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晚风,让戚一斐忍不住环起自己,搓了搓两臂。“冷了吗?那我们乘辇回去吧。”闻罪再一次变成了那个戚一斐所熟悉的闻罪,会关心人,会笑的很好看,还……很温暖。
别问戚一斐是怎么知道闻罪在这种冷天气里很暖和的。
第二日起来,闻罪已经派密探,顺着大师的线,去追查线索了,等他忙完早朝回来,正看到戚一斐在试新衣。
马上就是“登基仪”了,也就是登基大典,“登基仪”是大启特有的说法,所有参与的王公都要穿上特别正式的礼服。
戚一斐的袍子直接是和闻罪一起制作的,他刚刚晋升为亲王,很多符合身份的服饰都要重做。几种服饰同时赶工,如今在试的,就是即将用到的冕服。其实之前已经量过、试过好几回了,今天是最后一次,进行微调,争取让一切做到量身裁体。
冕服是大启所有服饰里最为讲究的,主要由冕冠、玄衣、白罗大带、素纱中单等构成,讲究在全身上下最关键的部位绣纹,日月星辰以及龙纹,无所不包。是礼服的一种,但却不是所有礼服都可以被称之为冕服。只有出席“登基仪”这种最高级别的场合,才能够穿着冕服。也不是什么人的礼服,都能被称之为冕服。至少得是士大夫以上。
皇帝的冕服上黑,下朱,用搦玄、狝缯为料,制作而成。头上戴的就是秦朝那种,总让人怀疑皇帝需要撩开,才能看清楚人的,有十二旒五色珠的冕冠。
戚一斐只是看着,都替闻罪累的慌,更不用说闻罪要这么挺胸抬头的戴一整天。
亲王服和皇帝从样式上来说差不多,除了十二纹章降等成了九纹章,十二旒变成了九旒,以及最重要的,上衣由黑色,变成了青色,
两人一同穿上冕服,站在等身的铜镜前,一高一低,一前一后,正似一对再般配不过的情侣。
闻罪上前,动手为戚一斐整理层层叠叠的衣领,顺便和戚一斐分享他今日遇到的趣事。他和戚一斐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以前闻罪看见凑在一起就说个没完的情侣,总是不能懂他们怎么会如此话唠。现如今才明白,因为遇到所爱之人后,哪怕是在路边看到一朵寻常的小花盛开,都会恨不能回去与他分享大自然的美妙。
“狸奴今日被人参了。”闻罪道。
“哦,他干什么了?欺男霸女?目中无人?”戚一斐挑眉,并不为好友被参而担心,因为……被参,才是内阁的常态。
用戚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当你做到了天下读书人都想做的白衣卿相,你就要做好成为靶子的准备。你都当了他当不了的大人物了,可不得给他一个发泄的渠道嘛。
一个内阁的一生,不被参个几百次的,根本算不得完整。
“都不是。”闻罪摇摇头,“有人参他,面容俊美,与西北司徒军的军师有琴师,当街拉拉扯扯,还曾被人目睹邀有琴师过府一叙,当夜却并没有离开。揣测他们,同榻而眠。”
戚一斐差点笑疯了,这是在暗示有琴师和傅里在搞断袖?疯了吗?这也参?
“我觉得他简直有病,就回了他四个字——干卿底事?”闻罪冷笑,什么时候,别人的性向,也能成为被参的原因了?别和他说什么有违人伦,政斗、宫斗毫不手软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想起什么人伦。
戚一斐差点把他还没有固定好的帽子笑的掉下去,还是闻罪给他扶正了。顺便的,闻罪这才想起来问:“发现了吗?”
“嗯?”
“我让人在袖子里绣了一些,小惊喜。”
戚一斐脸色一下子就红了,他自然不可能没发现,一穿上身他就摸到了。他的衣裳大袖内侧,写着闻罪的表字。想必闻罪的冕服里也是一样的。虽然没写姓,只有字,还是让戚一斐觉得羞赧。闻罪一个古代人,为什么比他还会玩?
“这样在登基仪上,我就能够勉强忍耐,与你分离那么远,而没有办法挨在了一起。你呢?”
“我?什、什么?”戚一斐吞咽了一口口水。
“你会想我吗?”闻罪步步紧闭。
“你就在我眼前,我一直看着你,怎么想啊?”戚一斐嘴硬。
“嗯,那你可要一直、一直这么看着我啊。”闻罪却有着全新的解析角度。他从戚一斐的身后环住戚一斐,对着脖颈微微呵气,看着镜中戚一斐因自己而战栗难耐的样子,满意极了,戚一斐是属于他的,只能是他的,“我也会一直想着你。”
戚一斐脸色一涨,最终还是悄声说了句:“……好。”
第57章 放弃努力的五十七天:
闻罪的登基仪选在了一个……既不是大吉, 也不是大凶的日子。
因为礼部的官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不讲迷信的新帝解释,什么叫大吉, 为什么会这一天就是吉日,而别的天不是,又是谁规定的这一切,他或者她怎么就能说了算……
君权神授那一套, 在闻罪这里也解释不通。就他爹对他做的那些糟心事n他后来报复他爹的那些手段,若老天真的有感,早就用雷劈死他们父子了。
这么一箩筐的刁钻问题,犀利到一看就与整套迷信系统有仇。
礼部官员不敢再深入的和新皇倔强下去,但也不敢真就选一个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 最终就只能得出了这个“平日”的结果。
从御书房里出来时, 几个礼部的官员还各自在心里犯嘀咕, 陛下这莫不是心情不好?
嗯, 并不敢互相讨论, 生怕被无处不在的锦衣卫听去。
陛下不是心情不好,而是看着“平日”里那个“不利子嗣”,觉得极好。
闻罪和戚一斐两个男人在一起一辈子,就注定了不可能有子嗣,也不需要子嗣,不, 准确的说是闻罪觉得他和戚一斐不能有子嗣, 来转移戚一斐的注意力。但闻罪不好武断的力排众议,选这么个不利子嗣的平日, 就只能拐外抹角“排除”其他竞争对手。
选完,闻罪是越看越开心,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很幼稚,但就是开心。
而这已经是好多天前的事情了,当时宁宁和戚一依还没有回京。
如今宁宁来了,闻罪看着可爱的小姑娘……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戚一斐这还是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子呢。嘴里却已经是宁宁长,宁宁短的了。要是自己的孩子,那还得了?
在登基仪的前几天,戚一斐再次准备回家一躺。
“你去看宁宁?”这两天宁宁病了,戚一依就没把她再送到宫里,自己也没有出去走动,只在家里专心照顾孩子。肉肉的小家伙有一段时间没来,哪怕闻罪不愿意承认,但他也得说,这两天他和戚一斐的耳边确实太过安静了。小孩子好像就是这样,在的时候偶尔会觉得烦,但已经习惯了之后再把它乍然抽离,又会很不习惯。
但哪怕再安静,一想到戚一斐回家,有可能是专门为了见宁宁,闻罪还是会吃醋。
“我是去找连良,完成我答应徽王世子的事情,记得吗?”戚一斐哭笑不得。虽然闻罪没有表现出来,但戚一斐就是知道,这个大宝宝吃小宝宝的醋了。
其实戚一斐为了闻罪,已经尽量在过了宁宁初来的激动后,很少再在闻罪面前提起宁宁了,但起到的作用还是微乎其微。
将心比心,戚一斐还是很愿意体谅闻罪的。只希望五皇子未来能给力,生个能得闻罪喜欢的孩子,这样应该就会好了。
“徽王世子不是骗了你吗?还有什么约定?”闻罪皱起了眉。要他说,就该找个道士,去徽王府收了徽王世子,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好让他也明白一下,移花接木式的隐瞒,造成了多恶劣的结果!
戚一斐当日怔愣不理人的状态,让闻罪毕生难忘。
戚一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么斤斤计较的闻罪特别可爱,安抚的上前亲了亲:“好了,好了,我帮你去骂他!怎么能骗人呢?真是太坏了!他是整个宗室里最坏的小朋友!”
“……我是在你替你生气。”闻罪默默地、默默地看了戚一斐一眼,又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亲额头算怎么回事?当他们还在暧昧期吗?他闻罪是那么好打发的?
贪得无厌,说的就是闻罪这一号。
“但我确实不生气啊。”戚一斐眨眨眼,但还是上前,亲了亲闻罪的唇,并很会举一反三的送上了一个略显羞涩的深吻。吻的两人都有点气息不稳后,戚一斐才又道,“当然,我也不喜欢徽王世子就是了。他对于我来说就是陌生人,不对,陌生鬼,还是立场相左的陌生鬼。他做什么,我都不奇怪。”
因为本身就不存在期待。
戚一斐去找连良,更多的不是为了徽王世子,而是看在有琴师的面子上。至少得让连良缓缓知道徽王世子的死讯,不要太过突兀,让他毫无防备。
“那你去吧。”闻罪也只能妥协。
这回轮到戚一斐诧异了:“你难道不和我一起回家吗?是最近太忙了吗?那我可以……”
“不忙!一点都不忙!皇帝忙了,要臣子何用?”闻罪立刻否定,并义正言辞,表示不许戚一斐收回他的承诺,别想丢下他一个人!就是这么霸道!
“……我本来想说,我可以等你不忙了再回去。”在戚一斐的计划里,永远不可能抛下闻罪的。
毕竟他们已经是一体的了呀。
“我真的不忙!”闻罪喜笑颜开,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笑的甚至有点傻气。
这种傻,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闻罪身上的,吓的戚一斐差点要跳起来,拿着桃木剑,高声呵斥一句,大胆,何方妖孽?竟敢来毁我闻罪大大的人设!
但真的上手去捏,却会发现闻罪还是那个没脸没皮的闻罪,没被穿,这就是属于戚一斐的那个原装闻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有着丰富的情感,会开玩笑,也会傻气,而不是一直维持着反派神经病的纸片人人设。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
“我不介意再多听几次。”
……
戚一斐和闻罪回到戚家时,已是当天晚上很晚的时间了,闻罪特别心机的,要吃过晚饭才肯过来,就怕戚一斐待的时间过长。
当然,来这么晚也是因为,虽然闻罪坚称他一点都不忙,怎奈何戚一斐在文渊阁有内应(傅里),毫不客气的出卖了闻罪,他连昨天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完。戚一斐就生陪着闻罪,直至做完了一个皇帝的本职工作,让闻罪没再继续崩了他勤劳的人设,这才一起回了戚家。
远远的,就看见了戚家东府的大门上,挂了两盏白灯,换下了过去的红色罩灯。
戚一斐恍然,给闻罪介绍道,这是他阿爹阿娘的祭日快到了。这个“快”,准确的说是,还有两个月左右。但每年戚阿姊在的时候,都会提前很多时间去进行准备,早早挂上白灯。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最初是代表了年幼的龙凤胎对父母的思念,后来就只是习惯了。
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呢。闻罪想要这样调侃戚一斐,但未免戚一斐说,那你今年不要跟着了,就很鸡贼的换了个问法:
“我要不要给岳父岳母准备些什么?”
“……是公公婆婆,谢谢!”戚一斐果然较真在了奇怪的点上了,默认了闻罪会一同出席。
说完,戚一斐都觉得自己这话有够雷的。他们两个男的,怎么分公婆岳父?看来谈恋爱真的会降低智商,本就已经不剩下多少智商了,再降就太惨了。
“直接叫爹娘吧。”戚一斐与闻罪同时开口。并因为彼此的默契,而相视一笑。
白灯下,接到消息的戚家人,已经在恭候圣驾了。戚老爷子带着家人,站在最前面的位,戚一依站在他的身后半步的位置,怀里抱着胳膊就和藕节似的宁宁。宁宁小宝贝别提多精神了,看来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正不断的想要去探有琴师手里拿着的小球,色彩鲜亮,还有穗,一看就是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有琴师却像是逗猫似的,把小球拿近一点,又在宁宁即将靠近的时候拿开。连良拄着一根青色盲杖,含笑倚在旁边,偶尔侧头,好像还在劝着有琴师,做大人,要善良。
一看,他们就像是一家人,默契又和谐。
闻罪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戚一斐曾经与他讲过的一个笑话里,混入了鸡蛋队伍的猕猴桃,多毛到扎眼。他已经很努力想要变得和他们一样,但猕猴桃就是猕猴桃。
他看着别人的家庭,也会觉得温馨,但自己并不一定想要拥有。
在闻罪对未来的全部构图里,本应该只有他和戚一斐……
就,特别排外。
“我们到家啦~”戚一斐拉起闻罪,便往已经停稳的御辇下走,一点没把闻罪当外人。因为他今天回来,还带着另外一个重要的使命——他要在解决了连良的事之后,顺便和他阿爷出个柜。
先用牵手,给他阿爷一个提示,循序渐进。
闻罪是因为戚一斐这么一个举动,就轻易妥协、转变想法的人吗?
是的,他是。
莫名的,闻罪就觉得,那个未来属于家的蓝图,可以描绘的更大一点。他不介意在某个角落,看到戚老爷子等人。
家,一个对于闻罪来说过于遥不可及的字眼,此时此刻就这样拥有了。
因为有戚一斐的地方,就是家。
……
戚一斐具体是怎么和连良沟通的,闻罪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和有琴师聊的很“愉快”。两人效仿魏晋名士,跪坐在廊下,在清风明月冻死人的天气里,谁也不服输的于棋桌前,手谈了一局。
两人下棋都很快,你来我往,厮杀的好不痛快,仿佛根本没在思考。但在转眼间,局势便已经陷入了犬牙交错的胶着状态。
闻罪落下一子道:“你什么护送你主母回去?”
有琴师几乎是在闻罪落子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下子,如落雨般噼里啪啦的落子。等来往几个回合后,他才一心二用的把意思表示完。主母什么时候回去,他可拿不准,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年。在京里住着呗,人多热闹,还是能陪老人,多好啊。
闻罪已经在不经意间就挥起了屠龙刀,暗藏杀机,准备斩断大龙,收割回报。面上也没客气,对有琴师冷笑道:“你什么时候走,连良什么时候摆脱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