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闻罪却再一次抬手,用食指,轻按在了戚一斐的两片薄唇上:“别说。”“你先听我说。”
戚一斐顺着闻罪的手指,点了点头,只能把话筒交给了主持人闻罪。
“我知道你现在大概很感动, 感动的结果, 无非两种。”闻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在泪痣的衬托下, 显得深邃又神秘, 仿佛能看破这世间的一切人心。
“第一种可能,你想告诉我真相,好比为什么你自你家后门见到我之后,明明不知道我是谁,还会如此热情,过分的热情。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也相信你有着暂时没办法对我说的原因, 这两种都需要很理智的情况下去衡量,你到底该不该告诉我。”
闻罪不是没想过戚一斐到底需要他什么, 他只是怎么都无法用一个合理的现实理由去套用,但鬼神怪谈那一套他又不愿意去设想,结局就只能僵持下来。
“现在的你,是最不理智的时候,所以,不要说。”
闻罪不想戚一斐后悔,也不想他……
“不要随便谁对你好,你就轻易感动。哪怕那个人是我。你的善良应该带点锐气。我知道你肯定守不住这个秘密的,所以由我来帮你。”
闻罪虽然很抵触去相信迷信那一套,但其实在他的内心里,还是隐隐有一些想法的,因为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他也因此有了更深层次的脑洞,那就是这事说出来,有可能会伤害到戚一斐,他不想戚一斐受伤,只为满足他的好奇心,他真的没那么好奇。
“当我有天成为你的谁时,再告诉我吧,我永远会在这里等着你。”
戚一斐衡量许久,还是点头答应了。虽然他其实依旧想说的,但他也确实得面对一个事实,就是他说不出来,他得琢磨个更加拐弯抹角的方式,好比编造个类似的故事给闻罪看,由闻罪自己领悟。
“第二种可能,你被我感动了,一时情动,觉得你爱上我了。”闻罪加深了笑容,低头,一点点靠近了戚一斐,几乎就是在他的唇边一张一合,尺度稍微控制不住,就会随时触碰而上,“而我,确实心悦于你。”
那层窗户纸,终于还是捅破了。
戚一斐的眼睛,一点点睁到最大。早就知道的结果,在闻罪开口的那一刻,还是会被震撼到,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眼前的闻罪,英气逼人,俊美到窒息。
“想给你世界最好的一切,因为你值得,因为我就是。”闻罪从小的遭遇,造就了他十分矛盾又极端的性格,有时候很自卑,有时候又会很自傲,他找不到戚一斐喜欢他的理由,又会觉得戚一斐要是喜欢谁,只可能喜欢上他,“我是发自肺腑的,我希望你也有天也是。”
闻罪的一手,再一次搂住了戚一斐的腰身,引他贴到了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了某处火热。
“我几乎只是这样看着你,就会控制不住我自己。”闻罪对于自己的欲望一向坦诚,不仅并不羞于启齿,甚至是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戚一斐知道,这就是他爱他的方式,他渴望着他,“但你不同。”
戚一斐对于感情其实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属于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的小孩子阶段。
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赤诚。
足够可爱。
却不是闻罪所追求的。
“因为我,也觉得自己,该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闻罪一点点的后退,放开了戚一斐,“我相信你最终会成为那个带给我这份感觉的人,但不是现在。”
闻罪还是蛮挑剔的,要么得到全部,要么宁可一点都不要。
一直到闻罪离开殿内,戚一斐才想起来呼吸,原来在刚刚那一刻,他一直在屏息。闻罪就像是一场生物入侵,在短时间内席卷了戚一斐的整个大脑,带来了绝无仅有的体验,引起了核爆一样的震动。然后又游刃的抽身而出,让他想忘都忘不了了。
戚一斐站在佛前,缓缓闭眼,一点点安抚下了全部的躁动。他好像有点明白闻罪的意思了,又好像一个字都没有懂。
而看上去特别潇洒的闻罪,几乎是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后悔的想回去再一次抱住戚一斐,想要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想要管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戚一斐懵懂,他可以一辈子诱拐着他不回头!
闻罪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咬的唇瓣都流血了,才冷静了下来。
喜欢就是,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爱却是,他想和他在一起,但得他想要和我在一起,这事才会有意义。
当他们一起回宫的时候,戚一斐想了一路,还是觉得这不对,这不公平。
“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感情的事情要怎么公平?拿一杆秤出来,量一下你的心有多重,我的心有多重吗?“我感觉到开心了,你也开心了,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会感觉到开心?”戚一斐看闻罪的眼神,突然有些莫测了起来,闻罪这不会是什么抖情节吧?
这么刺激的吗?
闻罪哭笑不得,这回两手齐上,揉搓起了戚一斐的脸:“给我认真点,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会感觉到开心呢?不过,我要郑重的警告你。”
“恩?”
“从今天开始,我再不会刻意压制自己对你的感情表达,因为我受不了了。你有拒绝的权利,但我大概也有可能会假装听不懂。我想和你谈一场单方面的感情,直至未来我们发展成终身制的、互动性的关系。我不会停下,也无法回头。”
简单来说,就是闻罪要开始准备正大光明的耍流氓了。
“我不可能一直当一个正人君子。”
戚一斐怔怔的看着闻罪,那你之前的那些算什么啊啊啊啊!快别糟蹋正人君子这个好词了!!!
***
第二日上朝,朝臣启奏的都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人人都在衡量,都在犹豫,该不该说昨晚的异象,说了会不会被责罚?若不说,让对家说了,反而引得龙心大悦,自己岂不是亏了?
最后还是傅里,艺高人胆大,抢在礼部之前,禀了昨夜之事。
傅里这个人,那是相当的狡猾,很懂得怎么规避风险,又能戳中闻罪的爽点:“昨夜臣听闻,征南亲王放在报恩寺的玉瓶,引起了一些特别与众不同的事情。”
嗯,这事还没定论呢,傅里这头已经把吉祥的帽子,扣在了戚一斐的头上。
闻罪果然没有龙颜大怒,反而颇有兴致的听了起来:“是有此事,朕与征南亲王也一同看到了,确实壮观。”
所有人几乎都接到了一个信号,这事可以说,亏了!
“臣觉得……”
傅里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高度总结的话,不过八个字:天下大赦,该开恩科。
“准了。”闻罪想都没想的就同意了,确实该给戚一斐加重一些筹码了,以方便以后做些什么。
后又有心思活泛的大臣,在随后的几天,整来了些“祥瑞”,连常年不孕的景将军夫人突然被诊断出来怀了孕,景将军家隔壁的侯爷家终于盼来了期待已久的女儿,都被算在了内。毕竟这些都是异象之后,十分反常又吉祥的事情。
却反而引得闻罪一顿申饬,除了怀孕生子的事以外,其他全部直接点破了造假,再不予理会。搞得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陛下这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傅里顿时感觉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寂寞,真正的关键是戚一斐啊,看我的口型,戚一斐!
看到陛下那破了的唇角吗?
内心一点都不纯洁的傅大人觉得,那肯定不是陛下自己咬出来的,他是不会信的!
第46章 放弃努力的四十六天:
自三公主阴谋败露, 身死了之后……至少对于戚老爷子就来说,三公主这事看样子算是结案了, 他就琢磨起了一件事:他该怎么样,才能用一个不至于触怒新帝的方式,把戚一斐从宫里接出来。
继续老泪纵横有用吗?
但是,新帝好像不太吃卖惨这一套啊。之前有大太监吃里扒外被抓住, 哭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求摄政王饶他这一回,闻罪却只是很冷静理智的问了句,你一个七岁入宫的太监,哪里来的妻小?
唉, 这叫个什么事啊, 接自己的孙子, 回自己的家, 还得看新帝答不答应。
‘总之, ’下了朝的戚老爷子,缓步徐行,朝着重华殿走去,一边等着宫人通传,一边心想着,‘先问问阿斐的意思吧。’
一人计短, 两人记长, 祖孙俩合计一下,说不定这事就成了。
与此同时, 新帝闻罪,也有事要找戚一斐商量。这不是要天下大赦了嘛,他相信戚一斐心目中的那张名单上,肯定有不少需要求他通融的。张珍的母亲算一个,有琴师当官伎的朋友算一个……唔,该怎么通融呢,亲一口放一个?不行,不行,还是亲一炷香放一个吧。
想到接下来会有的盛宴,闻罪回宫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重华殿。
但是,还没进去,闻罪就被两个消息绊住了手脚。
一个是,藩王入京。他们本该在启幽帝入葬前,就赶来京城奔丧的。但是闻罪恐人多事变,夜长梦多,便只让各地藩王在领地内设桌祭拜,以表哀思。
但是如今又要举行登基仪式,再不让藩王来,就说不过去了。
闻罪之前只能算“临危受命”,匆忙上位,按照大启的传统,等葬了新先帝,新皇还要举办一个登基仪式的,“大赦天下”和“举办恩科”的旨意,一般就是在那个时候才会正式下达。
只不过,这些也不是硬性规定,之前就有皇帝以一切从简为名,免了这些繁琐的流程,为了打击报复和自己夺过位、给自己添过堵的兄弟姐妹,这位闻氏先祖连大赦天下都给跳过了。
闻罪本也有意效仿,他倒不是为了打击报复,只是自小节俭惯了,实在是不想搞这些毫无意义又浪费钱的名头。
可是,如今“祥瑞”之事一出,闻罪又想把这东西按在戚一斐头上,就只能把他之前弃之如履的流程,再重新捡起来。
那么,藩王来恭贺,也就得提上日程了。
就很烦。
第二个消息则是,来自江左的锦衣卫周指挥使,他还是顺着严二狗的名字,查到了一些不得不引人深思的东西。
原来,严二狗早在戚望京还没有拜师读书前,就已经因为杀人,而落草为寇。
巧的是,就在这起震惊江左的罪奴之后杀人案发生不久,戚望京就辞别家乡,拜了当时江左有名的大儒为师,自此再未回过家乡。连在报名童生时,按照规定为他作保、证明他就是戚望京的几人,也不是同乡,而是同窗。
严二狗也是个奇人,落草为寇后的几年,做的却不是危害百姓,或者与朝廷作对的勾当,而是一直在暗中筹谋……杀了老虎窟上老虎寨里的上下几百口的山匪。每一个人,都是由他亲自手刃。
手段残忍,场面血腥,官兵接到报案,带队赶去的时候,整个寨子都已经臭了,苍蝇乱飞,恶气熏天,只有严二狗下落不明。
从明面上看,戚望京和严二狗这对好友,自当年杀人案后,就再没有了交集。
周指挥使也相信,他们在最一开始的那几年内,确实是再没有过联系的。那个时候,戚望京在读书,严二狗在筹谋杀了一寨子的人。
但是,戚望京当时毕竟年轻,还没有变成如今滑不留手的老狐狸,留下了一些虽然难查,却还是被找到了的信息。他在那几年中,一直省吃俭用,只为攒下钱来,请江左城中的游侠儿,帮他打听寨子里严二狗的消息,想要设法与严二狗再次取得联系。
最终戚望京联系没联系上,就没人知道了。
周指挥使只打听到,就在严二狗杀了满寨子的山匪之后,戚望京便突然停止了打听,转而把钱都用来接济起了江左城中的一个豆腐西施。
不过,这豆腐西施没多久就因为难产去世了,一尸两命,再无人问津。
而本应在京中准备一举夺魁的戚望京,莫名其妙就有了个谁也没有见过的妻子,为他诞下了麟儿。
这妻子,又离奇的在戚望京高中状元的那日,突然病逝,撒手人寰。
所有的内容都是听戚望京说的,谁也没有真的见过。
当时还有人以此为疑点,怀疑过是新科状元,为娶高官之女,谋害糟糠之妻。但独自抚养儿子的戚望京,却指天发誓,他此生只一妻一子,不会再娶。并真的做到了他的誓言。也因此,曾经有一段时间,现在闻名天下的大奸臣戚望京,在清流中是很有威望的。
不过,戚望京这个人,就是个典型的官迷,什么清流、浊流,哪一派能让他往上爬,他就和哪一派交好。
在因为拒绝了座师之女,而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戚望京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出现了,他突然有了一笔来历不明、又怎么都查不到,据他自己说是从树下挖到的祖传的钱。正是这笔钱,帮助戚望京重新崛起,在随后的仕途中,一步登天,打通了不是农家子所能打通的关节。
自此戚望京被清流所不耻,但他本人却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周指挥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年事已高,当年与此事有些关系的老者。他为给家中孙子治病,违背道义,说出了实情。他不知道严二狗是谁,但他替一个来自南方的人,不远万里,给京中的戚大人押送过很大一笔钱。
那笔钱,很可能就是戚望京,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祖产。
周指挥使也是韧性十足,经多方打听,才设法根据行进路线,推断出了那笔钱最初来自哪里——广东府。
广东府有什么?
戚老爷子的亲家,苏家。
虽然这两者未必会有什么关系,但也有可能有很大的联系。至于是怎么一个联系,周指挥使现在怀疑,戚老爷子的亲家,也就是苏林苏大人的父亲,很可能就是严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