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苏笳顿时被惹得捧腹大笑:“看看,某些人都想着说婆家了!”屋里的其他人一时间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边笑闹了一阵儿,外面的蒹葭传话来说摄政王过府了,老爷命大少爷和六姑娘闲来无事莫要出门。
苏简一听这话也便明白了,武陵侯府尚未度过难关,叔父这话是怕她和苏玠哪个被摄政王遇到,到时候局面难以收拾。
苏笳倒是对这件事极其感兴趣:“听闻摄政王乃是少年奇才,好想一睹其真容。芃儿,你跟我偷偷去瞧瞧可好?”
苏竼道:“那等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物,咱们还是莫要招惹为妙。”
苏笳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再想到武陵侯府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便也当真不再提及此事。
☆、别有企图
苏家迎接贵客的厅堂内, 摄政王穆焕挺直了腰杆坐在主位上, 冷俊的脸上瞧不出情绪,一语不发便似有股难以言喻的威势,端的是少年老成。
按理说, 他现如今不过也才十八岁, 本该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但苏鸿礼看着他却丝毫不敢小觑,只觉得此人非比寻常,让人望而生畏, 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定北侯穆彭彦当年便是个威震四海的名将,这穆焕更是青出于蓝,九岁时便施巧计帮助其父以少胜多, 拿下一场重要战役。四年前又扫除魏王叛乱,肃清朝纲。小小年纪坐上摄政王之位,朝野上下更是无人敢说一个不字。现如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又使得那嚣张的蛮夷部落甘愿归附。
虽是初次相见, 但苏鸿礼却对此人生出几分钦佩来。直觉告诉他, 此人不可小觑,且圣上年幼无知, 这位摄政王日后恐会大有作为!
他恭谨地站在离穆焕五步开外的位置,努力平复自己此时的心情才勉强让身子不会抖如筛糠。
外面小厮上了茶水后屏息退下去,屋子里一时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穆焕指了指旁边的罗汉椅,话里的语气淡然无波:“知府大人不必拘礼,请坐。”
苏鸿礼道了声谢, 轻手轻脚地坐了上去。
穆焕犀利如鹰的双目在苏鸿礼身上略一扫过,转而平静地目视前方:“苏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这些年将繁州治理得更是太平繁华,当真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苏鸿礼一听这话,再次站起身来拱手道:“王爷谬赞,这都是下官应尽的本分。”
“大人不必过谦,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本王看在眼里,陛下心中也是知晓的。”穆焕说着,抬手示意他坐下,这才又道,“你的兄长武陵侯苏鸿祯协同魏王谋逆,罪责颇大,但大人无需为此介怀,陛下处事向来公正,必不会因为此事而牵连至大人头上。”
苏鸿礼没想到这位摄政王千金之尊来到他的府上,如今居然会对他说这样一番话。处于这个位子上的人,必然是一言九鼎的,如今他说这样的话无疑是给他整个全家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啊。
他激动的直接起身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谢恩起来。
直到送走了摄政王,苏鸿礼这心上认识忐忑莫名。直到苏夫人吴氏进来喊了他几声,他才渐渐缓过神儿来,用袖口擦了擦额间不知何时渗出的细汗,他整个人如释重负地重新坐回罗汉椅上:“夫人,我有种预感。”
方才摄政王和自家夫君谈了什么吴氏没听到,如今一听这话再看看苏鸿礼这生无可恋的表情,她顿时吓得不轻,脸色都跟着白了:“大人,王爷当真不会原谅侯府吗?咱们是不是也会受到连累?谋逆之罪若是追究起来,株连九族的例子可是不少啊。”
苏鸿礼此时已经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又见自家夫人居然说着说着眼眶含泪,竟是哭了起来。
这吴氏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模样算得上数一数二,那柳叶眉、桃花眼自是勾人射魄的。苏鸿礼当初一见难忘,求着家人谋得了这份亲事。两人虽说成亲了十数载,但感情一如既往的如胶似漆、郎情妾意。吴氏现如今虽过了三十,但风韵依旧,如今这般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更是惹得苏鸿礼一颗心都跟着化作了水。
他抬手为妻子揩了揩脸上那泪珠子,柔声嗔她:“你这是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你倒是先哭上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怕人笑话。我方才那话是说呀,咱们苏家只怕会有好事了。”
吴氏一听这话立马止了眼泪,抓住丈夫的手一脸惊诧:“此话当真?什么好事啊?”
苏鸿礼眯了眯眼,拿手指戳了戳妻子那水嫩嫩的脸蛋儿,笑道:“摄政王率领大军路过咱们繁州,又亲自登门来拜访,方才还亲口跟我说魏王一事不会牵连我们二房,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吴氏沉吟了片刻,一双桃花眼渐渐绽放出异样的光彩,竟有些像那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透着若有若无的灵动和蓬勃之气,“夫君,你这是要升官了吧?”
苏鸿礼调侃地挑了挑妻子的下巴,将那张俊美的脸凑了过来,鼻子抵在吴氏那小巧的鼻端,温热的气息也随之喷洒过来:“夫人聪慧。”
苏鸿礼文官出身,没有武陵侯苏鸿祯身上那股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反倒多了些浓郁的书卷气,皮肤白净,五官挺拔,再加上这繁州城山明水秀甚为养人,他现如今虽已三十有五,却更像是不足三十的模样。那下颌的胡须不仅不觉老气,反倒为他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吴氏被他如今这般调侃,一时间羞得双颊绯红,抬手推他一把:“瞧你,大白天的,在这大厅里也不怕教人看见,都老夫老妻了还没个正形。”
苏鸿礼一抬手扯过吴氏的胳膊往怀里一带,吴氏顺势转了半圈儿,最后坐在了他的腿上。她羞得正要挣扎,那无赖的男人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什么老夫老妻,我虽每日见着夫人,可情意却是不减当年。为夫还盼着夫人能为我再生出几个孩子出来呢。”
吴氏听罢又羞又恼,拿拳头去捶他的胸膛:“你又说得什么话,咱们的笛儿早已出嫁,笳儿和竼儿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你还想什么呢,也不臊得慌。”
苏鸿礼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咱们俩才三十多岁,再生他一窝子又有何妨?”说着,他迫不及待地去啃她那娇俏红唇。
吴氏惊得别过脸去,顺势捂住他的嘴:“好了别闹,说正经的,摄政王绕那么远的路来到繁州,又与你说这样一番话,会不会还有别的意图?咱们和定北侯素来没什么交情,和这位年纪轻轻的摄政王可就更没什么瓜葛了,他没理由为着大哥和魏王的事亲自过来给咱们送上定心丸吧?”
说起这个,苏鸿礼也渐渐严肃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凝紧了眉头没答话。
这个问题他也正想不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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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苏简觉得今晚格外疲乏,本欲早些休息,却见蒹葭神神秘秘的进来回话:“姑娘,摄政王的侍卫来了,说是摄政王要见您。”
苏简的困意醒了大半儿,难以置信的再重复了一句:“见我?现在?”她听说摄政王的军队只是路过此地,来府上拜访一刻钟后便出城了,现在应该在距离繁州城很远的地方安营扎寨才是,如今怎么折回来了?且晚上不是有宵禁的吗?
不过也是,人家可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宵禁哪里禁得了他这号人物?
苏简坐在矮榻上没动,手指不经意地敲打着几面:“摄政王见我做什么?”若是与侯府的事有关,他无论找叔父还是苏玠,也都轮不到她这个女流之辈的头上。可若是旁的,她和这位摄政王有什么瓜葛吗?
蒹葭想了想道:“姑娘,您以前不是提过,曾经的六姑娘心仪摄政王吗?会不会原来的六姑娘和摄政王之间认识?”
苏简听了这话仔细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依着以前苏简的性子,若真和摄政王有什么,恐怕也是仇吧?”
自家姑娘这话说得十分有理,蒹葭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了。又见她坐在那里不动,她问:“那侍卫还在外面等着呢,若姑娘不见,奴婢去回绝了他?”
苏简赶紧拦下:“别,摄政王见我一事尚且不知吉凶,我们不可轻易得罪。何况,咱们苏家未来怎样,可全捏在这位摄政王的手上。如今武陵侯府在长安城本就处于水深火热之地,咱们若惹恼了摄政王,最后吃罪的只会是我们苏家。”
“那怎么办?这摄政王也是的,若真有正事,该光明正大的宣召姑娘,如今大晚上让侍卫偷偷摸摸闯进咱们苏宅来,又算得什么道理?”蒹葭越说越发愁,她家姑娘现如今已经十四了,名声正是越发紧要呢。
苏简叹了口气:“罢了,你去取我的披风来。此事既然推拖不得,少不得要迎难而上了。如今人还未见,咱们在这里想多少也是没用,还是到时候随机应变的好。”
蒹葭一听这话整个人有些欲言又止,可又觉得没别的更好办法,只好应诺。
☆、卿可安好
苏简裹着披风跟在蒋武的后面, 夜色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此时夜已经深来,路上并不曾碰上什么人,一路畅通无阻的, 眼看着两人快要走出府去, 苏简脚下的步子一点点慢了下来。
“这位小哥,你家王爷究竟是在何处要见我?”若在这苏宅之内,有什么事她大呼一声守卫们兴许还能听到,可若出了这宅院, 那可真是死活不论了。
想到那位摄政王在朝堂上那些铁腕,她这心里到底还是发怵的。
这时,前面的蒋武也停了下来, 指了指前面的偏门:“王爷在那里等候姑娘,姑娘请吧。”
苏简顺势望过去,夜色下只见一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负手而立,淡淡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 清冷中透着一丝高贵。还未近身, 苏简居然已经提前高收到了那上位者的凛然之气。
她定了定神,握着袖子的手缓缓放开, 长舒一口气,一步一步向着那男子的跟前而去。
及至那人身旁时,那人依旧背对着自己,身形如松柏佁然不动,仿若并未察觉一般。
苏简默了须臾, 对着男子屈膝行礼:“王爷安好,不知王爷深夜宣召小女所为何事?”她不卑不亢,努力让自己说出的话端庄平稳,不丢了苏家人的脸面。
熟悉的嗓音回响在耳畔,穆焕的身形未滞,一颗心竟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攥紧了拳头,站在那里没动。
“王爷?”苏简又壮着胆子唤了一声。
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了反应,他施施然转过身来,一张绝佳的面容就那样呈现在她眼前。
苏简不得不承认,这摄政王穆焕生的极美,这种美不带丝毫女儿家的阴柔之气,而是那种男性阳刚健硕之美。似乎这一年多在外征战的缘故,他的肤色较之旁人暗淡许多,五官却显得更加棱角分明。斜飞入鬓的眉,狭长而又蕴藏着锐利的凤目,薄唇微抿,不怒自威。他的头顶上,有月光倾洒而下,流泻在那浓密亮直的乌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晕,仿若不是这凡尘之物。
看着这样一个男子,苏简突然便明白为何原来的苏简小小年纪便对定北侯世子念念不忘了。
在苏简提着胆子观察他的同时,穆焕的视线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别四年,她长高了很多,似乎也瘦了很多。一袭墨色大氅遮住了里面玲珑有致的身段儿,却愈发惹人遐想。头上戴了帷帽,一层薄薄的面纱铺下来,遮了娇俏的容颜,夜色下令人瞧不真切。
她这般打扮让他略微有些失望,竟有种想要亲手扯去面纱一睹芳容的冲动。脑海中竟再次浮现十四岁那年,魏王府后院那匆匆的一瞥。
这个女人呐,害她这四年来日思夜念,多少个不眠之夜,他总幻想着她能出现,战场上多少次九死一生,他生怕自己再也没机会看见她。
四年的时间不曾淡化他当初被收养在武陵侯府的那些记忆,甚至还清晰如昨日。以前他只是觉得想报答她当年的收留与陪伴,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某些情愫好似在他不知不觉间深入骨髓,刻骨铭心。就如现在,好容易见到她,他恨不能将她拥入怀中,再不放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魏王府里初次见到她时的莫名心动,亦或是在得知她涅槃重生时的惊诧与欣喜,再或者是他和她无数个夜晚的同榻而眠……
穆焕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一瞬之间想到了多少,一句“卿可安好”几乎便要脱口而出,复杂的眼眸中似乎夹杂着眸中期盼。
苏简见对方一直望着自己不答话,一时间心里也无法断定此人是和意图,犹豫半晌,再次出口提醒:“王爷?”
穆焕在她那疏远而又恭谨的话语中一点点变得清醒过来,一张脸逐渐恢复了以往的肃穆和清冷,说出的话更是寡淡无味:“你可是武陵侯府的六姑娘苏简?”
苏简敛眉颔首:“正是小女,不知王爷可有要事?”
穆焕双手负在身后,身形挺得笔直,随意地扫了扫天边那薄淡的月色:“倒也算不得什么要事,本王与姑娘的兄长苏琛有些交情,倒是常听令兄提起,今日一见,姑娘胆识过人,令本王钦佩。”
听他提起苏琛,苏简便想起来了。当初魏王谋逆之时,的确是苏琛和穆焕二人一起联络五路兵马攻入皇城,讨而伐之,方才有了现如今的旭辉小皇帝。前段日子祖母来信时还说,苏琛现如今已是皇城八千禁军的统领了。如此要职落在他的头上,看来苏琛和这位摄政王的关系匪浅。
鲁国公府早就被削去爵位,为奴的为奴,流放的流放,唯独武陵侯府现如今爵位仍在,莫不是便因着苏琛的这层关系?
那今摄政王突然主动向她提起苏琛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沉默须臾,对着摄政王再次颔首:“家兄能得王爷青睐,乃是我们苏家上下的福分。”
穆焕又道:“本王与蛮夷征战一载有余,与令兄更是长久不见,眼见着便要回长安,就想着代他看看你这个妹妹,等到了长安帮你们兄妹传话,想来对他来说便是极好的礼物了。”
苏简听得愈发意外起来,看来这苏琛和穆焕的关系还真不一般。
她莞尔一笑:“看来王爷也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家兄能与王爷这样的人相交,实在是福泽深厚。”
穆焕笑而不答,只又看向她道:“不知姑娘可有什么话需要本王回去带给令兄的?”
苏简略微顿了顿,虽心上有成百上千的不解和困惑,却仍只是摇了摇头:“小女一切安好,劳王爷挂心了。”
穆焕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姑娘请回吧。”
苏简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摄政王大晚上找她竟然只是为了这些事,讶然的同时又对这位王爷有了些许改观。
她略一颔首,对着穆焕屈膝行了礼,施施然转身离去。
穆焕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其实,对于他来说,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探入闺阁,偷偷见上一面以慰相思也不算什么难事。可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传她出来更妥帖些。
方才提及苏琛,虽说是没话找话的借口,却也是他深思熟虑过的决定。武陵侯府现如今处境艰难,依着她的性情自然也为此忧虑。他方才那样一番话,却也恰好摆正了态度,让她安心——有他和苏琛的关系在,苏家就决不会有事。
原本隐匿与暗处望风的蒋武此时跟了上来,看到主子凝望苏家姑娘时眼底的那份温柔,他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家主子究竟是何时对苏家六姑娘动心的呢,他这个贴身的侍卫居然毫无所觉?他可是自十岁开始就跟着他的啊。
蒋武摸了摸脑门儿,思索着自己是不是打仗的时候伤了头部,错失了某部分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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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简回去的时候蒹葭正焦急地在房中踱步,看她回来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急忙迎上前来:“姑娘可算回来了,真是要吓死奴婢了,您若再不回来,恐怕奴婢都要急得去找老爷夫人禀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