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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听见何氏吩咐人送客,怎么这人竟有脸赖着不走。
    “走了,又来了。”朱墨撞门而入,反手就将门栓给合上,一副瓮中捉鳖的架势。
    楚瑜暗暗恼恨,亏她父亲年初刚请了一批武功刚强的护院,原来都是群摆设,连个弱质书生也拦不住。
    她懒得理他,随手从妆台上取了根乌木发簪,将散乱的秀发挽上,便欲向外行去。
    朱墨执意拦在她身前,阴晴不定的看着她,“你一定不愿搭理我么?”
    往常他露出这副神情,楚瑜总会惧他三分,但这回她自觉占住了理,当然不必怕他。她冷冷叱道:“让开,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朱墨忽然觉得几许头疼,“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是不是我解释得不够清楚?”
    楚瑜紧紧地抿着唇,可以理解,但是不代表她会原谅。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咱们现在根本不适合要孩子,你年轻尚轻,朝中的局势也还未定,我不愿让你多一分危险。”朱墨抬手覆上她鬓发,竭力想要安抚她。
    楚瑜啪的将那只贼手打落,“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你之所以不想要孩子,无非是怕我怀孕之后,你就不能畅快了,是么?”
    第42章
    这又是楚瑜一个灵机一动的想头, 在前一个想法被朱墨否决之后, 她立刻想到另一个强有力的说辞,更能凸显朱墨的自私。
    她不得不佩服自己脑子灵活。
    但是在接触到朱墨玩味的眼神后,她蓦地发现这个理由不是很妥当。
    朱墨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饶有兴致道:“多亏你提醒了我,我还没想到这个呢,看不出来, 堂堂楚家的六小姐,居然满脑子都是浮艳绮思, 说我私心过重, 我看你才成日惦记着那种事吧?”
    楚瑜恨不得将他踩扁了从门缝里踢出去,这就是跟无赖吵架的下场, 总能抓住话里的一点漏洞攻讦不休。更要命的是,楚瑜还不能借题发挥,否则便有失淑女身份。
    天知道, 她多想像个市井泼妇那样破口大骂——可这些妇人的丈夫也没拦着不许她们生孩子呢!
    楚瑜沉下脸, 从柜里翻出一套干净裙衫搭在手里, 平板无波的道:“让我过去, 我得去净室沐浴。”
    旅途之中当然不便随时清洁, 自从回来京城,楚瑜恨不得一天洗十遍澡, 好将身上的蚤虱除去:她在衡阳日日同那些灾民接触, 谁知道有没有沾染什么脏东西。
    朱墨很有君子风度的让开道,楚瑜木着脸从他手臂边经过, 正眼也不看他一下,笔直的向连廊尽头的净室走去。
    幸好朱墨没有跟来,她希望朱墨识相一点儿,自己速速离去。
    楚瑜泡澡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侍奉在侧,小丫头子将木桶里注满热水,便知趣的出去了。楚瑜则悠哉悠哉的解下外裳,那肚兜更是轻轻一提便拽了下来,露出修长笔直的大腿和白玉豆腐似的胸脯。
    慢慢淌到热水中,楚瑜惬意的调整了下姿势,仰靠在木桶沿上,好让颈子更舒服一些。
    但是这一抬头不打紧,她惊恐的发现朱墨稳稳当当的伏在房梁之上,如一只灵活游走的四脚蛇。
    她好容易忍下喉中的尖叫,免得将院中人吸引过来,瞪着头顶的登徒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没多久,只比你快了一点点。”朱墨慢腾腾的沿着房梁下来,身姿轻盈,却比壁虎和蜘蛛一类强多了。
    楚瑜知道他会些功夫,却没想到他的功夫这样好,难怪他远行路上那样安闲,几个暗卫也似有如无一般。
    楚瑜不禁冷笑道:“看不出来,卫尉大人还是一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奇人。”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只略有些武艺傍身,免于成为刀下亡魂罢了。”朱墨装模做样的道。
    这倒是,天底下想杀他的岂止一个两个,楚瑜暗忖,同时注意到朱墨的视线一眼不眨落在自己胸脯之上,忙往下沉了沉,将那浑圆的边沿盖住。
    其实已经晚了,若朱墨所言不错,方才她宽衣的风光已被此人尽收眼底。想到此,楚瑜就恨不得将朱墨两汪贼兮兮的黑眼珠挖出来才好。
    朱墨似乎专程为调戏她而来,专拣有的没的说:“你不是一向最正经的么?如今有个男人凭空闯到你房里,怎么你也不叫人?”
    楚瑜剜了他一眼,她还没这么笨,小题大做坏了自己闺誉,何况这登徒子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婿,传出去也只会夫妻俩一同出丑而已。
    她这样镇定,朱墨反倒不好接茬了,搭讪着上前道:“我帮你搓背吧。”
    楚瑜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累了,连拒绝都懒得拒绝,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澡豆和胰子的香气渐渐在室中弥散开来,楚瑜感到自己纤直的后背被那人宽大的手掌轻柔抚慰着,关窍里仿佛通了一股暖流,四肢百骸无不舒坦,这朱十三,伺候人的本事还真周到,他应该入宫做小太监才是!
    楚瑜恶趣味的想着,忽觉肩胛上的蝴蝶骨被人用力摁了一下,麻得她嘤咛出声,恼怒回头瞪着那人。
    朱墨淡然说道:“手滑了。”
    楚瑜表示怀疑,总觉得他识穿了自己脑子里那些不怀好意的想法,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水尚热,楚瑜还想多泡一会儿,朱墨却于无所事事中献起殷勤来,“要不要我替你洗头?”
    沐发的香膏就摆在架子上,朱墨索性搬了张小杌过来,一手托起她的头,一手就将榆木瓢舀起热水往头发上淋。
    他轻轻揉搓着,一边赞道:“夫人的秀发细腻茂密,是我生平见过最好的头发。”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关口还想用甜言蜜语来麻痹她。楚瑜连眼皮都不掀一下,若无其事问道:“你还给别的女人洗过头吗?”
    “有啊。”朱墨的语气十分坦然。
    还真是一点愧疚之心都不带呢,楚瑜有些生气的想着。她到底有些好奇,“那人是谁?”
    “是我母亲,”朱墨平静说道,“我也只给她洗过一次头,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
    楚瑜蓦然有些不安,她忆起朱墨清苦的身世,那是她从来不敢接触的秘密。
    楚瑜本想和他继续抬杠的,眼下只好收声。
    丰盛的泡沫用清水淋洗干净,朱墨又拿干毛巾替她将头发绞干,末了道:“要不要我服侍你穿衣裳?”
    楚瑜的脸被水汽蒸得雪白,两颊却泛出桃粉颜色,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她恶狠狠道:“你转过身去。”
    朱墨嘀咕了一声,“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你身上哪一寸地方是我没瞧过的?”
    到底还是老实的侧过身量。
    楚瑜恨不得将这满嘴荤话的登徒子掐死。她格外警惕,眼瞅着朱墨身形纹丝不动,这才稍稍放心,从浴桶里站起身来,胡乱用毛巾擦干,草草将亵衣往身上一裹,正要催他出去,谁知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个圆盘脸的丫头进门道:“六姑奶奶您还没洗好么,要不要婢子再掺些热水来?”
    楚瑜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目光斜斜向后瞥去,见已不见了朱墨踪影——不知是又爬到房梁上,还是从哪个墙缝里溜走了。
    楚瑜舒了口气,凝声道:“不用了,我这就出去。”
    这丫头也够没眼色的,贸贸然就敢破门而入,的亏朱墨机灵,不然被人瞧见,成什么话?两口子在家中还没闹够,到娘家也不安分,传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楚瑜拖着湿哒哒的身子回到闺房,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朱墨跟上来。
    幸好并没有。
    一直到半湿的头发渐渐干透,还是不见朱墨进来,楚瑜这才放心,料想那人必定回家去了。
    她本以为今夜定能睡个好觉,岂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竟是久久不能入睡。以前朱墨在身侧时,楚瑜每每嫌他黏腻肉麻,如今许是被作践成习惯了,一时半刻还离不开他。
    楚瑜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强迫自己尽快入眠。以往睡前的那一剂汤药,据说还有安神之效,现在楚瑜当然不肯喝了,她可不想被朱墨弄成个不能生育的妇人。
    这一夜她几乎就是在咒骂朱十三中度过的。
    *
    楚瑜事前考虑得不甚清楚,后来想起,便让何氏拿了那方子,请家中相熟的一位太医瞧过。何氏回来后道:“那方子仅为避孕之用,所用的大多为温和无害的药材,若断了那药,只需几日身子便可恢复如常。”
    她望着女儿微微笑道:“这下你相信他不是存心害你了吧?”
    楚瑜不答,无论其中是否存在误会,她都决心好好冷一冷朱十三。比起暗里下药,她更痛恨的是欺骗,这人简直拿她当猴耍呢!
    原以为在娘家能躲些清净,谁知朱墨的脸皮仿佛是用擀面杖擀出来的,坚强而有韧性,借口家中厨子病了,每天黄昏时分准时前来国公府蹭饭,楚镇夫妇亦不好将女婿撵出门去。
    只苦了楚瑜,每天的这一顿饭食就被变相剥夺了,她不肯与朱十三见面,当然只能称病不出,结果仆人端来的每每只剩下残羹冷炙。
    楚瑜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她知道朱墨这厮是在胁迫她呢,可是她不会就此屈服的,她堂堂楚六小姐自幼饱读圣人之书,可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可圣人也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却没教人饿着肚子。楚瑜望着朱墨手里散发着袅袅香气的食盒,心里油然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想不通朱墨为何临睡前总要来搅扰她一番,出入楚府如无人之境,他难道就没点自知之明么?
    朱墨压根没有这样高明的觉悟,想不到自己会不遭人待见——或者他压根只是假作不知。只见他捻起一片薄薄的云片糕,姿势优美而又利落的放入口中,那模样如同品尝人间至味。
    楚瑜瞥见他跃动的喉结,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偏过头道:“你不是说家中的厨子病了么?”
    “这不是家里做的,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朱墨说道。
    宫里啊……楚瑜想起先前据说是御膳房赠的一盒点心,口感细致又不甜不腻,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也只有朱墨这样的身份和厚脸皮,才敢肆无忌惮和御膳房要东西。
    楚瑜正胡思乱想着,朱墨冷不防将半盒糕点递过来,“想尝尝么?”
    “不必,我已经饱了。”廉者不食嗟来之食,楚瑜很有气节的回绝了他。
    “哦,那算了。”朱墨大剌剌的将剩下半盒糕点倒进嘴里,接着便扬长离去。
    敢情他过来一趟就是为炫耀吃食的。楚瑜气了个倒仰,将枕头握在膝上使劲捶着,只当那是朱墨的狗头。
    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种人!楚瑜觉得自己真是饱了,不过是被气饱的。
    第43章
    弹指间, 楚瑜已在娘家住了将近半月了。何氏对外称她有病, 才接她回国公府静养,可是朱墨日日过来,两口子又总避着不相见,难免让有些人生出猜疑。
    三月风光正好,院中的藤萝花枝下扎了几个秋千架,一群女孩子嬉戏笑闹不止。
    楚瑜这个出嫁了的媳妇, 以及楚珊这些个大姑娘自然得自矜身份,不能和小孩子玩到一处去, 只拣了一块香花阴凉处闲坐。
    楚珊见楚瑜的目光牢牢锁在那群小孩子身上, 不禁赧然道:“那是我姨母家中几个庶出女儿,难得上一回京, 便都带了过来。”
    楚大夫人娘家的几个姊妹嫁得并不好,这一个尤其如此,据说夫家远在凉州, 穷山恶水之地, 生活并不富足, 偶尔亦上京来打些秋风。到底是一家子亲戚, 大夫人纵然心有不悦, 也不得不敷衍着。
    楚珊对于姨母一家拖儿带女的行径则颇羞惭,虽则她已经许好人家, 约定今年秋岁便要出阁了。
    楚瑜知她误解, 忙道:“这也没什么,咱们家本就冷情, 多些人正好热闹热闹,何况你在家中也待不了几个月,往后想见还见不着呢。”
    楚珊见她这样体贴,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好妹妹。”
    楚瑜倒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见那几个孩子时,并没想到他们是大伯母的亲戚,只是心中羡慕得紧——何时她也能有个孩子便好了。
    楚璃风摆杨柳般袅袅婷婷从凉棚里过来,咯咯笑道:“六妹妹身子好些了,能出来晒太阳了,到底是国公府的水土好,比以前更加滋润了。”
    这话分明意指她占用了娘家的嚼吃穿住,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楚瑜脸上一黑,却也没舍得发作——尽管是一家子姊妹,嫁过人和没嫁人毕竟不一样,她要是撇下脸面和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计较,那才真是有失身份。
    楚珊挽起楚瑜的手,背转身淡淡道:“四妹妹管得也太宽了,六妹难道就不是咱们家里人?一家子何必说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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