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土豆的那点地已经早早的翻整好了，王立新停不下来，这会儿正开着耕地机一路往前松土。反正那些地方也是以后要种东西的, 季茶就没拦着。
    看见季茶, 王立新听下手上的动作，经验老道的说, “要种土豆这地还要下点肥，多少年没种过地了, 少说要种上两年才能成好地。”
    “是，”季茶点头, 王立新的经验比他丰富，说出来的话季茶都愿意听，“等土豆种下去, 到十月份就可以把暖棚的架子加上, 等天气再冷下去，就直接盖上棚膜。”
    “反正你就种了家里吃，到这份上也算好了，”王立新站在田埂旁边，看着周围的大片土地, 感叹道，“现在农民都出去打工了，倒是年轻人想留在家里种田。”
    季茶看得出来，王立新打从心底里就没觉得末世已经没有了退路，在他们眼里，现在的骚乱只是一时间的失控，等到情况回复正常该上班上班，该赚钱赚钱。
    这样心态只有经历过外力的冲击才会发生转变。
    梁锦城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这种转变来的毫无征兆却让人欣喜。他穿着暗色的衣服，挑小路往村落跑。从厂房楼上往下看，由于视觉的误差，会觉得村落距离很近。但是梁锦城现在靠着双腿跑下来，等将到村落时回头看，却连厂房都几乎看不见了。
    这也要归功于季茶让人在厂房外头弄得土色涂料，眼神儿差点的人看来兴许要以为那是一块地。这其实是好事。
    越靠近村庄，梁锦城的动作就越发谨慎。
    村庄里显然是一片混乱，村落里的街道与窄巷间游荡着几个目光涣散的年老丧尸。阳光照来，从村落间的一两棵树的枝桠间穿过，落下斑驳的树影，微风拂动，村落里出奇的安静与祥和。然而视线所及却是一番破败与死亡的气息。
    梁锦城贴着墙脚慢慢往前移动，他不想惊动丧尸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从而给自己或者给村落里还活着的人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他这一趟出来，意在查看周遭损失以及人口伤亡现状。梁锦城本来以为这个村落会起码还留有末世前的一半人口，然而逛了大半圈以后，这里的损失显然比他预料的严重多了。
    季茶说这处村落大约有四百多口人，但是年轻人都在外打工，所以村落里剩下的老年人口与还在上学的少年不会很多。梁锦城数了数，刚才一圈下来，光是在外游荡的就有五六十个丧尸，均是老年面孔，甚至有一个还在地上爬的婴幼儿面孔丧尸，连看见梁锦城时口中发出嘶嘶的叫声都显得格外稚嫩。
    为了防止暴露自己，引起丧尸们的注意，梁锦城攀住墙沿，五指几乎嵌入墙内，而后飞快的攀爬上了老式的徽派建筑。
    因为婴孩丧尸的叫声而围拢过来的其他丧尸抬起头时只看见碧蓝的天空以及暗灰色的砖瓦。
    既然上了屋顶，梁锦城就干脆抛弃了下面的道路，在各个房屋之间快速穿梭起来。然后他发现，其实房子里头还有不少生还者。
    他的听力此时大增，能够清晰的听见屋里的人压低声音说话，就这么估计着走完十几个屋顶，也找到了六七个幸存者的位置。
    不过梁锦城暂时还不打算暴露自己，他没将自己当成万能的救世主，自私一点说，他现在就算是为了季茶也不会愿意下去冒险。
    就算他对下面的幸存者有些许同情，可被梁锦城放在首位的还是季茶的安全与生存环境。他做出的任何决定此时都基于这个基础，而他有任何意外都意味着对季茶的保护会变少。
    但也好在农村的情况在末世方方面面的情况都以后比城市好很多。
    首先、农户家里往往会有很多存粮，毕竟这周围的农户还是种田吃饭，又都有存粮的习惯，光吃大米也大约能撑几个月。
    其次、农村人口少，相对于城市人口的密集程度来说，农村简直算得上地广人稀。在这样的情况下，丧尸就算爆发开来也会大幅度降低传染的不可控。
    梁锦城在一天之前尝试过和a市的朋友联系，不过a市的通讯显然已经暂时中断了，他没能联系到任何一个人。不过就如同他父亲一样，梁锦城并不过分担心他们的安全。
    那些人如果幸运没变成丧尸，自然早就得到周密的保护了。
    只不过，这样的保护显然不能够持久。起码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梁锦城很怀疑原来那样虚空的权利还能凭借所谓身份而得以保留。
    梁锦城从一处低矮的房檐往下跳，轻巧的落在了地上。窄小的弄堂空荡荡，他准备从这里离开，趁还没有人或者丧尸注意到自己之前。
    一阵被压低的咒骂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进梁锦城的耳朵里。
    “老不死的，给点米都不肯，找死！肉和菜你也不用吃了！”
    “没多少米了，我家里还有小的要吃的啊，”
    梁锦城默不作声的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墙角往声源处看。
    拐角的不远处，一个老妇人正和一个青年男子拉扯在一处，她几乎要被拉扯的摔到地上，但依旧不肯放手。
    “别，别抢啊！”老妇人苦苦哀求，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些，霎时间引起了不远处游荡着的几个丧尸的注意，他们的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嘶吼，带着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那青年也知道丧尸的可怕，一下显然就急了起来。他伸出脚要往老妇人手臂上踢，想抢了东西就快点跑，省的留下来给丧失要。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梁锦城看见这一幕，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的站了出来。
    他行进的速度很快，几乎在眨眼睛就到了青年面前，而后大步上前一把将青年的手臂拽住，将他原本踢踹的动作变成了因为重心不稳往后仰倒的姿势。
    青年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会有外人出现出现，一时没有防备，惊慌失措的将手松开想跑，可没想到梁锦城的动作会这么快，让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而梁锦城则顺势将老人扶了起来，又一把拽下被青年抢去的那只袋子，递还给了老人。
    老人脸上的表情尽管痛苦，但是双手依旧紧紧抱着梁锦城递给她的袋子不舍得放手。
    丧尸已经因为这边的动静而围拢了过来，又因为看见活人而越加兴奋。
    青年欺软怕硬，也就对老人家动动手，真等前面是梁锦城，后路是丧尸的时候，哆嗦的那比谁都厉害。
    不过好歹还是梁锦城这个人类少些可怕，他从地上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想从梁锦城这边跑了。
    梁锦城一把拎住他的衣领，一手拉着老妇，将他们带进了一旁的窄巷里头。一个扶，一个扔。
    “别出声。”他低声嘱咐两人。
    然后自己折返回去，手脚干脆利落的将闻声跟过来的三个丧尸拧歪了脑袋，解决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这边的动静还没有能够吸引任何其他丧尸。
    刚才在老人面前逞威风的青年眼见着梁锦城像是拧葱似的将那些怪物的脑袋给拧成半个麻花都面不改色，再想到自己前面做的混账事情梁锦城都看在眼里，一时间吓得就怕自己的脑袋也一百八十度换个位置。
    第三十章
    “杀, 杀人了！”老妇人生活在信息闭塞的乡村, 哪里知道什么丧尸什么变异？在她看来, 这些人虽然咬人吃人很恐怖，但是他们能动能走能听声音，这就和普通人差别不大。
    他们只是生病了, 电视上都说后续会找到相应地治疗手段。现在，她看向那些自己认识了几十年的邻居，他们的手掌朝下, 头颅却往上扭着, 似乎很不甘心的望着天空。衰老的脸上带着些腐烂的气息，但是依旧能够看得出他们曾经的模样。
    老妇人惊恐不已, 生怕下一刻面前的高大青年就会如法炮制将自己的脑袋也扭断了。
    她的声音高而尖锐，以期能够得到周围人的注意, 从而求得些许帮助。然而这周围除了丧尸，哪里还是她熟悉的家园？
    当然, 也只有丧尸响应了她的请求。
    一旁原本跌坐在地上的青年慌忙站起来，“操，章强奶奶, 你这是找死还要拉垫背的啊！”他说着一溜烟低头快步走到梁锦城面前, 带着些哀求的频频往身后查看丧尸的进度，“我刚才抢东西是一时糊涂，你就让我走吧！”
    青年的脸上又是心虚又是害怕，梁锦城也无欲与他计较，他微微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 让青年离开。
    丧尸已经因为刚才老妇人的嚎叫而源源不断的涌过来，梁锦城站在原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丧尸对老妇人伸出枯瘦的双手，他们浑浊的眼球迟缓的转动着，里头透露出对近在咫尺血肉的渴望。
    梁锦城到底还是没忍心将老妇人扔在原地，尽管这些麻烦都是被她的无知引过来的。
    他弯腰伸手将老妇人扶起来，正要转身带着她离开，忽然一股力道冲了出来，原意是想冲击在梁锦城的身上，却不料老妇人见状要躲，身子一侧却撞了上去，而后完完全全被这股力道给推向了丧尸群，十几个丧尸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她淹没在了里头。
    “去死吧！”方才还懦弱不已的青年此时正面目丑恶的喊出这句话，不过他显然没有想到梁锦城并没有如他所期盼一般的掉进丧尸群里，反而几下飞快的闪躲跳到了高墙之上。
    他吓得浑身一虚，怕梁锦城来报复，转身就想跑，却不料原来没有丧尸围堵的退路此时也因为老妇人濒死的惨叫声而开始潮水一般的涌过来。
    前后都是吃人的怪物，青年没得选择，他满头大汗的双手攀住矮墙想往上爬，却因为双手无力而总上不去。
    梁锦城稳稳的走到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波澜不惊。
    青年毫无办法，只能苦苦哀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救救我，拉我一把吧！”最后的两声随着丧尸越来越近而逐渐变调。
    然而这样的叫喊声只能引来更多的丧尸。
    青年见梁锦城无意帮他，也丧失了信心，起了最后拼一把的念头，妄图从丧尸群中冲出去。结果可想而知，梁锦城站在墙上，听着底下随着两个人被活活咬吃而发出的痛苦叫声。
    最后，被啃食的只剩小部分血肉的身体又慢慢的，僵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加入成为行尸走肉的一员。
    梁锦城平静的接受了这个过程。
    末世就像一个大熔炉，将它认为不合格的一切熔炼消失，抹杀他们曾经所拥有的不同个性，最后使之茫茫然然只有一个目标，进食，杀戮。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小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抽气声，梁锦城回头，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姑娘，此刻眼神懵懂又有些恐惧的看着他。
    她随后回头，似乎想要叫出屋里的其他人。梁锦城对她抬了抬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又露出一个笑容。
    小女孩愣住，无声的张着嘴巴，眼睁睁的看着梁锦城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屋里的大人这时候快步冲出来，一把将小女孩拉扯进屋里，低声骂道，“作死了还要出去，刚才外面叫成什么样你没听见吗。”
    丧尸此时密密麻麻的围绕着这一处小院子，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散去。
    梁锦城无声的落在地上，引来了四五个靠的近的僵尸的注意，他不闪不躲，只是出手如电，丧尸们略有些迟缓的动作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梁锦城身形矫健的在人群中穿梭来回，丧尸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三四十个丧尸的死亡似乎也不过就是转瞬间。
    村落重新恢复了平静，平静到连原本的死物也跟着没了生气。
    天色随着日光的暗淡而渐渐的黑了下来。
    梁锦城在天黑之前赶回了厂区。
    夜色给了厂区更好的掩护，黑茫茫下，里头的灯光由于厚厚的遮光帘以及高高的围墙而泄漏不出半分。
    季茶早早的就在顶楼用望远镜四下查看，梁锦城迟一分钟回来他就能多想出一场恐怖的剧情戏，好在尽管迟了一些，他还是远远的看见梁锦城的身影从远处来。
    他回来的路线和离开时候的又完全不一样了，想来是特意为了防止有人跟上来。
    梁锦城当然也早就看见了在楼上挪来挪去的身影，更看清楚了季茶放下望远镜以后狂奔下楼的动作。不等他跑到门前，季茶已经将大门开了起来。
    而后双眼期待的看着梁锦城，语气十二分的真诚，“你终于回来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是个什么滋味，季茶觉得自己体会了。他简直恨不得上前拥抱梁锦城一把，来宣泄一下自己心里的激动之情。
    谁知这个想法还没有完全消散，随着季茶前一句话的话音将落，梁锦城就大步上前将他给抱住了。
    梁锦城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幸运了。
    季茶没有变成那群非人的一员，季茶在努力生活着，季茶在等他回家。
    此时此刻此景，除了感动以外，梁锦城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想，睡，季，茶。
    拥抱他，亲吻他，占有他，花式哔哭他！
    梁锦城不得不在此时垂下眼眸，以遮掩去他眼中透露出来的太过明白直接的欲望。
    季茶不知道他的内心戏，更不知道自己被梁锦城在脑中预演过多少种体位。他只在梁锦城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加腐臭味，这表明梁锦城在村里显然并没有过的很太平。
    “你是有点害怕了吗？”季茶小声问，又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梁锦城的肩膀，试探着安慰他。
    外面的现状一定是越来越糟糕的，季茶觉得就算梁锦城被吓着了也很正常。转念想一想，像梁锦城这样的人现在有脆弱的反应，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反差萌？
    季茶自己的思绪乱跳，最后全化作了拍在梁锦城背上的轻巧动作。
    “别怕，别怕，咱们家里安全的很。”他安慰的实在尽心尽责。
    梁锦城原本预料的是季茶会在被自己拥抱以后或者慌张或者尴尬的躲开，却不想他竟然回抱了自己。心中被强行压抑着的暗涌旋即随之翻搅上来，他低声开口，“嗯。”同时双手搂得更紧。
    季茶就着给梁锦城拥抱的姿势慢慢将他的脚步引导到大门里面，又费劲儿的伸手想要将大门关上。梁锦城杵在他面前和一座大山似的，让他的动作有些艰难。
    远远看去就像是季茶在用力的拥抱梁锦城。
    张行端着饭碗从屋里走出来，打算在院子里乘凉，刚往嘴里划了一口饭，看见这场面差点儿噎着。
    他看了看四周，其他人都还在屋里头准备吃饭，看见这一幕的依旧如同上午一样只有张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