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节
她捏了捏脖子上的红玉印章,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丞相大人的目的毕竟只是阻挠陛下迎亲父牌位回太庙,还有让她的屁股远离皇后的宝座。这么一闹,她在众官员面前袒露胸前肌肤,于女子而言已是大大失贞,别说皇后凤座,她以后找不找得到婆家,嫁不嫁得出去都成问题了,丞相的目的已然达到,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一个小女子了吧。这样想来,比起待在陛下身边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她竟然觉得待在这牢房里松快多了,没有了需要时刻掩藏的秘密,也没有需要应付的陛下,她不需要变得有用,站到最前面面对各种状况,可以脑袋彻底放空,不放任何人任何事进来。
“喜欢你算不算?”
“你抬头看看我?”
谁?没事跑进她的脑袋?哦!是那个被她压在脑后很久,从来没想起过,说走就走现在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的混蛋。就这样了无牵挂地离开京城是什么感觉?装出失忆深情的样子陪在她的旁边时,真的在嘲笑她傻吧?
还是她是女人这件事,就让他这么反感?怎么对待男人和女人的态度天差地远成这个样子?分明以为她是男生时对她的安危百般保护,同样在这间牢房,他还曾冲进来救过她,可当他知道她是女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跟她划清界限,又是把她送去陛下的寝殿,又是出京远离是非。都怪这间熟悉的牢房,让她涌上一些泡影般的回忆,她的脑子比她的外表更有女人味,这种亲爹安全还没着落,陛下和丞相过招,天下快要大乱的时候还会自然而然想这些破事。
“麻烦能不能给我换间牢房——”她扒上牢房朝门外的狱卒要求,话音刚落,才想起上次她也曾如此要求过——
“求求你们快把我们俩分开!我觉得我住隔壁牢房比较安全!”
“小八,你为了跟我分开去求我爹的鹰犬?”
“鹰犬至少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这怎么是非分之想?喜欢的人自然想要碰触亲近。”
明明是好笑的回忆,可再想起来只剩下酸涩,她挠头推了推头顶快要掉下来的男子发髻,想想也没必要再装下去,索性摘下发簪,散下一头长发。也没去在乎有没有人理会她的要求,低着脑袋,垂着长发,像个幽怨深重的长发鬼般直直地矗立在牢门口。
阴暗幽长的天牢通道里响起一列鬼差来临般嚓嚓作响的脚步声,她不知自己杵了多久,直到牢门锁解开的声响将她从深重的回忆里拉了回来,她听见重锁落地的声音,撇过头去看来人。她以为最快来提审她的不外乎两个人——对她翻一个大白眼鄙视她没有好好完成任务的陛下,或者兴师问罪,尽快发落她的丞相大人。
结果来人比她意料得糟糕的多得多。正是前几日刚因潘大人被廷杖,跪地求饶的潘贵妃。
“来人!把这人犯给本宫拖出来,架上!”
两名太监二话不说将她拖出牢房,提审犯人的木架直了起来,朱八福有些怔愣地被半吊半挂在木架上,若是陛下,她可以问清外界光景,商量自救,若是丞相大人,她可以虚以为蛇,保住小命,可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后宫女人,尤其是潘贵妃这种女人,脑回路直接简单不废话,抡起袖子就是干掉自己不喜欢的人,装男人的时候潘贵妃当然不认为她有什么威胁,朱八福尚能诡辩一二,可身为女人,尤其还是待在陛下身边这么久的女人,她知道这一关肯定不好过了,她可是亲眼看过潘贵妃是怎么对付柳蓉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打个预防针?
第113章 卷三第二十五章
果不其然,还未开口问话,一阵香风迎面而来,一个耳刮子扎实地甩上她的脸颊,朱八福感觉左脸从腮帮到颧骨顿时火一般的烧了起来。
“知道本宫为何打你吗?”
她啧了啧唇,皱眉睨着眼前的潘贵妃,潘贵妃红艳的指甲盖在她敞开的领口间挑动,食指一勾,本就垂挂在胸口的衣襟拉得更开,五品文官的白鹇补子绣文被扯下一半,潘贵妃瞅进她胸前的白绸布,好像不仅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是女人,还要确认她的胸部有多大,“呵,朱院生?朱大人?本宫当皇上为何如此袒护于你,原来你这小贱人比那姓柳的女人厉害多了,耍得本宫团团转!?”
反手她又是一巴掌挥来,朱八福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头,错开了她的掌风,让潘贵妃扑了个空。她这一躲,惹得潘贵妃更加怒火中烧,揪起她散落的长发狠命一拽,“你这贱人还敢躲!”
头皮撕裂得痛比巴掌更甚,她歪着脑袋,耳朵刺来潘贵妃发泄的尖音,“皇上的寝宫从不召幸嫔妃,你敢睡在皇上寝宫将近一月!女扮男装上任官职,还敢在朝堂之上大言不惭搬弄是非,让皇上为了护你廷杖了我爹,本宫跪在地上求皇上,你敢坐在辇上嘲讽本宫!”
“多谢贵妃娘娘!不是贵妃娘娘在下都不知如此深受陛下宠爱,既是如此,贵妃娘娘这般揍我,就不怕我去陛下面前哭诉一番,更惹得陛下怜爱?”她好歹也面对柳蓉蓉太多次,不得不说,柳姑娘说话酸溜溜的傍身伎俩此时学来再好不好。
“呵!你这贱人真好笑,还真以为自己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了不成?”她松开朱八福的头发,丹寇色的长指甲在朱八福红肿的脸上搔刮,“你以为本宫为何急着来收拾你?因为丞相大人已和皇上商定,准备拟旨,你马上就要以女扮男装霍乱朝纲之罪被问斩了!哈哈哈哈哈!本宫是怕在你死得太便宜,先来伺候你一程,把咱们的新仇旧恨都算一算!”
“……”
“怎么?知道皇上根本没有救你的意思是不是心都碎了?哈哈哈,你以为你在皇上心里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看着新奇的物件罢了!毕竟你这样挖空心思接近皇上的贱人,连本宫也是头一回见到!”
“敢问贵妃娘娘,陛下的旨意是否只斩我一人?”
“…本宫是来收拾你的,不是来给你带消息的!”长指甲在朱八福脸上重重一划,一道红白相间的深印重在脸颊上。
看来,的确只斩她一人,丞相大人倒是守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吧。朱八福舌尖顶了顶腮帮,潘贵妃纯属为了泄愤而来,又是巴掌又是指甲,每招都冲着她的脸来,看来她这张脸今天是保不住了。
“来人!拿皮鞭来!给本宫打!尤其是脸,给本宫使劲地抽!”
皮鞭如骤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尤其是脸和脖口的地方,更是被肆虐到位,裹胸的白绸布像被野兽利爪撕开了裂痕,露出血痕斑斑的肌肤,血色的红挂在白瓷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她不知何时晕过去的,再被一桶冷水泼醒。
醒来的刹那,她只觉得头重脚轻,低垂的视线里,是自己破烂布条勉强裹住的胸口上宛如九宫格般的伤痕,不断朝下淌血水的深青色朝服,湿透的长发一半胡乱地黏在脸上,一半垂过肩头,和颤抖的指尖一同滴着血珠子。脸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僵麻着做不出任何表情,嘴唇疼得合不拢,只能发出细细的嘶嘶声,稍一用力就会往外流口水,她现在已经狼狈凄惨到了极点。巴掌印,指甲印,加上皮鞭痕。
潘贵妃满意地审视了一番朱八福的新模样,本来还算娇俏,配上男装颇有几分姿色的脸,此刻像棋盘格一样横条竖条,红白斑驳,甚是精彩,完全不成人形,“怎么?刚刚不是还伶牙俐齿的,现在怎么不回嘴,只知道像条哈巴狗一样流口水了?啧啧,脏死了。”说罢,抬手又补了她一巴掌。
“看你顶着这张烂脸还怎么勾引男人!”
“……万一……丑成这样还有男人肯喜欢在下,那岂不就是真爱?”本来已经痛得只能咋舌,说不出话来的她突然欠揍地开了口。她每说一个字就撕扯着伤口,淌着口水,疼得钻心裂骨,但反正都要被问斩了,想到在被推去法场前,至少潘贵妃不能明着干掉她,她就不想咽下这口气,临死前,还不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地浪一回?
“你这贱人!给本宫再打!这次是嘴!给本宫抽到她再说不出一个字!”
后宫的女人果然很变态。
朱八福被用完刑,被重新丢回牢房时,整张脸只剩下一双眼睛能勉强睁开,她觉得她现在的模样一定像一颗肿胀的猪头。
“从今天起,本宫每天都会过来收拾你,一直收拾到你上路那天为止!”
潘贵妃留下一句狠话带着太监宫女扬长而去,她趴在地板上像条死鱼一般全然无法动弹,直到第二日潘贵妃如约而至,她才知道已过了一日,一双蹙金云霞绣线鞋踩在她眼睫前,掀起的灰尘飞进了她眼睛里。紧接着,她的头发又被人揪起,脑袋被迫从地板上扬起,一件熟悉的狐裘灰氅闯进她的视线,下一瞬就是潘贵妃愉悦的声调。
“贱人。好好看看本宫身上穿得是什么。”
“……”什么?不就是去承寿寺那天,陛下披在她身上的灰氅吗?这也值得特意跑到她面前来炫耀?
“这件狐裘灰氅,本宫说想要,皇上不就立刻送给本宫了。哼,所以,别以为你在皇上心里有多特别。看明白了吗?”
“……”嗯,看明白了。女人如衣裳嘛。一件衣裳而已,陛下想恩赐就恩赐,想转手赐别人就给别人,不需要有何多余交代。可贵妃娘娘大概不明白陛下的深意吧,把这件她穿过的灰氅赐给她,岂不就表示她也只是个如衣裳的女人,跟趴在地板上的她没什么分别。
“本宫今日与皇上有约,可没时间与你纠缠了,让小太监们随意赏你个几巴掌就是。”