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木夏刷的一声拉开粉红窗帘,想看看身在何处,可是玻璃窗外一片漆黑,无论卧室还是浴室,窗户都被一层厚厚的钢板从外面钉死了,什么都看不到。手机和随身的背包都不见了,这个芭比公主主题的卧室,唯一可以用来当武器的,可能就是厕所马桶旁边的塑料吸把。
聊胜于无,木夏拿起塑料吸把,鼓起勇气,打开房门。
与此同时,对方房间的门也打开了,木夏尖叫一声,闭上眼睛,抡起塑料吸把就朝那人砸过去。
那人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木夏,是我,王警官。”
木夏睁开眼睛,王警官头发乱的像鸡窝,左手拿着一根一模一样的塑料吸把,右手抓着她的手腕。
木夏从王警官臂弯里看着对面的房间,这是个海洋主题的卧室,有小篮筐和小篮球,铺天盖地的海洋蓝,连窗帘也是海洋里跃起的鲸鱼,“这是个小男孩的房间?”
王警官也看见木夏那边可怕的芭比粉,一时辣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刚刚醒来,窗户外头用钢板钉死了,什么都看不见,这房子……很奇怪。”
房子所有的灯都是亮着的,没有手机,没有钟表,根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木夏点点头,“没有人气,一尘不染,好像鬼屋。”
“这个通马桶吸把……”王警官晃了晃手中唯一的武器,“商标都贴在上面,没有用过。”
木夏指着走廊中间的垃圾桶,“古琦的垃圾桶,奢侈品牌,这个垃圾桶比我的爱马仕包都贵。”
又指着走廊水晶吊灯,“蒂凡尼的水晶灯。”
木夏是做民宿的,对室内装修和家居用品十分熟悉。
两人走到楼梯,连楼梯扶手都是泛着木材特有油光的黄花梨!
“这是来自非洲的黄花梨,比海南黄花梨便宜,但这个便宜是相对便宜,对普通人而言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这个品相的黄花梨用来做个书架都好几百万,这个房子居然用来做楼梯扶手……也就是土豪暴发户才会这么丧心病狂的滥用黄花梨。”
王警官眉头紧锁,“古驰的垃圾桶,黄花梨做的楼梯扶手……如此看来,给我们设圈套的幕后黑手很有钱嘛。而且应该是中国人,中国人推崇黄花梨,外国人八成用胡桃木之类的木材。”
木夏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冒险当绑匪?”
“不知道。”王警官说道:“我们下去看看,我走前面,你跟着我。”
王警官和木夏一人拿着一根塑料洗把,穿着lv的拖鞋,慢慢走下楼——他们的鞋都消失了,只能穿房屋自带的奢侈品拖鞋。
楼下就是客厅,依然灯火通明,窗帘全部拉开,可以看见外头钉死的钢板,这个房子就是铁笼子,他们逃不出去。
林父林母,还有林耀都坐在非洲黄花梨打造的长条西餐桌边上,一言不发。
这个西餐桌也得几百万。房主真是个黄花梨发烧友。
餐厅墙壁是巨幅油画——《最后的晚餐》,也是从深圳大芬村批发来的高仿高质量油画,这幅画十分精美,少说也得二十多万。
餐桌上满是食物,有拷火鸡、蔬菜沙拉、牛排、羊排、炸鸡、还有葡萄、苹果、香蕉等水果。
“你们都在?”木夏快步跑过去,拿起一个红艳艳的苹果,“好饿,从我现在的饥饿状态来看,从昏迷到现在,起码过了一天一夜。”
苹果在手,木夏正要啃一口,林耀开口了,“不要吃。”
“啊”木夏问:“你知道有毒?”
还是王警官慧眼如炬,拿起一根香蕉,双手用力一掰,居然没断!
“是假的,3d打印技术打印出来的仿真食物。”林耀说道。
木夏摸了摸餐盘里的烤火鸡,触手冰冷,无油腻,果然是假的。
“好饿。”木夏把假苹果放回原处,摸着空空如也的肚皮坐在餐椅上,“这是什么鬼地方?连垃圾桶都是古驰的,到处都是黄花梨,食物却都是假的。”
“这里是菲律宾伊甸园的样板房。”林耀说道:“这里的家具摆设都是我和设计师敲定的。假食物是为了方便销售顾问带着客户参观样板间时,室内没有异味,摆上去有家庭的感觉。”
木夏大吃一惊,“伊甸园?这个项目不是已经破产倒闭,国内的客人们都退了房,被别人收购了吗?”
伊甸园项目,是林家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林家急需用钱,偿还贷款和客人房款,被迫以白菜价卖给收购方,林家由此一蹶不振。
这时,一直沉默的林父终于开口了,他握紧身边妻子的手,“一切都是圈套,那个人……没死,他回来复仇了。”
第84章 亚当的肋骨
林家的伊甸园项目已经是房地产经典失败案例,项目位置在马来西亚, 靠近新加坡, 为了引发国人的购买欲, 项目外号是“新加坡的邻居”。
项目营销在做宣传投放广告时, 也一直强调伊甸园项目地址就在新加坡旁边,客户只有用放大镜才会发现项目地址其实是马拉西亚,离新加坡再近,也是马来西亚。
就连王警官这个穷警察都听说这个伊甸园项目的洗脑广告, 问:“所以……我们在昏迷的时候被人从菲律宾运到了马来西亚?”
这样就麻烦了, 跨国非法偷渡搞绑架运输好几个人,这说明对方不仅有钱, 而且黑道白道都能搞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林大郎问林耀:“去年你和李波李娅谈伊甸园项目的收购,到底有没有摸清购买方的底细?有没有见过资本背后的大老板?”
林耀笃定的说:“我见过,那人看长相是欧亚混血,是李波李叔叔引荐的, 我相信李叔叔, 这中间不会有错。”
木夏听懵了,“林伯父, 你怀疑绑架林焰和我们的人,就是伊甸园的收购方?”
林大郎指着黄花梨西餐桌上摆放的高仿3d打印食物, “如果不是收购方, 怎么可能把我们关在样板房里?所有的窗户都用钢板钉死?”
木夏问林耀:“好端端的样板间搞成监狱的模样, 这个小区的居民会觉得奇怪吧?可能有人会报警。”
林耀有些尴尬, “这里都是期房,第一期房屋都还没有竣工,交付使用,拿来的居民?何况伊甸园是一座度假岛屿,四面环海,属于私人领域,除了开发商,外面的人都不得上岸。”
也就是说,这里比监狱还像监狱。
木夏绝望了,“怎么办?我们难道就困在这里,任人宰割?连吃的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门响动,一个荷枪实弹的东南亚长相的人提着一个沃尔玛超市购物袋进来,甩到餐桌上,不发一言,然后离开。
购物袋有瓶装饮用水、饼干、坚果、各种水果干等等充饥之物。
王警官把食物一件件摆在餐桌上,“大家先填饱肚子,无论如何,对方好像并不想立刻弄死我们,否则就不用大费周章,设了连环计,把我们从菲律宾弄到马来西亚了。为了确保安全,每个食物我都先尝一口,确定无毒了你们再吃。”
王警官是个讲究人,从橱柜里取了个水杯,每瓶水都旋开盖子,倒一口水进杯子,挨个喝。拆开所有食品袋,不管是什么食物,每个都尝一个,才把剩下的给诸人分食。
王警官手法很快,借着衣袖和沃尔玛购物袋的掩饰,只要拆到有干燥剂之类的食品袋,他都偷偷将干燥剂包取出来,藏在袖子的暗兜里。
吃了点东西,林母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一点血色,她对林大郎说道:“可之前你们明明和香港的霍氏家族谈收购合作,要不是霍先生结婚的游艇发生爆炸案,你为了救我受了伤,伊甸园项目应该早就卖给霍氏家族了。”
游艇爆炸案,最终霍家长子被锁定嫌疑犯,此案正进入审理阶段,一审法院驳回了律师霍氏长子有心理疾病的说法,判了死刑。霍家长子不服,申请二审,目前二审即将开庭。
林大郎细思极恐,“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为了争夺伊甸园项目,在背后推动了霍家长子杀父弑母,制造游艇爆炸案?”
此话一出,样板间的温度凭空低了两度,大家都觉得浑身发冷。
王警官问这对老夫老妻:“你们都说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林大郎和妻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林母说道:“就是林焰的生父、我的前夫……他是个恶魔,大骗子,暴君,面善心狠的伪君子。如果是他,我相信他能做出为了利益把众人当猪狗宰杀,罔顾人命的恶事……”
按照林母的讲述,一切缘起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某山西国企煤矿。
林母是煤矿文工团台柱子,能歌善舞,追求她的矿工数不胜数,最终,林母败在了长相英俊、口才了得、会制造浪漫的林二郎的穷追不舍下。
好女怕缠男。国企改革,煤矿倒闭。林二郎选择南下,下海经商。
但是,下海的下岗工人千千万万,绝大部分只是在南方的工厂找份流水线的工作,继续当廉价劳动力,工人出身的林二郎凭什么当上了小老板,走南闯北倒腾彩色电视机?
林二郎的本钱,来自于林母忍辱负重,去南方各个夜总会表演,最多一夜赶八个夜总会的场子,唱着她自己都听不懂的粤语歌,穿着羞耻的比基尼跳大腿舞,甚至一度为了筹钱,去了私人包间给客人跳膝上舞赚来血汗钱。
林二郎甜言蜜语,哄得林母心甘情愿,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心上人,以减肥为由,晚上夜宵连方便面都舍不得吃,希望心上人能早日出人头地,将来和她结婚,她就是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老板娘。
林二郎成功了,赚得第一桶金,娶了她,回乡当了大老板,从工人变成矿场主人。
除了亲哥哥林大郎,本地无人知道林母在南方夜总会赶场的经历,都以为林二郎是靠着自己赚到钱的,林母也羞于提起,在外人面前总是说自己在南方某个歌舞团工作。
林二郎以前当矿工的时候,总是怪国企太乱,对工人待遇不好。当他自己当了矿厂老板,却换了一副嘴脸,对工人苛刻,各种名目克扣拖欠工资不说,还为了节省成本,和工头勾结,从农村“收购”了一批智商有问题的残疾人下矿井工作,成为新时代的奴隶,过的猪狗不如。
林母心善,林大郎这个亲哥哥也看不下去,时常规劝林二郎不要越界,可是林二郎表面上说“下个月就放人”,但拖了又拖,直到把那些残疾人榨干最后的价值,怕出人命,连夜装车,拖到另一个省市“扔垃圾”,然后继续“招聘”第二波智障残疾人。
林母当时已经生了林焰,劝说丈夫不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会遭报应的,然而林二郎不仅不听,反而家暴林母,骂她是个“被人玩残的臭婊/子”。
从那天开始,撕开夫妻表面温情面纱,林二郎表面是三好先生,背地里则家暴、甚至性虐林母。林母最初反抗过,但当打骂成家常便饭,她开始接受,甚至自欺欺人,觉得这是她的命,她就是贱,她就是活该被打。
直到有一天,她被打断了两根肋骨,住进了icu,大伯子林大郎才发现这一切。
第85章 罗生门二
林母当年是煤矿所有未婚青年的梦中情人,林大郎也不例外。但是梦中情人和亲弟弟好上了, 林大郎死了心, 结婚生子, 对林母以礼相待。
林母表面风光, 穿戴皆是名牌,成了人人艳羡的老板娘。林母是个善良的人,见大伯子成了鳏夫,不放心保姆照料襁褓中的大侄儿, 便将林耀接到家里亲自抚养。
林母对林耀的付出, 林大郎很是感激,在惊闻林母进了icu之后, 忙放下工作去医院,弟弟说妻子不小心从楼梯摔倒,林大郎刚开始是相信的。
可是当林母脱离危险,从icu里推出来,林二郎回去睡觉了, 林大郎问林母原因时, 林母却说在浴室里没站稳摔的,夫妻两个说辞不一致, 林大郎便有了怀疑。
林大郎看了林母以前的病历,发现弟媳经常各种不小心, 比如大腿不小心被蚊香灼烧, 烫出一圈的水泡、牙齿在浴盆磕掉了好几回、甚至有一回胳膊骨裂。
弟媳照顾着林耀林焰两个精力旺盛的小男孩, 细致入微, 怎么可能是这种粗心大意,动不动就把自己弄受伤的人?
联想到弟弟最近购买残疾人当矿工的事情,林大郎猜出了大概,他拿着病历,问林母实情。
三年从思想到身体的虐待,林母已经被“调/教”成了专供林二郎发泄私欲的奴隶,一开始,林母是否认的。直到林大郎警告林母,她迟早要被丈夫活生生虐死,将来林焰有了后娘,又有这等残暴的父亲,林焰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母并非天生软弱之人,她当年肯放下一切下海去夜总会赚钱,这说明她其实有孤注一掷反抗现实的勇气。
林母承认了大腿的一串燎泡其实是丈夫用烟头烫的,她所有伤,都是遭遇家暴而来。林大郎大怒之下,当场报警,大义灭亲,要林二郎付出代价。
然而在那个年代,搞不定警局的煤老板早就破产了,警察不仅没抓差点把妻子打死的林二郎,反而打电话要林二郎去医院“处理家事”。
林二郎看见大哥和病历本,什么都明白了。
林二郎跪地求饶,说看在林焰的份上,求大哥和妻子再给她一次机会。
林母不相信丈夫,她要离婚,声称要打官司分家产,并以林二郎家暴为理由,争取林焰的抚养权。
林大郎有些犹豫,毕竟是亲弟弟,看起来是诚心悔过。
最终,在林大郎的主持下,林母和林二郎秘密签了分居协议,按照法律规定,夫妻分居两地超过两年,视为感情破裂,会判离婚。
林大郎觉得,分居可以让林母远离丈夫的伤害。同时,两年时间也可以看清一个人是否真的有改变。到时候再离婚也不迟,如果林母上了法庭和林二郎打离婚官司,按照法庭以往的离婚判例,一审的话,即使有家暴证据,一般很难判离婚,没办法,我国法律现状就是如此。
这场离婚争夺财产和孩子抚养权官司可能打两年都未必有结果,还会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不如先和平分居。
按照分居协议,林二郎搬出家里,不准私自回去见妻子和孩子,见面时必须有林大郎在场,以保护林母不再受家暴伤害。
签协议的时候,此地煤矿把智障残疾人当奴隶,并“转运”到外省的恶劣行为引起了媒体的注意,甚至有警方卧底,去火车站等地假装智障,被人“拐骗”到煤矿当奴隶,以收集证据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