爆炸的北极熊公司
    护送龙蛋之行出奇顺利。黑龙一族的山洞修建得颇有暴发户的气质——龙族天生就喜欢黄金、宝石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然而这种堆满屋子的操作大家还是第一次见。
    黑龙一族的头领在听闻秦悠几人描述光明大陆龙族的遭遇后，没有惊讶或暴怒，也没有喜悦或悲哀，而是沉默了。数万年前，两族打得不可开交, 数万年后一族覆灭, 另一族居然觉出了几分唇亡齿寒的意味。
    幻化为人族的黑龙一族头领坐姿不雅地靠在镶嵌着数百颗黑色宝石的水晶椅上，手上还把玩着一枚几近透明的宝石。他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神棍的意味：“这是宿命……”
    秦悠盯着那把彰显财大气粗的真龙椅, 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宝石凹凸有致, 他坐在上面不硌吗？
    说起来龙族的变形术, 除了斯图亚特这样未成年的幼龙, 成年龙可以变幻为各种年龄段的其他种族。不知为何, 龙族钟爱人类。光明大陆的龙族习惯按年纪把自己变成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而黑暗大陆的龙族无论哪个年龄段，变形术幻化出的都是嫩得能掐出水的青少年。
    甘道夫在拜访路上私下里提到过，黑龙一族的头领是远古神圣巨龙一个时代的老怪物。
    秦悠三人把五颜六色的龙蛋安置在黑龙一族的孵化室里, 发现它们在一堆黑色龙蛋里格外显眼。黑龙一族的统领十分放荡不羁，和秦悠三人交谈完毕后就表示到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打发他们自己去放龙蛋, 一点也不怕几人私藏。
    然而系统根本不会让他们私藏，直到安置好最后一枚, 任务完成的提示才弹出来，同时队伍包裹里多了一件物品——巨龙之心，s级佣兵任务也显示可提交。
    同时任务面板的龙族传承任务刷新出第二步：护送斯图亚特参与龙族试炼。斯图亚特才30级, 任务显示它要达到50级才算成年。秦悠只能把这个任务暂时搁置。
    “小鬼，我们刚才好像忘记了什么？”走出孵化室，肖恩突然一拍脑袋说道。
    秦悠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说道：“甘道夫会长大人他们还在外面等待接见，而那头黑龙去休息了……”
    原计划是秦悠三人先进去说护送龙蛋的正事，然后再顺便提一嘴甘道夫拜访的事情。秦悠纠结地回到山洞外，正组织语言怎样和会长大人致歉，就见肖恩大步上前拍了拍甘道夫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黑龙沉浸在悲痛中，想一个人静静。我们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秦悠：“……”
    甘道夫会长不疑有他，带着魔法公会的人就地扎营了。而盗贼公会的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离开此地，潜入黑暗大陆调查情报，刺客和盗贼天生具有隐蔽能力。这也是甘道夫极力邀请他们前来的原因。
    盗贼公会的会长临走之前招呼凌云过去，这位常年把自己笼罩在斗篷里的暗影王者声音粗粝沙哑，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孩子，把你的匕首给我看看。”
    凌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位老佣兵的匕首锈迹斑斑，甚至还有个豁口，属性却超出同等级武器一大截。凌云讲究实用主义，日常都带着这把卖相不佳的匕首，吸血鬼之触已经压箱底多日了。
    盗贼公会的会长翻来覆去地打量着那柄青铜匕首，在袖口上蹭了蹭，唉声叹气道：“终究是没能来得及。影……后继无人，可惜了。”
    秦悠从这句话听出弦外之音，突然领悟了什么，蓦地看向凌云。后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秦悠猜得不错，在她和肖恩破坏上古炼金法阵，紧接着龙族集体自杀的那一刻，凌云的职业传承任务就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