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手里的伞反而向着苏亦的方向递了递，稳稳地将她头顶上方的天空全部罩住。他自己的身体却有大半暴露在雨中。
    苏亦见状，连忙把他拉回来。从书包里找出纸巾，给他一边擦着头脸上的雨水，一边说：“我觉得考得挺好，谢谢你哦，中午我请客，你随便点。”
    “好啊。我这也算是凭本事吃软饭。”陆缄摸着下巴，颇为自得地说。
    羊肉萝卜汤很烫，苏亦用勺子顺时针慢慢搅动。陆缄则在挑水煮鱼里的花椒和辣椒。
    挑干净了，他将水煮鱼往苏亦面前推了推，苏亦也顺势将不那么烫的羊肉汤推到了他面前。
    热热的一碗羊肉汤喝下去，浑身由内而外的舒服。不过今天的水煮鱼有点辣，陆缄去买了两听可乐。
    他先开了一罐给苏亦，然后给自己也开了一罐。
    苏亦瞄瞄他，又瞄瞄可乐，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问。
    “你最好别喝可乐。”苏亦戳着米饭粒，低着头说。
    “为什么?”
    苏亦从饭碗里抬起头，给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陆缄眨眨眼，摇头，不明白。
    大庭广众之下，苏亦实在没办法与他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只能掏出手机，飞快地打了四个字，然后将屏幕转给他看。
    “哦……这样。”陆缄点点头，突然起身坐在苏亦身边，小声给她科普：“哈佛大学医学院曾经进行过实验。将冷冻精子放入试管内，再倒入可乐。经过反复测试，得出结论，可乐确实具有一定的杀精效果。但是，如果可乐是喝进肚子里的，并没有直接与精子接触，在肠胃中经过消化分解，不太可能有杀精的作用。”
    说完，他慢悠悠地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不过，媳妇说的话不能不听，那我就不喝了。毕竟也是为了下半生的幸福着想。”
    “……”苏亦一脸心肌梗塞般的表情。
    陆缄给她夹了一块羊肉，问道：“明天你有事吗?”
    “没有，不过你明天不是要考六级口语?”
    陆缄点头，“我爷爷奶奶回来了，叫我们去吃饭。你没什么事的话，考完我们一起过去，正好赶上午饭。”
    “咣当”一声，不锈钢勺子掉进了汤碗里，几滴羊肉汤溅到了她的下巴上。
    “见家长?”
    陆缄勾着唇角，用纸巾给她擦了擦下巴，“算是吧。”
    “怎怎怎怎么这么突然?”苏亦结巴了。
    太快了吧?!
    真的好快!
    啊，不对，她早就见过他妈妈了。
    “我爷爷奶奶从南方回来，听说我交了女朋友，就想见见。”陆缄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女孩子总是脸皮薄，想法也多些。
    “你不想见吗?”他问。
    “也不是啦，我只是担心他们不喜欢我。”
    “你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你?”
    “那我穿什么，还得化个妆吧。”
    “你这样就已经很漂亮了。”
    “谁信，你就喜欢哄我。”苏亦嘟着嘴。
    “别紧张，我喜欢的他们肯定也会喜欢。”陆缄握了握她的手，说得笃定而认真。
    回到宿舍，苏亦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虽然她觉得只要保持平时一贯的风格就好，不必为了一次见面就刻意地改变自己去迎合谁。但毕竟是见长辈，不能太随意了。破洞牛仔裤、露脐装什么的还是不要穿了。
    第二天，雨过天晴，天空蓝得明净，万里无云。初夏的风不象春天那样犹带寒意，也不似盛夏那般酷烈灼热。
    陆缄出了考场，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花坛边的女孩儿，目光中颇有些惊艳。她穿着古典韵味的红色蕾丝高腰连衣裙，小v领，胸前是一排红色珍珠纽扣。脚下一双黑色带蝴蝶结的浅口平底鞋，显得小腿笔直白皙。
    这一身打扮配着苏亦可爱甜美的长相，让人觉得她热情明媚又有活力，引得许多男生频频侧目。
    见陆缄出来，比脖颈上的钻石项链还要明亮漆黑的眼睛，立刻弯起，苏亦欢快地像只蝴蝶似的蹁跹而至。
    她拉着他的手，笑盈盈地问：“好看吗?”
    陆缄脱口而出：“好看。”
    “我说的是人，不是衣服。”苏亦佯装生气。
    陆缄笑着搂住她的肩，“我说的就是人。”
    *
    京城有句老话：“著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同赛牛毛”。可见老北京城的胡同数量之多。
    而这些大大小小的胡同，既有用衙署机构、人物姓氏命名的，也有用花草鱼虫、手工作坊命名的……
    陆缄的爷爷家在灯市口，因明清时，每年农历正月初八至十八在此设灯市而得名。
    从地铁下来，陆缄一手提着刚买好的东西，一手拉着苏亦。
    苏亦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手心的汗泄露了她的紧张。
    陆缄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别怕，我爷爷奶奶很好相处的。因为家里只有我和陆言两个光头小子，所以我奶奶总念叨说想要个孙女。你这么漂亮可爱，她肯定会喜欢。”
    “那万一你爷爷不喜欢我呢?”
    陆缄摇头，“没事，我们家是意见一致时听我爷爷的，意见不一致时听我奶奶的。”
    苏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爷爷是妥妥的妻管炎。”
    “咳咳……”身后有人咳嗽。
    两人脚步一顿，回头，陆缄叫了声：“爷爷。”
    苏亦：“……”凉凉。
    作者有话要说：
    陆缄：没凉，有我奶奶呢!
    第五十章
    陆学松头发花白, 面色红润，眼神明亮，精神矍铄。穿着练太极拳的绸衣绸裤, 手里提溜着鸟笼，一向精力旺盛的三胖罕见地在笼子里呼呼大睡。
    苏亦心里苦哇, 谁想到北京城地这么邪。她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地，突然“呼”地一下弯腰鞠躬, “爷爷好。”
    颇有几分刚入道的小马仔见黑社会大哥的架势。
    陆缄额角挂起黑线。他连忙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拎起来给老爷子看：“爷爷，苏亦听说您喜欢吃酱肘子, 这不, 我们刚去天福号给您买的。还有稻香村的驴打滚、豆沙酥，张一元的明前龙井……”
    陆学松的目光在苏亦脸上打量一圈，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颇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朝苏亦点点头, 说了两个字：“来了。”就提着鸟笼当先走在了前面。
    苏亦脸皱得像个包子一样，用气声问陆缄：“怎么办?”
    陆缄笑着摇头，“没事。”
    又走了二十来米,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黑漆的如意门前。
    随着缓缓打开的大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人高的影壁, 正中雕一个“福”字。
    绕过影壁, 是一个相当开阔的院子，中间有一座用白色太湖石堆成的假山。
    坐北朝南的正房三间, 耳房各两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中几丛翠竹, 花架子，石头桌椅，高过屋檐的银杏树，种着睡莲的青花瓷大矮缸……既有居家的温馨气息，又颇具深山幽静的古意。
    苏亦似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傻fufu地半张了嘴。
    听到动静，陆缄的奶奶沈明绮走了出来。
    陆缄拉着苏亦快走几步上前，“奶奶，这是苏亦。”他介绍道。
    苏亦收敛思绪，笑得灿烂，甜甜地叫她“奶奶好”。
    沈明绮笑着答应。她拉着苏亦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个全。夸道：“好好好，真是漂亮又乖巧，比照片上还好看，小缄眼光不错。”
    沈明绮虽然六十多岁了，但看着只有五十出头，眉眼间和陆缄兄弟俩有几分相似，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然大美女。
    大家在堂屋里喝茶。
    “这是我奶奶亲手做的桂花龙井茶，你尝尝看。”陆缄说。
    苏亦端起青花瓷碗，清澈的金黄色茶汤，碧绿的叶片上下沉浮，热气中飘着缕缕甜甜的桂花香。
    她喝了一口，点头赞道：“我第一次喝，味道很独特。”
    沈明绮就道：“你爷爷不喜欢喝这个，他喜欢清茶。”
    陆学松放下茶碗：“茶各有禀性，有其他掺杂其间，总觉得少了原来的纯粹。”
    借着陆学松和陆缄说话的时机，苏亦这才有机会打量屋里的陈设。
    清一色的红木家具，茶几上摆着芳香怡人的栀子花，墙角立着青翠可人的富贵树，窗台边有玻璃鱼缸，整个屋子显得很有生机。东侧用个摆着各式珍玩的八宝格将堂屋和耳房隔开，西边则立着八扇山水琉璃屏风……低调又不失奢华。
    苏亦咋舌。陆家住的是个规规整整的四合院不说，地理位置也极佳，步行一公里既可到长安街。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这面积，这位置，这摆设，不用细算，她的小心肝儿都颤抖了。
    喝完茶，陆家爷孙俩要下围棋，沈明绮则站起身去准备午饭，苏亦跟着一道去了厨房。
    现代化的厨房里已经摆满了已经洗净切好的各种食材，苏亦很不好意思：“真是太麻烦奶奶了。”
    “做做饭而已，不累的，而且你爷爷喜欢吃我做的。”
    见苏亦要洗手帮忙，沈明绮按住了她：“不用不用，你是客人，今天又第一次来，你陪着他们爷孙，或者到处转转。”
    闻言，苏亦也不好再动手，她就站在一旁：“我不会下棋，也看不懂。就让我和您偷偷师，学几招。”
    “行啊，咱娘俩唠唠嗑。”沈明绮将切好的五花肉丁放在锅里煸炒，“咱们今天吃炸酱面，小缄就喜欢吃我做的。”
    沈明绮说话间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看了很是舒服亲切。见家长标准的你问我答的场景压根没发生，苏亦原本还紧张，但渐渐地，这种紧张的情绪就完全没有了。
    沈明绮一边不断地翻炒锅里的炸酱，以免糊锅。一边给苏亦传授小妙招：“我一般都是放三分之二的干黄酱，三分之一的甜面酱。你爷爷爱吃面，冷天吃锅儿挑热面，热天吃过水凉面。菜码是掐头去尾的豆芽菜、小水萝卜缨、青蒜末、香椿芽、黄瓜丝、韭菜段都可以。”
    苏亦听地连连点头。
    午饭上桌，油爆大虾、清蒸鱼、酱肘子，水晶皮冻……加上炸酱面的菜码碟子，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